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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后来(完)(1 / 1)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展清墨扛着在雪松林疯跑一下午,玩累了睡着了的展小团展小圆回自己屋,一踢开门,就看见横摆在**上敞开衣服喝酒的端木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也不知他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自己师父神出鬼没惯了,这次消失得久了点,展清墨也只稍微吃惊一下,就见怪不怪了。

“你管我!这是我的地盘儿,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端木彻喝着从展清墨**底下摸出来的私酿,心情极好地哼起小曲儿。

展清墨朝天翻个白眼,把小团小圆挨个放**。端木彻被三两下挤到**沿,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骂他有了孩子忘了师父,大大地不孝。

展清墨无奈地扶着额头,

“师父,你小点声儿成吗?小团小圆明日还要早起,我答应了带他们去谷外看雁卿的。”

“那我回房去睡了。”

端木彻哦一声,一反常态地听话,居然没有吵着跟去。展清墨觉得不对劲,扯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提回来,皱眉道,

“你不会又做了什么‘好事’吧?”

上一次端木彻这么“听话”,是因为他“不小心”把展清墨藏在靴子里的几张比较旧的百两银票当废纸烧了生火暖酒,那可是展清墨为自己儿子娶媳妇辛苦攒的,疼得他心肝打颤。

不知道这一次端木彻又把他藏的哪样宝贝给祸害了?

端木彻抖着肩膀嘿嘿直笑,

“为师不是担心清心阁里躺着那位,一回来就去看他了吗?谁知道你又拐个人回来,还是人家的相好。我见他诚心讨教解毒之事,就把换血的想法给他说了……”

“你……”

展清墨挑起眉,一副要发怒的架势,。

“以血洗血”的解毒方法不过是展清墨与端木彻钻研“夕见”时提出的设想,因为有违人道且十分痛苦,展清墨一直反对将之付诸实践。

端木彻晓得他说一不二的脾气,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拿眼角偷瞄他,可怜兮兮地道,

“好啦……大不了我不拿他试药好了,你别骂我,更别想克扣我的点心和零花!”

“呵呵……”

谁知展清墨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阴测测地笑道,

“你做得很好。”

端木彻背脊一寒,

“乖徒儿,你莫要吓我……”

展清墨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摇摇,

“师父,我没吓你,也没怪你,既然那个人自己愿意,你尽管把他当成药材好好‘试试’。”

端木彻看着他脸上恶劣的笑,只敢在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那个李承延怎么惹到清墨头上了,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医者父母心,大抵研习医理,精通医术之人,都有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尽管端木彻是个老顽童,偏好制毒多过炼药,但总体来讲,他还是乐于治病救人的。尤其当自己的病人身中无解之毒卧**多年后,突然出现“转机”,他简直恨不得一门心思都扑在解毒上了。

回谷的第二日,不等展清墨帮忙,端木彻就自己收拾了几件衣裳搬去清心阁。去的时候,还顺带吩咐几名身强力壮的弟子抬了个容纳两人还有余的大木桶一起进去。

给苏鸿睿按摩筋骨的李承延听到动静出来,正好看见端木彻指挥弟子把苏鸿睿泡药浴的木桶搬出去。

“等等!你们干什么!”

李承延下意识就冲上去阻拦。

端木彻拉住他道,

“莫慌、莫慌!老夫不过给苏公子换个大点的地儿。昨日公子不是说了愿意替他解毒么?”

李承延迎上他求证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这就是了,解毒之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公子愿意,那今日就可以开始了。”

“庄主,鸿睿的毒真的能解?”

昨日一番交谈,端木彻已经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李承延。李承延这才知道,自己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清瘦老人,竟然就是展清墨时常挂在嘴边的师父。展清墨的医术已经很厉害了,他的师父肯定更胜于他的。

李承延觉得自己又看到希望了。

“也许能,也许不能。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结果如何,端看他的造化了。”

苏鸿睿是端木彻行医多年来遇到的最特殊的病例,纵使医术卓群如他,也不敢轻易打包票。李承延脸上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端木彻不以为意地笑笑,绕过他走向屋子里存放药草的柜橱,将解毒需要的药草一一拣出来扔进盛药的木盆里,朝还呆立在原地的李承延道,

“你把药煎好了就同苏公子一起泡吧,这药虽治标不治本,对他而言却是保命良方。你一定记住,须坚持泡满十日才能给他喂血,如若中途实在受不住……就放弃了吧。”

李承延对他说的丧气话很不以为然,不过是浸药浴而已,他以前也泡过,并不觉得难受,何来受得住受不住之说?再者,这药浴苏鸿睿每日都泡,自己为他擦洗时难免接触,也未觉出不妥。也许是端木彻觉得他养尊处优惯了,没有耐□□?

李承延摸着苏鸿睿瘦削的脸颊,不由微微一笑,他就是太有耐性了,才将对这人的感情忍了又忍,直到再也骗不过自己了,他才慌了神,到处搜寻这人存在过的痕迹。

幸好,他还没有真正失去他。

“鸿睿……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李承延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在苏鸿睿眉心的剑痕处落下轻轻一吻。

恒春谷的夜晚一向安宁静谧,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并不闻半点人声。

探望方雁卿归来的展清墨哄睡了两个孩子,趁着月色正好,打算去看看苏鸿睿的情况。

“呜!”

他运着轻功徐徐落在清心阁的院子里,还没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闷哼。这点小小的声响,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展清墨立刻辨出是李承延的声音。

他一下就猜到李承延在做什么了,所以看到药桶里泡着的两个人时,他并不觉得惊奇,反而心里有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今日……呜!今日就是第十日了……”

李承延对他的突然到来并不惊讶,反而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

展清墨虽然还是讨厌他,却有些佩服他的毅力了。

慢性毒药“夕见”虽说无色无味,亦不会让人感到任何痛苦,只会随着毒素在体内沉积而慢慢呈现嗜睡虚弱之状,最终一睡不起,在梦中逝去,算是世上最温和的毒药了。

但它特别就特别在,解毒药材虽不难找,但制成解药的过程却相当繁复,每种药草剂量稍有差池,便会成为索命剧毒。这也是展清墨和端木彻研究了二十余年也无法成功炼出解药的原因。

并且与“夕见”之毒相克的药草,本身也带有很大毒性,数十种毒性各异的药草叠加起来,通过浸浴进入人体,那滋味只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就像无数条细如毛发的虫,各自带着不同的毒性,一点点顺着被热水泡张的毛孔往皮肤深处狠钻。有的药草毒性相辅相成,合在一起会将痛感扩大数倍乃至数十倍。有些药草毒性相克,一进入人体就发生强烈的排斥反应,有时浸浴之人甚至会因受不住而晕厥,然后被生生痛醒。

李承延第一次浸浴的时候,眼睛都因为疼痛而涨红,几次昏过去,木桶边缘都被他抓出数十道血印子,可他还是坚持泡满了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脚根本提不起来,还是端木彻和展清墨一起将他扶出来的。

“他……他会不会也这么痛?”

因为药效要持续一段时间,李承延躺在**上咬牙忍痛的时候,只问了这一句话。

展清墨愣了愣,没作声,旁边没心没肺的端木老头呵呵笑道,

“他哪里感觉得到痛?他已经睡死了,你拿针扎刀刺火烧,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是么……”

李承延露出庆幸又失落的表情,喃喃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完,他就虚脱地晕过去了。那时端木彻还和展清墨打赌,说李承延熬不过三日就会放弃了。

可李承延熬过来了。

但真正的痛苦还在后面,浸药浴不过是开始而已。

“李承延,你还是放弃吧。”

展清墨有些不忍心了,

“就算苏鸿睿醒来,他也未必肯再见你。而且这个冒险的法子,只是我与师父提出的假想,成与不成,真的很难说。趁现在你抽身还……”

“明日……明日就能取血了吧?”

李承延打断他,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展清墨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

“明日你浸浴完,就可以喂他血了。”

“如何喂?”

展清墨脸一红,不自在地转过脸,低声道,

“舌尖血。”

依据“夕见”解药的特性,浸完药浴后,所有的药性会向人体的各处命脉汇聚,越往上,药性越强也越活跃,故而舌尖是最佳也最安全的取血部位,也是最方便的,直接咬破舌尖即可。

至于如何喂……

李承延的脸也微微泛红。

下楼来取酒杯倒酒的端木彻看见两人对着红脸,长长地咦一声,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以为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走过去推开窗户道,

“你们也是,屋子里水雾这么重,又闷热,不知道透透气哦!”

展清墨咳嗽几声,按着端木彻的肩膀哄着他一起上楼喝酒去了。

李承延勉强打起的精神立时松懈下去,无孔不入的剧烈痛感又逐渐分明。他却勾起嘴角,艰难地伸长手臂,把对面静静坐在药汤中的苏鸿睿拉进怀里,明知他不可能听见,还是贴着他的耳朵温柔低语,

“鸿睿,你听到了吗?能那般为你解毒,我好像占尽便宜了。”

苏鸿睿似有所感应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可仔细察看,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是没有焦距的。

李承延先是一喜,待他看清苏鸿睿的模样,便知是子时到了缘故。

“鸿睿……你又在想那个孩子了吗?”

他抱紧苏鸿睿,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声音有些许哽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派人去找过了,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孩子的……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等你醒来,随你打我,骂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一滴一滴落在他肩颈上的滚烫的泪。

即使意识全无,与骨肉生离的绝望与哀恸早就深深烙印在苏鸿睿心里。每至子时,他都会睁开眼睛,无声无息地垂泪。

李承延只觉得心被不期然地撕开道口子,苏鸿睿的泪水都落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无法叫喊,也无处宣泄。他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耐心地一点点亲吻,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暂时令自己忘却痛苦。

第二夜子时,李承延浸浴完后稍作休息,便准备给苏鸿睿喂血了。

按展清墨说的,这血量并没有准数,为防李承延耗血过多危及性命,一次肯定不能喂食过度。他与端木彻商议过后,决定以时间来限制血量,每次李承延为苏鸿睿喂血不得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怕李承延不听劝,展清墨一再强调,他的血虽然是解药,但也有毒性,一次渡太多到苏鸿睿身体里,反而有益无害。

李承延并没怀疑,不过为了防止咬出的伤口太小,凝结过快,他还是瞒着展清墨他们用匕首将舌尖划了道口子。剧痛中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李承延将苏鸿睿半抱在怀里,捏开他紧闭的双唇,俯身将嘴里的血哺进去。

温热的血液慢慢流入苏鸿睿的身体,因为药性与他体内的“夕见”相克,难免在溶解过程中让他感到疼痛。

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来自身体内部的痛,令苏鸿睿的肢体不可控制地痉挛。

李承延耐着失血带来的眩晕搂紧他,直到展清墨敲门,他才恋恋不舍地与苏鸿睿分开。

可被他割得过深的伤口却还在止不住流血,即使他捂住嘴,也有血沿着指缝漏出来。

展清墨迅速点了他的穴道止血,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忍不住皱眉道,

“割得这么深,你真是太乱来了!按你这种喂法,不出十天你和他就都没命了!”

李承延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被展清墨训了一顿,就不敢再乱来了。以后每次喂血,都规规矩矩地咬破伤口,再也不用匕首划了。

这种浸浴喂血的日子过了整整两年,没有一日停歇,李承延的身体渐渐有些拖不住了,尽管端木彻给他熬了许多补血的汤药,他还是苍白消瘦得厉害。反而苏鸿睿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有时紧闭的双眼还会轻轻眨动,好像随时都可能醒来。

“他还能坚持多久?”

元喜看着喂完苏鸿睿血就即刻晕过去的李承延,也有些迷茫了。

他曾经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看着他为苏鸿睿做到这种地步,他又觉得心里的恨意似乎少了一些。

展清墨把李承延扶起来,挪到**边的躺椅上,捏着他的手腕把脉,不多时,他便露出凝重的神情。

“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那药对苏鸿睿是解药,于普通人却是毒药。如果他继续浸泡下去,今夏都不一定能撑过去了。”

而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也就是说,若不立刻停止,李承延最多还有三个月的生命。

元喜垂头不语,展清墨也有些不忍地别过头。

“啧、啧!孽啊!都是孽啊!”

端木彻摇着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尾声

苏鸿睿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来的。

那时他躺在院子里的千年紫藤下,被清风拂落的花瓣潇潇洒洒地落下来,堆叠成一片花海,将他躺着的竹榻掩盖了一大半。有一朵花在半空慢悠悠地旋转,打了几个晃,徐徐落在苏鸿睿手背上。

凉凉的,滑滑的,苏鸿睿一个激灵,就把眼睛睁开了。

他实在睡了太久,久到简单地坐起来都几乎耗尽全身力气,久到他的记忆都成了黑暗里模糊的阴影,他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就在他缩起身/体捂住疼痛欲裂的脑袋时,有双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鸿睿……鸿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苏鸿睿茫然地听着那人带哭腔的激动的声音,然后发现自己的颈窝湿了,被扣在胸前的手也湿了。

“你……是谁?”

他觉得奇怪,便转头去问伏在他颈窝的人。

那人怔了怔,笑容凝固在苍白憔悴的脸上。

“鸿睿,你……不记得我了?”

苏鸿睿摇摇头,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他?

“鸿睿,我是承延,李承延,你当真不记得了?”

苏鸿睿还是摇头,他才清醒了片刻,想了一会儿就又觉得倦了,干脆靠在那人怀里,闭上眼睡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还抱着他,头依然埋在他颈窝里,睡得比他还要熟。

“李承延?”

苏鸿睿碰碰他满是胡茬的下巴,有些扎手,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却是光滑干净的。

“醒了,将军醒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又跑过来三个人。

他们看见自己坐起来了,都显得非常高兴,还有一个人不停地低头抹泪,可苏鸿睿也不认识他们。

看着他们失望的表情,苏鸿睿觉得有些愧疚。可他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忘了什么,他只觉得很累,一点都不愿意回想。

等到他终于可以自己下地走了,苏鸿睿就老喜欢找地方躲起来。因为他周围的人不是逼着他喝苦死人的药,就是强迫他喝腥甜的血。

他最怕的就是那个自称是他伴侣的李承延,每月总有一两晚上,他都要强压着自己“喂”血,还经常出其不意地亲他抱他。

苏鸿睿实在没办法了,就在恒春谷里四处躲,挨到差不多睡觉的时间再回去。

那日午后,他在无忧山庄大门外的杏花树下睡着了,雪一般飘洒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身上,还有几瓣散碎的落在他的睫毛上。

痒痒的。

苏鸿睿伸手去揉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见面前站了两个人。

两个身材颀长,面容俊雅的青年。

他们发现他醒了,便一左一右地坐到他身边,一人握住他一只手,微笑着唤道,

“阿爹。”

握住他的两只手都很温暖,苏鸿睿也不由微笑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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