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朵一行没有去京口,而是直接回到建康,此时寒食节还没过。
寒食节生寒,水香苑真真一副冰冷模样。
没人打扫,桌案茶几已经生灰,也没一个可以使唤的丫鬟,慕容朵亲自上手擦拭一遍。
慕容朵知道香楼的势力很大,香楼除了香楼,可能还有臭楼。
女儿娇不外销,只供香楼?没有的事。
她在曹娥楼看到女儿娇,结果不言而喻,她绝对低估了香楼的实力。
'云容姐姐,好久不见。'
慕容朵想到那张稍显清冷的面孔,实则内心热情似骄阳。
慕容朵转身出了香楼,大步穿过御道,然后是乌衣巷。
四下观察了下,发现没人跟踪,转过东城府边上的狭道。
桓府前,一道熟悉的身姿等在那里,女子伫立坊下,一袭青衣更显人的清冷。
青衣女子轻道一声:“妹妹来啦。”
慕容朵无声点头,挽过青衣女子的手臂。
她才发现寒食节的气候并非想象的那般冷,云姐姐已经换上晚春薄装了。
轻风荡青衣,风采依旧。
两人挽着手进入桓府,又一道绝采风姿突兀的出现在慕容朵眼中。
“胭脂?”
怀疑、愤怒。
情绪瞬间写在慕容朵的脸上,她盯着云容清冷的秀脸,她在等一个答案。
云容淡淡一笑:“妹妹别急,且听姐姐一一道来。”
云容一番解释,慕容朵才知道胭脂也苦。
比云容和慕容朵都苦。
胭脂其实性子比云容更跳脱,两人自小跟随刘春来左右。
前者看似性情更加凛冽,但是始终难逃刘春来的毂中。
不自主的成为刘春来的左右手,做尽坏事,慕容朵没见到却能想到。
反而后者不争不求,只是被刘春来当做需要时的一把剑,看起来被武道一图束缚,却是更加自由。
胭脂眉目婉转,眼带泪花:“姐姐是个苦命人,一生都被刘妈当做提线木偶,如今听云容一番劝解,我要……”
“欢迎姐姐洗白白”,慕容朵拍拍胭脂的肩膀,让后者情绪稳定下来。
胭脂有些错愕,初时她担心慕容朵不会放过自己,她以为对方是立志做女圣人的。
所以她准备了诸多手段,现在全无用处。
比如一哭二闹三上吊,涓一把眼泪,讨个同情心。
比如以要挟,软的不行来硬的。
原本如果慕容朵还是不依不饶拿捏她的过去,她立马反悔不去指正刘春来。
胭脂有些欲哭无泪,一拳打在空处,有些憋屈,更多是庆幸。
“我这就去求谢相将刘春来法办,如此魔道再留着为祸人间,实在是当权者的不该。”
慕容朵徒然起身,将众人吓了一跳。
胭脂急忙拦在慕容朵身前,欲言又止。
慕容朵皱眉道:“难道胭脂姐姐对刘春来还念着旧情?”
胭脂神情紧张:“不,我不敢,妹妹多想了,我只想给香楼姐妹们求个情,她们都是可怜人,都是迫于刘春来的威严才做一些不得已的事。”
慕容朵点点头,侧身走出桓府。
云容盯着桓玄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只由妹妹一个人奔波?”
桓玄摇头道:“谢安那里非得朵姑娘出手才有用,西老道的证据落入谢安手中已有月余,建康城依旧风平浪静,意味着什么?”
云容若有所悟:“意味着谢安没有动力动香楼。”
桓玄补充道:“自然,动香楼牵全身,说不定北伐就有变,谢安赌不起。”
谢府东山石下。
一张榻一张茶几,谢安等候多时。
“朵姑娘发明的这茶,只应天上有啊,好茶。”谢安晃着脑袋一边品茗。
慕容朵无心茶道,盯着谢安,眼中炽芒大放。
“姑娘这么盯着老夫,老夫也不好意思的。”
慕容朵真想抄起茶壶泼这个老不羞一身茶。
“我要对付香楼。”
谢安摇摇头再饮一杯:“对付香楼?凭什么?”
慕容朵盯着茶几悠悠道:“当然凭着谢相这颗大树了。”
“做梦,老朽自扫门前雪,管不着。”
“谢老头,达则兼济天下不知道吗?对错分先后不知道吗?”
“不知道,老夫早就想北伐了,所以北伐优先。”
慕容朵有些脱力,将茶杯重重拍在茶几上,心骂“死老头,倔老头”。
“北胡只是外敌,攘外必先安内,魔道猖獗已经深入南显腹地,如果再放任下去,南显半数百姓危矣。”
谢安叹息一声:“我老了,快死了。”
慕容朵再逼一步:“你谢家还有人活着,你不就担心北伐计划被打乱了吗?姑娘保证让你北伐。”
谢安虽然对慕容朵没有迷之信心,但是儒家济世的理念深入骨髓,他还是为自己找到一个借口。
谢安转身进了内室,数息时间过去,慕容朵看见谢安端着一个箱子走来。
'证据?'
谢安淡淡道:“如你所想,正是西老峰给我的魔道证据。”
谢安还要打趣一番:“朵姑娘怎么跟老朽保证北伐不出现变数?”
已经见到证据,慕容朵才不会跟老头客气。
慕容朵没好气道:“保证不了,用脑袋保证行吗?虽然保证不了北伐没意外,但是谢相今天不答应姑娘的事,我能保证北伐一定伐不了。”
谢安实在受够面前女子的流氓气了,太气人了,这女流氓。
慕容朵不屑跟谢安吹胡子瞪眼,抓起一大把茶叶塞进茶壶,自顾自看起证据。
“啊啊啊,老夫的茶叶,慕容朵你个天杀的”。
谢安这老头嗓音中正纯厚,保养的还蛮好嘛,慕容朵可不管谢安的杀猪嚎叫,分心赞了声老头的嗓音。
“许芙桑?怎么会是她?”慕容朵骤然瞧见这个名字,又欣喜又心痛。
“太元元年,许芙桑被刘春来安排入宫,为故后王法慧宫女,未料竟能得宠,遂被张夫人构陷,旋即失宠。”
谢安一边吃茶一边接过话去:“这个我知道,听王恭提起过。”
“后宫之事,我也记不太清,大概就是张夫人挑拨王法慧和许芙桑的关系得逞。”
“王法慧酗酒,你知道的,酗酒之人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然后许芙桑就被针对了,到现在还没翻身,在马厩养马四年八个月。”
慕容朵好奇道:“谢相果真不关心宫纬之事?但是日子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是的,我半点不关心,四年八个月只是随便说的数字。”
慕容朵怎么觉着老头的眼神有些闪烁。
慕容朵不再继续纠缠宫纬的事,将一沓证据丢在谢安身前。
“谢相派兵吧,明日缉拿刘春来如何?”
“事关重大,我需要走个流程。”
“谢相想等黄花菜凉?姑娘现在就去街上大声嚷嚷,谢相侮我清白,哦不,是口误,谢相自污清白,然后再编成京剧传唱一番。”
谢安呛一口茶,还是忍不了这个疯娘们。
“谢琰,谢琰。”
谢安朝堂内吼上两声,谢琰应声而来。
“朵姑娘来啦,不知父亲叫孩儿何时。”
谢安没好气的摞挑子:“你自己问慕容朵。”
“谢兄,走吧,点齐兵马,跟妇好大将军拆香楼去喽。”
谢安父子生无可恋,妇好是谁?他们当然知道。
《妇好》戏可不是白看的,梨园真坑,收费真贵。
不过片刻,谢琰点来将近两百人马,大多是谢府的亲卫,其中有武功的人大多是谢家子侄。
慕容朵怀疑谢安是不是早早做了安排,这个坏老头还要陪着自己演戏。
听着谢琰的点名,慕容朵忽然有些理解王沐之说的“人海战术”。
南方儒家分家,北方符秦广立学堂不知是何等模样。
再看看一旁的谢安,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慕容朵羡慕的眼神从谢琰身上移开,将想要一套盔甲的念头憋了回去。
“朵爷,你是这个,刚才你和父亲的对话,我全听见了。”谢琰伸个大拇指小心翼翼道。
“那还用你说,谢兄,真想表达个崇拜之情的话,把你的明光铠借我穿两天?”
谢琰嗤笑一声:“借啥借,改天送你一套,过不了多久就要上前线了,哥哥会罩你的。”
不提这茬慕容朵都要忘了曾经答应做谢琰的参谋,心下一阵激动。
香楼靠近白马巷第一家,谢府大概在乌衣巷居中的位置。
从谢府到香楼,满打满算两里地。
甲胄精兵由谢府出来,一路都是闹市,分外惹眼。
吃瓜群众多如毛,瞬间激动起来。
建康很久没碰到这么大的动静了,上次是桓温抄家虞氏。
将要靠近御道时,队伍突然加速,听令分散,将香楼围个水榭不同。
甲胄在身的谢琰当先跨入香楼,慕容朵紧随其后。
独楼前,刘春来带领香楼一众成员严阵以待。
“丞相均旨,香楼涉嫌勾结魔道,证据确凿,令香楼一众不得反抗,将刘春来等人羁押待审。”
“我等遵令。”众将士一声高呼。
戟枪向前对着香楼一众成员,即便后者看起来羸弱不堪。
刘春来冷哼一声:“谢安,还不够资格让老妪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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