沈锦文脑子转得极快,左思右想后,郑重总结道,“不!这不可能,我走之前刻意清点了一遍人数,今日来的一个都没有少,全好端端的。我还叮嘱了宁夏要好生注意邬锐,不让他生事端。”
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角,宁修睿如细竹般指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来,朝着沈锦文做了个“过来”的姿势。
沈锦文愣了一下,蹙眉弯下身子张望,有些不明所以,“我过来了。你说!”
车帘掀开的幅度大了些,里面传来宁修睿低沉虚弱的嗓音,“这样说话,你不觉得累?”
沈锦文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原来是这个意思!想要近点说话,实在太简单了!
她凤眸一挑,唇边勾起一抹魅色倾城的笑意,下一刻半个身子从马背上半倾下来,竟然无比敏捷的掀开车帘,抓住宁修睿的胳膊,用力一拉将他从马车里拽到了马背上,“驾!”
二人一马,策马飞奔。
“这样可满意了。”沈锦文心情好了许多,肆意策马,任由迎面的寒风吹乱她的墨发,吹得盘旋飞舞,她却毫不在意,漂亮的脸庞上是无比快意爽朗的笑。
宁修睿从无奈到被她的笑容打动,仅仅只用了不到眨眼功夫的时间。他凝望着她,像是见了雪莲的盛放,又宛若看见瑰美无双的长安夜色。
沈锦文察觉他的目光,忽而转头去看,目光便落进他满是碎光温柔的墨玉眸,那样深邃疏离的眸子,动情时分,竟然是那样璀璨。
她的心跳漏跳几拍,脸颊滚烫得发红,仿佛觉得这一刻她什么都有了。
马匹飞奔,扑面的寒风越发烈了几分,纷纷扬扬的似乎夹杂了冷雨,细碎冰凉的雨滴沙沙的扫过二人面颊,却胜过三月春城里最温柔的风,柔软得沁入心底。
“这样说话,很好。”宁修睿从背后搂紧她芊细的腰肢,贴着她耳际低声道。
沈锦文倏地脸红透,忙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了,方才你话还没说完。你为何会觉得那骨铃上的血腥气和邬锐有关系?”
“爱一个人是无法隐藏的,恨更无法隐藏。”宁修睿解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虚弱得如同半空里断断续续的雨丝,随时会消失,“杀人动机……往往比杀人方式更容易暴露……”
这句话才说完,他的整个身子便全靠在她背脊上,似乎是睡着了,连抱着她腰间的手也无力垂落。
“你怎么了?”沈锦文大惊失色,慌忙勒住马,转身将他扶住。她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如雪,她忙去探他手腕脉搏,触手皆是冰凉一片。
沈锦文顿时想起之前在俞氏别院里宁修睿的异样,她这才明白他一直背对着她不说话的真正原因,竟然是旧疾复发。她自责不已,急得恨不得去替他承受这病痛的折磨。
“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要到邬府了。”沈锦文扶住他的双肩,而后一跃在他身后,纤细的双臂环绕过他,抱着他再次策马疾行。
宁修睿侧脸虚弱的枕在她肩膀上,挣扎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似在安慰她,“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
沈锦文原本坚毅英气的凤眸在听见这句话后,一下子便红了几圈,她想说话,可是才一出声音就发现她居然嗓音哽咽。于是便咬紧了唇,索性不说话,只将他绵沉的身体抱得更紧,加快策马的速度。
“真的。我很好。”宁修睿努力睁开眼睛,抓住她冰凉手指缓缓按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眉眼认真。
沈锦文心里顿时一沉,她触碰到他曾经的旧伤,她沉默片刻,语声微哑,“好好休息,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有你在,就不安全。”宁修睿虚弱的道。
“为何?”沈锦文心急如焚,只想着能快些回邬府,不让他在马背雨里受这样的颠簸。
“因为你是登徒子啊——”宁修睿浅笑答。
“你!”沈锦文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却也发现她的手的确紧紧的搂着他在。
可与此同时,沈锦文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也暂时落回原位,长吁出一口气,内心腹诽道,还会调戏人,至少说明这个混蛋生命力旺盛。
夜色袭来,细雨纷纷扬扬落得更密,晶莹剔透的雨滴落在朱檐碧瓦上,映得白日里气派威严的邬府显得有几分森然的寒意。
“今晚怎么没有点灯?”沈锦文扶着宁修睿下马,站在朱漆大门前时,便已经感觉到异样。
“进去看看。”宁修睿道,又叮嘱道,“小心些。”
“嗯。”沈锦文站在他前面,叩响朱门上的铜圈。
哐哐哐——
冷夜里,敲击木门的声响,格外刺耳。
无人回应,门却吱呀一声被叩击开一道缝。
沈锦文的脸色一凛,“不好!绝对有事发生!”
邬府这样规矩众多,管理严谨的府邸入夜不点灯已经是不合常理,此时居然无人应门,更没有关上大门,定然是出了大事。
沈锦文背脊窜过一股寒意,手心因为紧张出了汗,眉心跳得越发厉害。她担心的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邬锐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
宁修睿反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
“里面很可能有危险。”沈锦文认真道。
“那我更应该和你一起。”宁修睿眸色坚定,声音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沈锦文心头有暖意流淌,她思量片刻,点头道,“好吧。你在我身后跟着,若有异样,你就赶紧跑。不要做劳资的累赘,拖我后腿。”
宁修睿眼眸一眯,屈指便要敲她额头。这丫头口气真是越来越大,欠调教!
沈锦文敏捷躲开,笑意一闪,便又恢复了捕头的架势,率先一步,带头进了邬府。
已近中天的冷白色月光从漏窗里照进幽暗甬道里,酿成惨青色在石板地上晕开,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亭台楼阁显得死气沉沉的,犹如鬼楼一般,四下里月色照不到的地方皆是浓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沈锦文壮着胆子先挑有亮光的路走,在找了好一会儿发现连一个家丁的人影都看不到的时候,她忍不住有些发慌,便硬着头皮朝主院里喊道,“有人吗?管家?邬将军?徐大人?”
声音如石沉海底,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月色却是越来越淡,落雨更大了些。
沈锦文心头极为不安,当下即刻做了决定,先去听雨轩去看。邬府里,她最担心的两个人莫乘风和夏翩若都在听雨轩。
雨声簌簌响个不停,幽寂的长廊楼台陷落于浓墨般的夜,犹如溺水之人,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风穿过回廊,漏窗,屋檐下马驼铃声不断响起,又同着风中雨丝一吹即散。
听雨轩内,重重屏风后有一抹昏黄的灯影,如豆的火光在浓黑的夜色里格外跳脱,格外引人瞩目。
“谁在哪里!”沈锦文二人赶来,只见一道朦胧的黑影在屋内晃动,不知是敌是友。
“啊!”一声女子颤抖的惊叫响起,紧跟着只见这个身影从屋内踉跄的扑出,此人正是夏翩若。她腿疾未愈,才仓皇迈出脚,便又再次重重跌在地上,嘶哑了嗓子喊道,“救……救命!”
沈锦文定睛一看,眼前这个衣衫凌乱,发簪散落的少女真的是夏翩若,心脏猛地一紧,急忙快步迎上去扶住她问道,“出了什么事?邬府里其他的人呢?”
“鬼!将军府里有鬼!”夏翩若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浑身颤抖不已,牙齿跟着打战,语无伦次的道,“不知道。人全不见了!我让冬竹去找,她,她也不见了!”
沈锦文呼吸一窒,心急如焚。人都不见了?!难不成真见鬼了不成!可是她不信这世上有鬼!
若真有鬼,她也不怕。
沈锦文神色凝重的安慰道,“没事的。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睿哥哥——!”夏翩若此时看到沈锦文后面站着的宁修睿,顿时如见到靠山一般,泪如雨下的扑过去。
“停!他现在可禁不起你折腾。他旧疾复发了。”沈锦文眼疾手快的拦住她,“你们两个人都在这里等着我,我要去看看莫兄有没有事。”
夏翩若柳眉紧蹙,看看她,又看看宁修睿,似乎想到什么,顿时脸色复杂至极。她用力抿唇,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但是听雨轩周围我全都找过了,没有一个人。”
沈锦文脸色一白,“我要再去看看。”
话毕,她已经动身离开。
雨打芭蕉,四下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
夏翩若红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宁修睿,如水的瞳眸里写满了挣扎,毫无血色的唇紧紧地咬着,她一字一顿道,“睿哥哥,你看到了,她更在乎的是那个人。可是那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你呢?”
“如今你心里在乎的人,是她,还是般若?”
“你曾经向般若承诺过的,一生一世永不会忘了他,难道如今你要违背誓言?”
宁修睿如雪的面容越发白了几分,他扶住身侧的扶栏,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