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到家中,雷震天思索了良久,把雷清平叫到屋内,对他说道:“我们本来对魏国公避之不及,现如今他的人已经找到我们家来了。尤其他的女儿,看得出来,对你有意。那上官秀虽已到婚嫁的年龄,但天真无邪,性格直爽。她既说回去让他父亲来提亲,那是一定会来的,并且会很快。魏国公当年所做之事若让皇上知道是要满门抄斩的。我即已知他的秘密,以他的为人恐怕不会放过我们。你先去柳树村,到赵平伯父那里躲一躲,至少在一个月之内,没有我的允许一定不要回来。我和你母亲先把家里安顿一下,然后见机行事。儿啊,你长大了,遇事要冷静,万不可鲁莽行事。”
唉,到底当初该不该救上官秀姑娘?这也许是天意吧,见死不救不是大丈夫所为,救了又给父母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甚至有可能是杀身之祸。到此刻也只能听从父亲安排,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听天由命吧。
听罢晚饭,母亲忙着给雷清平收拾衣物。手中忙着,嘴里不停地唠叨着。
“你父亲是不是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了些?都十几年以前的事了,这事在我们家看来是大事,但在那魏国公眼里恐怕只是小事一桩,没准儿早就忘了。你看上官秀和他哥哥,都是通情达理的那种,不似那种歹毒奸佞的小人。尤其那上官秀,不知怎么的,我看到第一眼便感觉跟这孩子亲的很。孩子随他爹,那魏国公应该也不会太差,江湖上的传言未必可信。那魏国公一家都懂得知恩图报,不应该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况且那上官秀看上你了,说不准我们两家成亲家了呢,到时就是一家人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提心吊胆?”
母亲善良,想人想事也都往好里想,雷清平这样想着,对母亲说道:“母亲,那件事是父亲亲身经历,腿上的伤疤都还在呢,肯定不会有错。我们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小心一些为好。早知这样,当初不去荷花荡就对了,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事了,也免得让父亲和您如此担忧了。”说着,雷清平感觉到心中一阵难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着他说道:“傻孩子,你做的对。如果当初你见死不救,我和你父亲才要真的伤心了。就算你不对我们说,你的良心也会时时感到不安的。堂堂大丈夫,就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儿能做出这样的事,说明我的儿长大了,长成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雷清平一把搂过母亲,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母亲的花白头发上。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放心吧我的儿!有你父亲在什么事都应付得了,你父亲什么样的局面没应对过?”母亲的话让雷清平的心踏实了一些。确实是这样,在他的心中,父亲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可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再大的风雨都不怕。
趁着夜色,雷清平辞别了父母,骑着马悄悄出了村,奔向柳树村。
徐徐的凉风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扑在脸上,让他感觉到些许惬意。他不急着赶路,任由马慢慢地往前溜达着,任由自己的思绪随意飞腾。
他想到了上官秀那张秀美可爱的脸,想到了她在众人面前大声地说要嫁他;他想到了父亲腿上的那个可怕的伤疤,想到了三十余具露着白骨的尸体躺在地上的场景;他想到了魏国公亲自带兵包围了自己家,弓箭手一顿乱射,然后……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来到柳树村。
虽然用了很小的力敲门,但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仍然显得很大。
赵平见到雷清平,吃了一惊。知道半夜前来,肯定是有事。
雷清平只说是父亲有事,安排自己来此住上至少一个月。赵平也不便多问,把他请进院内,然后安排个屋子,叮嘱他:“先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趟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去。
就这样,雷清平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却焦急得很,虽然身在赵平家里,心里却时时记挂着父母。
他整日躲在书房看书,心中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恨不得立刻回家看看,怎奈临行前父亲叮嘱,只得强按住自己的焦急,等待着父母的音信。
一日清晨,赵平一家早已把饭菜备好,就等着雷清平了。
吃着饭,赵平有意无意地提到,听说昨夜桃花村着了一把大火,也不知是谁家。
雷清平一听心中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令他脸色大变,放下筷子跟赵平一家匆匆告别,就要往家赶。
赵平本来猜测雷清平家中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不会大半夜上这来躲避。现在看到他这个反应,心中一紧,也不敢强挽留,只是叮嘱他小心些。
雷清平骑上马一路狂奔,很快赶回桃花村。
眼前的景象让他欲哭无泪、痛不欲生。
从前的那个家院已不复存在,化为一片废墟,有的地方还在冒着烟。有几具尸体未被全部掩埋住,露在外面,已被烧得面具全非,有的身上插着几只未烧尽的箭。
雷清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痛欲绝。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胸中的愤怒像火一样烧得他难以忍受,像马上就要从身体里炸裂开来。
“我的父亲啊!可怜你隐退江湖这么多年,整日里如履薄冰,徒有一身武功,却忍气吞声,到头来死得如此可怜!让儿连个完整的尸首都见不到!”他一边哭着一边嘴中叨念着,“我的母亲啊!可怜你辛苦操劳了这么多年,陪着父亲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你把我养了这么大,我还未来得及尽孝你就走了,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可怎么活?”雷清平的哭声里充满了悲哀和绝望。
在场的村民也忍不住泪流不止。
“父亲,母亲,你这样走了,让儿以后如何祭拜你们?”雷清平自言自语道。
他强打精神站起身,对着村民们跪下说道:“求各位叔叔伯伯帮忙,就地堆起一个大坟,把尸体全都埋在下面,再求你们帮我刻一个墓碑,就刻“雷家冢”三个大字。我也好每年都有个烧纸祭拜的地方。”
众人纷纷答应着。
很快,村民从家中取了工具来,把剩下不多的还未倒塌的墙壁堆倒,大体平整了一下院子里的灰烬和土,将找到的尸体放在院子中央,有的仅剩下残缺不全的骨架。雷清平数了数,数目与家中之人正好对上。村民们帮忙,把这些尸骨掩埋在院子中央,然后堆起一个大的坟头。早有人找石匠刻了墓碑,帮雷清平竖在坟前。
雷清平跪在坟前又痛痛快快哭了一通,大声喴道:“魏国公,你恩将仇报,杀我父母,我一定要割下你的人头祭奠他们!父亲、母亲,你们在九泉之下安息吧,我一定为你们报仇。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村民们一听他提到魏国公,有些吃惊。
这家人虽说会舞枪弄棒,跟我们普通百姓不太一样,但没想到竟与那魏国公有如此深的恩怨。
有热心的村民过来劝雷清平:“公子啊,听说那魏国公权势很大,不好惹啊。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不能急着报仇啊。你还小,有的是机会,先学本事,有能力了再去替你父母报仇也不晚啊!”
雷清平此刻恨不得把那魏国公的头割下来,然后把他的尸体剁成肉酱,哪里还能听得进别人的劝告!他复又跪下给村民们磕了个头感谢他们,然后骑上马直奔凤凰城的方向而去。
他根本没去过凤凰城。这些年父亲都没带他去过那里,就连父亲自己从出事之后再也没去过那里。他只知道凤凰城在那个方向,具体怎么走,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他都没来得及考虑。
他恨不得立刻赶到魏国公府,不停地催马加鞭,那马如飞一般奔腾起来。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被风一吹,他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意识。耳边响起昨晚父亲叮嘱自己的话:“儿啊,你长大了,遇事要冷静,万不可鲁莽行事。”
“一定不能硬拼!”雷清平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自己真若死了,就不能为父母报仇了,一定要谨慎行事!”
马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雷清平也不再加鞭催它了。跑了这么长时间,它也累了,得让它休息一下,不然把它累坏了,自己就没办法进城了。
他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到路的小树林里,让马吃会儿草,自己也好休息一下。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
雷清平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乱叫,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未曾吃过,这种又饥有渴的感觉以前也未曾体验过。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孤独感袭上他的心头。
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那个温暖的家。从小就在父母的关心和疼爱下无忧无虑地成长,父母对自己的疼爱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溺爱。虽说父亲教自己练功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儿,但那也算不得什么。
想起昨天晚上还在自己家里,一家人在桌前吃着母亲做的热腾腾的饭,如今却已与父母阴阳两隔,在这野外忍饥受渴,无家可归,不由得心中一阵悲痛,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哭有什么用?他在心中提醒自己,父母都说自己已经长大了,成为男子汉大丈夫了,不应该总是哭哭啼啼的。想到这里,他擦了擦眼泪,让自己坚强起来。
眼看着天要黑下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吃的喝的都难找,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个村子,至少可以讨口饭吃,讨碗水喝。
想到这里,又骑上马向前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