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沈锦文抓住他的手臂,芊细柔软的指腹扣住他的脉,桃花眼里是灼灼的认真。
宁修睿揉了揉眉心,沈锦文刨根问底的个性实在令他头疼。他原本希望她这种冲劲用在办案上,如今却发现她全数用在他的身上。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你忘了,是你告诉我墨玉牌中的东西和我的病相生相克的。”
“的确是我。”沈锦文如梦初醒,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她无力的扶住桌子,一双凤眸里写满了惊诧,神情懊恼的自语,“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给忘了。就像——”
“就像记忆被人抹去一部分,在某个时机,因为某些事情,又一下子全找了回来。”宁修睿深邃的眸底有说不清的暗黑在蔓延,磁性的嗓音有种锐利的穿透力,能重重的撞击在人心底。
四目相对,是默契的沉默,此刻任何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累赘。
沈锦文心尖一阵战栗的震荡,他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竟然全部都懂。
的确如此,她当初误打误撞将墨玉牌摔出一道细缝后,从里面发现了一种极其难得的至阴至寒的几味药,这些药宛如吸血的水蛭既能吸取他身上的顽疾病症,也会吸取他的精气神,常年和他身上的旧疾相互影响,直到最后把他全部吸干。
沈锦文记得她儿时在娘亲的密室内见过这个药方,这是是极其罕见的古药方,只有属阴的康健女子才不会受其影响。所以,那些日子,她的药方都是顺应墨玉牌中的几味药侧重调理。在宁修睿的病症稍微稳定后,在进入芸娘家中之前,沈锦文便趁机提出墨玉牌由她保管……
之后,宁修睿受伤,而后便是鬼灯出现芸娘回来报仇,紧跟着他的釜沸脉就出现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沈锦文心底有种奇特的感觉在快速蔓延,她忍不住抿紧了唇,心脏剧烈的跳动到嗓子眼,颤抖的低喃,“莫非你忘记的那些儿时的记忆,并非是传言中因重疾而忘,而是也中了醉生梦死的毒?”
敞开的门外,柔光伴着晨曦照入房间,淡金色的阳光将宁修睿笼在其间,他英俊的眉眼儒雅而睿智,他伸手揉揉她的墨发,笑了笑,“原本不知,这些日子陆陆续续记起许多。”
“昨晚,想起来的?”沈锦文望向他,想起昨夜他推开她时候的陌生和疏离,内心五味杂陈。
宁修睿沉默着,没答。
沈锦文越发难受,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他儿时府上最亲的人全部被遣散驱逐,而他的记忆又是有人刻意下毒毁去,那么宁修睿小的时候该经历过多少她难以想象的磨难。
她轻咬嘴唇,声音黯哑的总结,“所以,是你中过这毒才会对醉生梦死这么熟悉的……”
宁修睿看着她,目光幽沉,“你中醉生梦死的时间短,遗忘的也许只有这件事,可莫乘风他们就难说了。”
沈锦文心里咯噔一声,身子一震,几乎站不稳。她脑海里此刻全是这些年莫乘风和她之间的嬉笑怒骂,那些画面让她心头压抑得快喘不过气。
自责,愧疚,懊恼,后悔,无助……种种情绪纷纷上涌,让她的鼻尖酸得厉害。
是她,连累了莫兄!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宁修睿面色认真带了些许严肃的意味,他上前靠近她,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他忘了你,你会如何?”
沈锦文内呼吸一窒,一抬眸就对上了他那双漆黑的眸。
“不!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沈锦文捏了拳,重新站起来。一张漂亮的面庞上此刻是她专属的倔强神情,有一种自信果决的锐利,锋芒毕露,让人不容忽视。
宁修睿眉梢微挑,墨玉的眸底跳跃着两簇火花,嗓音沉沉的问,“救他,若是需要搭上性命呢?”
沈锦文不假思索的答,“那就搭上!”
宁修睿的脸色一沉,微微眯起的眸子跳跃着一团隐匿的暗火,“他对你重要到用命去救?”
沈锦文背脊一凉,忽而感觉到房间内的空气变得危险而凝重,尤其是宁修睿周身的气场有种要杀人的威慑。可此时的她没时间去想太多,她只知道绝不能让莫乘风因为她出事。
她重重点头,声音清亮坚定的答,“是!我绝不能因我的错误连累兄弟!”
话音一落,沈锦文便感觉道周围的压迫力一下去全没了。
宁修睿难掩唇边笑意,明白了,她当他是兄弟。
沈锦文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见宁修睿温和的开口,“刚才,逗你的。”
“你——!”沈锦文火气上窜,直接跳起来要动武打人。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气死她了!
“只有最后那句是假的。”宁修睿抢先道,“之前说的全是认真,不过你手上的解药量不足,昨夜你一个人已经用去大半,所以如今剩下的量不足以救治莫乘风和宁墨,因此他们才无法苏醒。”
沈锦文心头的重压消失大半,气得脸色涨红,“所以只要我找到更多的解药,他们就能醒?也不会失去更多记忆?”
宁修睿柔和的眸光落在她的面颊上,语气淡而平静,“不会,醉生梦死这种毒除非是连续使用数月才会有让人丢失记忆。像莫乘风他们和你一样,等服下足量的解药后再醒来就像是宿醉一场,会有些许不适,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恢复正常。”
沈锦文愤愤的睨回去,带了几分汹汹气势,“这回可是真的?”
话毕,她额头便被人敲了一个爆栗。
“做事少动感情,多动脑子。”宁修睿倏地靠近,英俊精致的面孔几乎贴在她的鼻尖。
沈锦文又恼又羞,想爆粗口,可这样的距离实在太暧昧,近到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微凉的鼻息洒在她的鼻尖,还有他的眼神为什么变得有些灼热?
宁修睿很喜欢她此时的神情,是独属于他的。
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深邃的墨玉眸底酝酿着神秘而蛊惑的漩涡,想要把她的心都占据。
沈锦文心跳加速,气息微乱,一下子紧张的把喉头的话全数咽了下去。这样的情景实在太像昨夜他吻她的瞬间,一个念头毫无预警的出现,天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更荒唐的事来堵她的嘴!
她正心乱如麻,紧张得快无法呼吸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耳边有痒痒的感觉,侧头去看,只见他修长的指正在把她散开的一缕墨发恋恋不舍的绕在指尖,而后在帮她挽向耳后。
沈锦文的脸色变了又变,卧槽!他,他,他这是在玩头发?!
“你——!”她气得双颊绯红,反击问道,“你说这个毒要连续用数月才会让人丢失记忆,莫非你当初便是如此?”
宁修睿停了片刻,指尖的墨发便尽数散开。他站直修长的身体,沉默转身离开。
沈锦文心往下重重一沉,有些后悔不该去问。
“是。”门口处,宁修睿站定了脚,嗓音有些沉。话毕,他迈出门槛,缓步离开。
沈锦文懊恼的打了一下她的额头,叹气道,“唉!我到底是怎么了!”
她抬头,赶忙又追上去,“等等我,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出发?”
宁修睿头也不回的答,“一个时辰后。”
“为什么?”
“自己想。”
“……”沈锦文欲哭无泪。
一盏茶的功夫后,沈锦文就弄清了宁修睿耽搁一个时辰再出发的真正原因,他是在做准备。
院子里来了不少黑衣护卫,一看便是跟随宁修睿多年的贴身侍卫,各个身手不凡,行动利落,做事的效率高出普通守卫十几倍。这些人将他们进山后需要用到的各种物什一一备齐,甚至当场给尤捕头做了一支竹笛。这个笛子既能呼救,也藏有一个机关能够射出一支毒箭自卫,可谓精妙。
至于为何要带尤捕头,沈锦文在旁敲侧击后也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尤捕头对龙脊山极为熟悉,且之前对一个盗墓贼有恩,所以唯有他最清楚龙脊山的情况。
沈锦文忙活一圈,见众人忙得天昏地暗,她也不愿闲着。
她从马厩牵出莫乘风的马,直奔漳村的药坊,又拿着宁修睿的金元宝,买了无数稀有的药草全数带回四方院。
而后,沈锦文便一头穿进小厨房,开始生火,熬药。
药香从房间里四溢而出,浓烈而扑鼻。
不远处,宁修睿站在窗口,安静的看着她拿了一把竹扇煽火,黑色的灰屑飞在她眼睫上,白皙红润的俊脸上,生动而可爱。
他不知不觉便浅勾了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