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依言到后厨去化盐水,雪雁提着一篮桃子跟慕槿岚进了花厅,放下桃子后又去提了一桶冰凉凉的井水来搁在桃篮边备用。
莺歌小心翼翼的端着化好的盐水来,慕槿岚接过乘盐水的碗,又让她去取一只空桶来,舀了几瓢水到空桶里去,末了又将那碗兑好的盐水也倒了进去,再依次倒进酸梅粉和甘草粉,边往里倒边用水瓢搅开,直到桶中水的颜色都变得均匀,才让雪雁放几只桃子进去洗。
洗盐水桃子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麻烦,不过是借着揉搓的劲将盐水的滋味渗到桃子里去,冯大人家送来的桃子也好吃,只是少了甘草在里面,总觉得比先前在庵堂里吃过的那种差了些味道。今日她自己亲自动手,倒也没报多大希望做出庵堂里吃过的那种独特风味来,纯粹是尝试一番,成与不成也不强求什么。
慕槿岚同雪雁和莺歌聚在一个桶前洗桃子,渐渐的便说起了府中的一些趣事来打发时间。
“青舟在外院人缘好着呢,那些小厮都喜欢跟他玩做一块,我去给他送桃子,还没等踏出门去,他新得的桃子就被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啃得就剩下个桃核在手了,您没看着他当时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好像眼泪都要出来了似得。”
莺歌也插嘴道:“外院的小厮都胡闹惯了,先前崔嬷嬷晨□□人,怎么数怎么缺了一个,问谁谁都不晓得,最后差人满院子的找,最后居然是从官房里拽出来的,说是晨起去出恭,也不知是谁路过顺手捡了跟树根将官房的门从外面栓死了,他在里面哭天喊地了半日都没人听见,被人寻到时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给蚊子叮了好几个包,有一个大包正好鼓在鼻头上,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崔嬷嬷都看笑了。”
外院的小厮大多和青舟一样年岁,正是活泼胡闹的时候,丫鬟们虽然不同他们处在一块,但总爱传些小厮们闹的笑话做乐子,慕槿岚听着也觉得有趣的紧,而莺歌几乎对府中所有人的糗事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一般的讲给慕槿岚听,慕槿岚听着笑得不行,手里的桃子几次脱手掉进水里,溅起的水喷了雪雁一身一脸。
等一篮子桃子洗完,雪雁身上已经不能看了,都是星星点点的褐色点子,莺歌将洗好的桃子一一码好在篮子里,低头看手上被盐水腌出的褶子,这才如梦初醒:她居然忘了这盐水伤手,洗了这大半日的桃子,大小姐的手是不是也成这副模样了?
这可如何是好!
雪雁回过味来也是心急如焚,慕槿岚对自己手上的褶子却不甚在意,只让她们二人去取了清水来,又滴了几滴玫瑰油在水里,细细的洗了手后用帕子擦干,薄薄的的抹上了一层珍珠膏。
盐水虽然伤手,但一次两次的并不打紧,上一世她不知帮着洗了多少回桃子,每次手被盐水泡的又皱又肿,都是用井水简单的浸一浸后再洗干净便可,哪还有玫瑰油和珍珠膏用呢。
莺歌将地上的物什都收了,雪雁取了几个新洗的桃子端去后厨切成了规整的小片。
慕槿岚取了一片尝,满意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加了甘草粉在里面,桃子在咸味之余又多出了一分甜味来,比起冯大人家送来的还要清甜爽口。
雪雁和莺歌尝了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慕槿岚也没想到自己初次独当一面就洗出了这么成功的盐水桃子来,心中满足不已,赶紧让雪雁多取几个盘子来,将桃子分了送去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尝尝鲜。
除却要送人的,还剩下一整篮子的桃子,慕槿岚让雪雁去寻个漂亮点的篮子,打算把这篮桃子摆一摆送去给舅舅,先前舅舅还送过两罐黄梅来,自己上次在舅舅面前丢了脸,这次送了桃子就算是将功补过,他老人家吃了桃子可就不能再生她的气了。
慕槿岚越想心中越是得意,从雪雁寻的好几种篮子里挑了一个口细肚大花篮状的,将洗好的桃子仔仔细细的摆在篮子里,摆出个宝塔形状,自己左右看看又觉得有些寡淡,灵机一动让莺歌去取了笔墨和红纸来,将红纸裁成菱形,提笔在上面写了个“福”字,而后郑重其事的将那写着“福”字的红纸覆在了桃子摆出的宝塔上。
原本绿莹莹的桃子铺上了这么一张红纸,看着倒有些像做寿时用的果盘,慕槿岚遥想舅舅收到这样一篮桃子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等会就让郑毅将这桃子亲自送去给舅舅,两个护卫讨回来这么久都没派上过用场,今日就让他们去出一分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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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修听管家说郑毅求见,自然而然以为他此番突然造访定是与仇程有关,但当郑毅拎着一篮桃子出现在竹林时,连一贯对除天气冷暖之外的身外事漠不关心的谢以恪都禁不住挑了挑眉毛。
大热天的跑来一趟,就为了送一篮桃子,这郑毅是找不到合适理由出府,还是纯粹闲得慌?
郑毅秉持一贯淡定神情,不紧不慢的同两位爷解释:“今日慕家大爷从冯大人处带回两篮桃子,大小姐似乎很喜欢,就比照着亲自做了一些,让属下送来给爷尝尝鲜。”
齐修闻言了然: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小丫头学了新手艺,急着到处卖乖罢了。
谢晋之伸手将桃子上覆着的那张菱形红纸取下来,细细的端详纸上的那个“福”字。
字虽然写得不错,但一看那笔画间的柔弱之势就知是女孩子的手笔,虽说骨力上差了几分,但张弛自如却控制的很是不错,看来是临过不少帖子,下笔时才会如此一气呵成。若是再得一番好指点,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在书法一途上闯出几分名堂来。
齐修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品字的谢晋之,收拢了手里的折扇问起了正事。
郑毅垂首立在那里,脸上一贯没有什么表情,只从语气中方能透出几分恭敬来:“从入了慕府来,属下和仇程便一直暂居在外院,这段时日慕府买进了一批护院,应管家和大小姐之托付,属下和仇程进来一直在偏院中带着护院们练一些拳脚功夫。属下谨遵爷吩咐,片刻不敢懈怠盯着仇程,发现除却教导护院外,他的确不曾与外人有过交集,也未曾出过府门半步,只与一个叫‘青舟’的小厮偶尔些往来,言行举止倒也无甚不妥。”
“那‘青舟’是什么来路,也是此番新买的护院?”
“不是,青舟是五年前买入府中的小厮中的一个,从入府后便一直跟在管家身边历练,到如今才派上用场,青舟原本是在外院走动做杂使,月前突然被大小姐要到了身边去,后来又从鸣翠居送到了郑管家身边历练,似乎是有意栽培他,应当是预备在小姐出嫁时做陪嫁家仆带走的。”
“那你可知仇程与青舟间都有些什么交往?”
“似乎是青舟央求仇程私底下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属下与仇程训导护院时他也总来跟着练,但因天生瘦弱与其它人差距颇大,因他不是做护院用,又生得身量小,属下便未曾重视过他,谁知他骨子里竟是个不服输的倔性子,只属下亲眼见他担水练体力的场景就有不下五次,他会求到仇程那里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齐修闻言笑了,用扇子敲着手心道:“定是你整日冷着一张脸吓坏了这孩子,他才会求到仇程那里去吧?”
郑毅不置可否,却也默认了齐修的猜测。
他今日来告的这些事其实正在齐修的预料之中。做探子最重要的就是耐心,浮躁妄动便是离死不远,不论仇程是哪家派来的,既然敢将他直接派到齐府来就证实了仇程此人的实力定然不容小觑。齐修当初决定将他从齐府送到了慕家,就是要借慕家给足了他露出马脚的机会,却不曾想到一贯随性的慕家竟也郑重以待的置办起护院来,护院像是家宅中无形竖起的高墙,一旦慕家的护院成了气候,就算是比不得在齐府这般滴水不漏,也必然会对仇程的计划行程一定的阻碍。
此时的仇程却在犹犹豫豫之后,选中了一个叫青舟的孩子,也不知他打算利用这孩子去做些什么。
“既然领了训导护院的职责,你们要勉力而为才是。仇程既然看中了青舟,你也应该跟着多留意那孩子才是,若是他们有什么不妥,你也不必亲自站出来,只消暗中与慕家的大总管提个醒便是,慕家的大总管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慕家家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郑毅虽在慕家时日不长,但与郑大总管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从如意坊出来的郑管家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般简单,三爷一贯看人精准,如今得了他铁口断言,郑毅也觉得郑管家的确算是个人物,便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郑毅告退后,齐修重又打开折扇来扇风,回眸瞥见谢以恪正不言不语的啃着一个桃子,摇扇的手登时顿了一顿,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