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和刘裕跟着众人穿过洞门,又转入一条支道横街,通过小石径,进入望湖阁在处的西园,这是个以江南盛景为主景的小型园林,内中有一个极其浩淼的大湖,小桥流水,嶙峋怪石,各自成景,望湖阁就矗立在湖泊之前,坐西朝东,阁楼旁三步一桃,五步一柳,桃柳相间,让人愈发感受到明月圃如诗如画的景致。
众人步过小桥,只见在阁楼正门上,用遒美健秀,翩若惊鸿的行书写着望湖阁三个大字的横匾,字势雄逸,有飞鸟鶱腾之势,落款则是——王羲之。正面廊柱上有一联:“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真愚始知贤”。
看着这十余个字,周宁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起来,在前世,王羲之真迹早于不存于世,没想到在这个位面居然能有幸目睹。
作为一个书画宗师,周宁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王羲之的书法造诣远在他之上。
周宁把目光从匾额和对联上收回来,只见在望湖阁门口,一位韶华之年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年龄该不过十七八岁,长得极其秀气文雅。
欧阳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笑道:“淡真,我们来了!”
王淡真欣然道:“旋儿,钟秀,你们来迟哩,诸位请跟我来。”
说罢,牵了欧阳旋、谢钟秀的手儿,朝望湖阁内走去。
在周宁看来,这小妞的气质谦冲,姿容秀丽温润,在三女之中容貌并不出众,但气质却以她为最佳,无愧是以诗书传家的世家大阀。
三女率先进阁,众少男连忙簇拥着她们一道去了。
三女的背影消失在廊梯上,周宁和刘裕对视一眼,亦是快步跟上。
望湖阁内的陈设充份表现出王阀世家大族的品味,三面环水,湖光粼粼,通过周遭的大型花格窗隐隐透入望湖阁内,清风徐徐,使人仿佛置身于湖光山色之中。
阁内陈设着各色华贵家具,四壁挂着几幅王羲之的墨宝,富贵中不失文秀之气,处处显示出此处主人的身份和情趣。
周宁举步走上二楼,只见十余个座席设于望湖阁临窗的一边,围成个小圈子,席与席间相隔不到五步,室内燃着了木炭和香炉,温暖如春。
见他进来,两位美婢迎了上来,为他解下外袍,脱去靴子,殷勤服侍。
刘裕自是没这种待遇,但亦是没有遭到冷遇,他与其他人的随从一起,在户内的角落另有一席。
在户西的主席上,王淡真姿容淡雅的跪坐在正中,此刻十余个坐席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在座的如他之前所料,大都是一些奇装异服的世家子弟,作为京兆杜氏的子弟,杜十三亦是在座,他洒然一笑,冲周宁打了声招呼。
欧阳旋和谢钟秀这对惹人注目的闺蜜坐在户南,欧阳克坐在谢钟秀的右侧,正殷勤的跟她说着话儿,谢钟秀则面色淡然的偶尔回应一二。
欧阳旋的左侧空出了一个座位,那空座的左侧坐着一个长相极为阴柔俊美,貌似少女的青年。
欧阳旋还是天真烂漫的样儿,一看到周宁,立即伸出手来冲他招手,笑道:“周哥哥,来坐这儿!”
一时间,阁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杜十三亦是冲他挑了挑眉头,刹那间他似乎已成了众矢之的。
周宁心中苦笑,不好拂了欧阳旋的面子,略作踌躇,仍是朝着欧阳旋身旁的空位行去。
在行走的当儿,他已看见身后的窗户外边便是瘦西湖,数十艘画舫泊在近岸处,灯火辉煌笙歌处处,这便是世家大阀的繁华奢靡。
周宁在欧阳旋的身侧坐定,欧阳旋指了指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嘻嘻一笑,意思是已经准备好了。
周宁无奈的点点头,心道,这小妞若去讨债,定然是一把好手。
欧阳旋喜孜孜的瞧周宁一眼,开始主动向他介绍其他人。
在他身侧的那个阴柔青年叫丁期,此人虽然貌似少女,但两眼神光湛湛,显是身怀武功。他略有些羞涩的看了周宁一眼,打了声招呼,便低下头喝起酒来,似乎为人颇为内向。
在丁期旁边那人叫司马元显,是扬州刺史司马道子之子,扬州有名的纨绔子弟,对周宁神态倨傲,只冷冷打个招呼,便和身旁穿着武士袍,典型世家子弟模样的青年交头接耳,自说自话。
其余那些人亦全是一些言行浮夸的世家子弟,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半个也无,对周宁相当冷淡,略略打个招呼后,便径自各自交谈,再没有理睬周宁。
待到欧阳旋介绍一番后,那久闻其名的王淡真也姿容优雅的站起来与他行礼,道“久仰公子大名”之类的话儿。周宁也是一番寒暄。
过了一会儿,王淡真含笑环视过众人,笑着道:“今日各位来到明月圃,淡真深感荣幸,今次来了两位新客,京兆杜公子和扬州才子周公子,淡真先饮一杯。”
当下自有一旁的俏婢斟酒和奉上美食。
周宁欣然和她对饮一杯,杜十三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亦是仰脖把酒一口喝干。
王淡真这人无愧是世家子女,有着专业的交际手腕,自然也不会光亲近周杜二人,妙语如珠,使与席者无不泛起宾至如归的感觉,长袖善舞间,也能很好地控制住局势,场面热烈,和乐融融。
众人喝了一会酒,欧阳克忽然抬起头,抛出了一个清谈的话题:“诸君,世界万物究竟是生于有,还是生于无呢?”
场内的气氛陡然热闹起来,周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贵族青年口若悬河的讨论起来。
王淡真身为东主,自然要先接这个话题,嫣然一笑,说道:“先贤在道德经中有云: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即是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如此可见,万物自然是生于有。”
丁期身旁的司马元显摇头说道:“《心经》中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处之色意即万物,万物皆空,空即万物。我等所见所闻皆是从空中幻化出来,也皆是空,因此,万物自然生于无。”
周宁尚是头一次见人清谈,当下停下了饮食,静聆众人的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