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岭,长白山西南部的一条支脉,东北-西南走向,和鸭绿江平行。w?w?w?.?从朝鲜进入奉天,过了鸭绿江就是老岭。
天地间全是大雪。没有一丝风,只有鹅毛大的雪片静静地往下落。雪花相当密集,几十米外就看不清楚东西了。林海雪原间,一条公路在山间曲折蜿蜒。天地间一片白色,只有公路两侧斜坡上去的密林树干是黑色的。
一辆玉花骢牌大军卡在沈安公路(沈阳-安东)上慢慢地开,留下两道深深的白色车辙。——雪太厚了,汽车开过去,甚至都不能压出灰色来。公路上的雪没过轮胎,完全和两边山坡上的雪连在了一起。开车人不得不瞪大眼睛,时刻辨别公路的边界,防止开到沟里去。
军卡的前方插着两支黄色的小旗子,现在也蒙上了雪,耷拉着,硬邦邦的。这是大明帝国的国旗。
前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正是徐向德和武炎彬。徐向德握着方向盘,叼着烟卷,聚精会神盯着前方,两支大雨刷来回挥动着,刚扫走一堆雪花,前玻璃便立刻又落满了新的雪花。
两人之间还有一条狗。这是一条大狼狗,蹲坐在两人之间的位子上。旁边两人的心情明显很好,时不时拍拍它的头,抚摸它一下。大狼狗显得也很兴奋,伸着舌头,看着外面不停倒退的景色。这是东江舰队的一条军犬,这次借给他们,作为他们在林海雪原中的一个有力助手。
这辆卡车也是东江舰队的,这次装在驱逐舰上运来的。这次的观察行动将要在冬季的林海雪原里进行,主要是寻找日军大屠杀的痕迹。虽然日本在大明封锁马六甲的威胁下暂时屈服了,给他们开出了通行证,允许他们在奉天境内自由活动,不受日军阻拦,但是日本人也绝不会配合他们。一切车辆、燃料、补给都不会为他们提供。
所以尽管只有他们两人,还是弄了一辆大卡车。燃料和食物也带得非常充足,足以保证他们在大雪里探查多日。卡车车厢里拉着六只2oo升的大油桶,油桶上放着食品、帐篷、睡袋、野炊用具、枪支弹药、电台、照相机、摄像机、修理汽车用的各种工具、备用轮胎和零件……总之是应有尽有。
……
武炎彬一直眉飞色舞地说着。他本来和徐向德并不熟识,但是经过这一场“患难”,两人俨然已经是好兄弟了。
“……我算是知道,”武炎彬口沫横飞地说道,“那些北清人、朝鲜人、苏联人、印度人、乌斯藏人、暹罗人、印支人、还有菲律宾人什么的……反正是周围一圈的,他们为什么整天打破头的偷渡到大明,弄个大明护照了……不说别的,有本大明护照装在口袋里,就是有安全感啊!徐哥,还是你说的对,小日本根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想当年,就是古罗马帝国全盛的时候,罗马公民无论走在欧洲的任何地方,都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罗马公民……”
徐向德盯着前方,咬着烟卷笑道:
“罗马公民?罗马公民怎么了?”
“真的,徐哥,那时候的欧洲,真没人敢动罗马公民的。”
徐向德笑道:
“哦,也是,罗马帝国太强大了,没人敢惹。”
武炎彬笑道:
“倒不光是因为罗马帝国强大。光国家强大了还没用。”
“强大怎么没用?罗马要是不强大的话,罗马人在欧洲各地还能那么安全吗?”
武炎彬显得颇为得意,他摸摸身边的狗,笑道:
“徐哥,我跟你说,光国家强大不行。国家强大了,还得愿意罩着在海外的公民,这样才行……光国家强大,却懒得保护自己的海外公民,那你国家再强大也没用,你的国民在海外照样受人欺负,照样被砍被杀。像北清那样的,连国内的国民都视如草芥,还怎么指望它去关心海外的呢?……所以说,光国家强大了还不行,还得把自己的国民当一回事儿。要不然国家再强大也没用——没老百姓什么事儿啊。你就看苏联,称得上欧洲第一强国吧?老百姓还不是贱得像牲口一样,乌克兰几百万几百万的饿死,莫斯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徐向德腾出一只手把车窗摇开一条缝,把烟头扔了出去,然后赶紧摇上。他回头笑道:
“哈哈,别说,武兄弟说的还真是这个道理。哎,我说武兄弟啊,你读过大学吧?怎么那么好的学问。”
武炎彬更加得意,眼睛望着窗外的雪花,声音放柔了些:
“兄弟可没念过大学……这都是听我女朋友说的。她的学问那才真叫一个好。”
“哦?哈哈,”徐向德笑道,“你女朋友是哪家的小姐啊?嗯,也对,武兄弟这一表人才的,也非得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才配得上。”
一提到自己的女朋友,武炎彬胸中顿时涌起了一股骄傲,一股想吹牛的冲动。但是又生生忍住了。不光这一次,以前好多次他都忍不住,想把自己女朋友的显赫身份说出来跟人家炫耀,但是一想到女友那严肃认真的叮嘱,都生生地忍住了。
“我的女朋友,”武炎彬微笑着,很是温柔地说道,“倒不是什么大小姐……她也是在统帅部里供职的……我们原先经常见面,就认识了。”
徐向德笑道:
“哦,哈哈,那怪不得,能进统帅部的,那也都是有才的。”
……
突然,两人之间的大狼狗紧盯着前方,显得很紧张,随后两只耳朵慢慢放平,露出白牙,低低的咆哮起来。
“咦,怎么回事?”
徐向德瞅了一眼狼狗,然后马上盯着前方,放慢了车,咕哝着:
“外边有什么野兽吧?来得好,别管是狼是熊,打一枪来一个吃吃……”
这时候前边的景象大致看清了。前方的公路上,几个灰白的影子正在钻来钻去,在拖着什么东西。好象是狼。
徐向德慢慢停住了车,抓起身边的冲锋枪,拉了一下枪栓,扭头说道:
“小武,到后头去拿步枪,用步枪打。我在这儿盯着。”
说着,他摇开了车窗,把冲锋枪管伸出窗外,瞄着前方的狼。
武炎彬推开车门,跳下雪地,霎那间,车上的狼狗也一跃下来,吼叫着就冲前方的几只狼扑过去。
武炎彬吓了一跳,紧张地大喊:
“喂!喂!回来!你找死啊!”
狼群足有十余只,这还只是看到的。没看到的不知还有几只。武炎彬生怕这条宝贵的军犬被狼给分尸了,赶紧掉头向后跑,一个健步窜上后车厢。他左手抄起步枪,右手抄起军刺,两下一装,然后跳下车来,一下卧倒在雪地上,瞄着前方的狼。
没想到狼群看到军犬扑来,反而吓得乱成一团,好几只当场就夹着尾巴钻进树林。也难怪,这军犬可是德国黑背大狼狗,凶神恶煞,站起来一人多高,个头足有野狼的两倍。那些野狼却只有平常的土狗那么大,而且冬天食物稀少,个个都瘦得不行。
大狼狗一下就扑倒了一条狼,低头死死咬住,喉咙里一边咆哮一边甩脑袋。一时间血花四溅,狼毛乱飞,那条倒霉的狼“啾啾”哀叫着,很快咽气了。大狼狗还不满足,大概是平时严酷的训练导致它心理扭曲吧,总之是充满了暴力倾向。现在骤然得到宣泄,简直像个凶神一样,似乎要把训练的本事尽情施展出来。
放倒了一条狼,大狼狗转而又扑向下一个受害者。这时候“啪”地一声枪响,一条狼应声倒地。一声清脆的枪栓退弹声,紧接着又是第二声枪响。另一条狼倒地了。
这时候,一群狼已经四散奔逃了,留下三具狼尸,和一地血毛。武炎彬收起步枪,快步上前,大狼狗还想追狼,徐向德推开车门跳下来,大喝了一声:
“立!”
大狼狗向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立刻站住不动了。
徐向德又大喝一声:
“坐!”
大狼狗立刻乖乖地原地坐下了,身着血红的长舌头,喘着粗气,望着主人。
两人都赶到现场。两条被武炎彬击毙的狼全是“爆头”,而另一条狼死相就很难看了。
但是,引起两人注意的并不是狼尸,而是这群狼先前在这里“鼓捣”的东西。
公路中央的积雪被狼群弄得乱七八糟——雪堆中,一条人腿露了出来。
“啊!!!”
武炎彬大叫一声,退后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腿。
徐向德却不在乎。他蹲下去,摸着硬邦邦的人腿。接着用力一拉,拉出了一整具尸体。
但是,只有身子,没有头。
这具尸体已经冻成灰白色,分不清哪是衣服的颜色、哪是皮肤的颜色了。徐向德向身后伸出手,说道:
“刺刀。”
“徐……徐哥,”武炎彬紧张的变了调,“你要干什么?”
“刺刀!”
武炎彬咽了口唾沫,拔下步枪上的刺刀,递给徐向德。
徐向德拿过刺刀,在尸体上飞快地刮着,很快把上面的冰晶都刮掉了。
下面露出了比较清晰的军服。
“是北清士兵,”徐向德说道,“小武,去后边拿摄像机来。”
武炎彬赶紧跑到卡车后面,爬上去拿出了一只8mm条式摄像机。这种8mm摄像机,也就像后世的手持dv差不多大。
他快步来到徐向德身边,托着摄像机,摇动手柄,给胶片盘上条。上足了条,把手柄往里一推,“咔”的一下,胶片盘开始转动了。
武炎彬把镜头对准徐向德和地上的尸体。
徐向德蹲在地上面对镜头,沉声说道:
“现在时间,是1937年1月31日中午十一点二十分,我们现在在奉天境内沈安公路上,大约在福盛屯和包家沟之间……我们在公路中央现了一具尸体。尸体没有头,从服装上看,可以判定是清军士兵……这个人的军衔……是上士。”
随着他的说话,武炎彬也把摄像机移近,拍摄尸体的军服和军衔肩章。但是,徐向德马上说出了一句让他恶心万分的话:
“好,现在重点拍一下尸体的颈部……”
武炎彬深吸一口气,忍着胃中的翻腾,强行把摄像机对准了无头尸体的颈部。
徐向德用手抠掉尸体颈部的冰层,看了一下,继续平静地说道:
“可以看得很清楚,尸体的颈部明显是被利器齐根切过,说明这个人是被砍头的。……好,继续拍摄,我们来找找,看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