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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后来(九)(1 / 1)

呜哇……呜哇……

阵阵婴儿的哭声,把元喜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来。不觉间,他的掌心已经汇聚了一小滩雨水,正沿着指缝滴滴答答往外漏。

持续了大半天的雨骤然停了。

阴云尽去,碧空如洗。

负责打扫清心阁院子的年轻仆妇弯着腰,将四处散落的叶子归到一起。她一面干活,一面不时腾出手来,轻轻拍打背上哭闹的婴儿。那个白胖的小娃娃不知是饿了还是困了,鼓鼓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不要钱似地直往下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元喜站起身,想走过去哄他。可惜这时候仆妇恰好把落叶扫干净,她放下扫帚,轻轻颠着小孩儿出去去簸箕了。

元喜有些遗憾,又有些怀念抱小孩的滋味。

这一辈子,他就抱过两个孩子,两个苏鸿睿用性命换来的孩子。

一个取名方雁卿,被展清墨送到了边远的西北,又被苏鸿睿挚友蔚湛的夫人接回将军府,虽然幼时难免漂泊辛苦,好在很得收养他的蔚将军之子疼爱。

另一个叫苏挽之,算是上天送给苏鸿睿的意外之喜吧。

苏鸿睿被李承延囚禁后,就再也没有大夫为他诊过脉,他只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却不知道竟是双胎。元喜也曾经奇怪离胎儿足月尚有两个多月,苏鸿睿的肚子却大得好似快要临盆。他以为是孩子长得好,所以个头有些大。却不料接生之时,方雁卿呱呱坠地了,苏鸿睿仍觉肚子痛得厉害,“翠薇”伸手过去摸摸探探,才发现了苏挽之的存在。

因为苏鸿睿生产之前中过毒,还是无解的慢性毒药“夕见”,即使他耗尽内力将毒锁在心脉附近,还是有些许随着脐带融进了胎儿体内。

所以方雁卿和苏挽之生来便带了“夕见”之毒。所幸分量很少,并不危及性命,但两人的身体却比普通人孱弱许多。尤其是苏挽之,他在苏鸿睿体内待的时间更长,苏鸿睿生他之时内力耗尽,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导致体内毒素迅速扩散,殃及了还在他肚子里的苏挽之。

苏挽之落地之时,全身都是紫的,只哀哀地哭了两声,就不吭气了。

苏鸿睿更是连两个孩子的面都没见着,就把眼睛闭上了,元喜伸出食指在他鼻下探了探,发现只剩出气,不见进气了。

他早有预料,以苏鸿睿日渐衰弱的身体,是很难度过这一关了。可真的要他眼睁睁看着苏鸿睿死去,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冲动之下,元喜差点就不管不顾地举起匕首自裁了。

是“翠薇”拦住了他。

她用太后给的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灵药,保住了苏鸿睿和苏挽之的性命。那灵药还有一个奇效,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伤者的消耗,会让伤者在性命无忧之前呈现假死之状。

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骗过了李承延,也骗过了天下人的眼睛。

叛国通敌的云泽罪人苏鸿睿终于死了,随着他一起去的,还有他的两个,不,一个孩子。

元喜看到方雁卿和苏挽之的额头时,他就明白了,苏鸿睿的确是清白的。

可他不敢抱着孩子去证明他的清白。

李承延想必早就知道真相了,却连自己的亲子都可以不要,就是为了扳倒苏鸿睿,扳倒苏家,把孩子送到他面前,无异于将他们送进死地。

不能让他知道苏鸿睿产下的是双生子。

最好,所有人都不知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元喜心里成形。

抱着方雁卿先行离去的展清墨并不知道苏挽之的存在,他只知晓元喜会用一个死婴来偷龙转凤。

而屋子里,只有“翠薇”,自己,和不知何时才能再次醒来的苏鸿睿。

元喜把这个想法同“翠薇”说了,她也是赞成的。

所以骗过李承延之后,展清墨偷偷运了苏鸿睿的“尸体”,“翠薇”则带着苏挽之逃回了自己的家乡澧县,待到时机成熟,才假借逃荒之名重回攫阳城。

为什么执意要他们回来呢?

元喜自己都不说不清楚,也许苏挽之留在远离皇城的澧县,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才是最好的,而方雁卿也虽然过得辛苦一点,也不用受蔚家小姐的欺负刁难。

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怕哪日苏鸿睿醒了,想见见自己的孩子。

可苏鸿睿一直没醒。

至今,已经快二十四年了。

元喜有时照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年少时光滑的脸上早不知纠结了多少皱纹,乌黑的头发也斑白了。

苏鸿睿即使醒来,也认不得自己了吧?

他落寞地笑了笑,不由回头,半开的屋子里,苏鸿睿躺在榻上闭目沉睡。

还好,时间对这个人不那么残忍。

他虽然还是很瘦,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身上也找不到块有肉的地方。

可他依旧保持着元喜最后见他的样子,只有眼角添了一些细纹。

反而片刻不离苏鸿睿身边的李承延,这些日子以来,憔悴消瘦了许多。

也对。

曾经养尊处优享尽世间繁华的帝王,要学着照顾一个脆弱得随时都可能死去的病人,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元喜以为李承延很快就会放弃了。

可他坚持了下来,从初初烧水都会烫伤手,到现在拣药煎药为苏鸿睿药浴一气呵成。

“元喜,你知道鸿睿为何每夜都在子时醒来吗?”

很久之前,李承延就放下皇帝的架子,有时元喜帮他一起照顾苏鸿睿时,他甚至会和他聊天。

元喜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几乎一瞬,他就猜到了答案。因为子时,对他,对苏鸿睿而言,都太过刻骨铭心了。

“我想,是因为那个孩子是在子时出生的吧。”

他垂下头,淡淡地答道。

其实心里是存了恶意的。

比起当年的苏鸿睿,李承延吃的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想以此来换取心安罢了。

自己又凭什么让他如愿?

那个被李承延亲手害“死”的儿子,大概是他心里永远忘不掉,也不能碰的伤疤。

那又如何?

他咎由自取的。

果然,李承延沉默了。

他斜坐在**边,手颤抖着轻轻放在苏鸿睿脸上,许久才开口道,

“那个孩子……生得什么模样?”

元喜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

“不记得了。”

李承延被他冷漠的声音刺了一下,声音压抑而痛苦,

“元喜,你出去吧,我想和他……说会儿话。”

元喜掩上门出去了,转身一抬头,就看见倚在廊前的展清墨。

“你真的不准备告诉李承延孩子的事?”

元喜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院子里开始结子的石榴,

“他不配知道。”

展清墨听了哈哈大笑,拉着他往自己的院子走,

“和我想的一样!走,我请你喝酒。”

元喜挣脱不开,无奈地道,

“你少喝一点,每次醉了就要发疯。”

展清墨好不容易逮着个陪他喝酒的,赶紧举起手保证绝不贪杯。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远了,清心阁又恢复平静。屋子里,李承延将苏鸿睿抱在怀里,温柔地附在他耳边说话。

“鸿睿,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看看我……我想你了,真的好想你……只要你肯醒来,哪怕杀了我,我也是甘愿的……”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一日一日地重复。

冬去春来,夏尽秋至,在感觉不到季节变换的恒春谷里,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苏鸿睿却依旧没有醒来。

“鸿睿,花开得这么好,叶子也绿得清新,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阳光灿烂的某日,李承延抱着苏鸿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边贴着苏鸿睿温柔呢喃,边耐心仔细地梳理他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

“许是他受尽了人世苦楚,不愿再醒了吧。”

一把悲悯沧桑的声音飘忽而至,李承延抬眼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身形清瘦挺拔,卓有仙姿。他捋着长长的胡须,叹口气,捏起苏鸿睿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露出一点欣慰的神色,

“睡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些起色了。”

“他能醒过来吗?”

见老人懂得医术,又能顺利进入布了诡异卦阵的清心阁,李承延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老人慢慢将胡须一捋到底,才摇头道,

“他的五脏六腑早给毒药毁了,还能喘气已是奇迹,怎么可能醒过来?这些许起色,不过让他多熬些日头,清醒却是万万不能的。”

“当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本以为有希望了,没想到头来还是绝望。

“办法么……”

老人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开口道,

“有,也没有。”

李承延被他弄糊涂了,却紧紧抓住了那个“有”字,

“还请老先生明示。”

老人深深看他一眼,

“但凡毒药,其实并没有不可解一说。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能取之制成毒药,也能取其相克者制成解药。这些年,老夫与徒儿一直研究‘夕见’,也算略有小成,其相克之物均已找到,故老夫说有解毒之法。”

“那为何……”

老人举手打断李承延的话,继续道,

“然,‘夕见’终究不同与一般毒药,我们耗费心力制出的解药,皆因取量不对而无效。后来老夫几经思索,才找到症结所在。‘夕见’一入人体,便与血液融合,是不可能将其清除干净了。只有找一人每日服下相克药物,再取此人之血喂食中毒者,以血洗血,长久下去,方能将毒驱尽。”

老人顿了顿,遗憾地道,

“可惜此法有违人道,又太过痛苦,老夫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又舍不得爱徒受罪,只能让苏公子每日浸药浴缓解毒性……”

“我愿意。”

“什么?”

老人脸上歉然的表情僵住了。

“我愿意为他解毒。”

李承延抱紧苏鸿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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