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幽的雨幕下,安棠看到贺言郁的神情有些怅然。
她跟他在一起好几年,鲜少看到这个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男人会有这一面。
安棠也没有跟他仔细解释,因为不重要,也没必要。
她盯着贺言郁,透过他看到故去的人,安棠踮起脚尖,手掌搭着他的肩,微微偏头凑过去,在他嘴角处轻轻啄了啄。
贺言郁垂眸凝视她,将她的行为自动理解为安抚。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用不恰当的形容来解释,就好像自己爱的人三番五次冷暴力、出轨,可他却还是要一次次原谅,一次次容忍。
很不恰当的比喻,荒唐可又很现实。
两人对视了会,贺言郁撑着伞,空着的那只手去揽安棠的腰,“回去吧。”
“嗯。”
他们回到民宿,贺言郁将伞还给这家旅店的老板,然后和安棠一起上楼回屋。
楼梯是老式的木质材料,年代有些久远,踩上去会发出吱呀声。
安棠打开套房,摁下开关,贺言郁跟在她后面,反手关上门。
“先去洗澡吧,免得待会感冒了。”安棠用干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扭头看到贺言郁满身雨水。
民宿的雨伞采用复古的设计,用的自然也是油纸伞,不大,两个人显得拥挤,回来的路上,贺言郁把伞朝她倾斜,将她护得严实,但是他自己却淋透了。
贺言郁看了她一眼,“你先洗,我去阳台抽根烟。”
话落,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抬脚擦身而过。
安棠闻到他身上潮湿阴寒的雨气。
他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这样。
安棠收回视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转身去了浴室。
她洗了头,洗完澡出来,贺言郁还站在阳台,隔着落地窗,安棠敲了敲玻璃。
贺言郁回头看了她一眼,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听见安棠说:“该你了。”
他摁灭烟头,猩红的光顷刻覆灭。
贺言郁去浴室的时候,安棠找出吹风机,插好电源,把头发吹干。
等她弄完,贺言郁打开浴室的门出来,他身上围着浴巾,纯黑的发梢还在滴水,晶莹的水珠淌过他的脸颊,滑过下颔,沿着喉结一路往下蜿蜒,从结实的胸膛滚到劲韧的腹部,最后没入深处。
安棠看到他的头发还在滴水,“你怎么不擦头发?”
贺言郁今晚格外沉默,心里好像揣了不少事。
“你坐下。”安棠把人摁在床尾坐好,先是拿起干毛巾给他擦头发,“这的气温到了晚上很低,你这样会感冒的。”
给他擦了会头发,安棠拿起吹风机给贺言郁吹干,她单膝跪在床尾,撑着身子忙活。
贺言郁坐在那,梳妆台在右侧,镜面投出他们的身影。
画面温馨。
他盯着瞧了会,“十月初剧组能杀青吗?”
“可以,怎么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等杀青后,我们一起回港城。”贺言郁平静道。
安棠吹头发的动作一顿,“这期间你不回去?”
“嗯。”
言简意赅的回答,安棠抿唇,到底没有问缘由。
吹完头发,她拔下电源,将吹风机收好放进抽屉,然后又进浴室,把脏衣篓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清洗。
忙活完,安棠看了眼时间,竟然快凌晨一点,早上五点还要起来,她能休息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
见贺言郁似乎还没睡觉的打算,安棠问:“你半个小时后,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好,可以吗?”
“嗯。”
安棠看了他一眼,按理来说,她应该多关心问候几句,但是她实在太困了,便打消心里的念头。
她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暖黄的台灯照着床头一小块地方,贺言郁躺在她身边,深邃的眸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缘故,安棠寻着热源,滚进他怀里。
其实她睡觉向来不老实,天冷的时候会像八爪鱼似的缠着贺言郁,天热的时候,睡觉恨不得划出一道楚河汉界。
贺言郁被她缠着,他伸手揽着安棠,掌心贴着她的背脊,逐渐上移至她的后颈皮。
他五指敛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她。
清晨,天还是深蓝色,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安棠被闹钟吵醒,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她拿着电动牙刷,眯着眼,无精打采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睡衣的领子有些宽大,随着她抬起右手,左肩的领子下滑,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
赫然间,安棠看到自己锁骨处有咬痕,连着往上,颈侧也有。
她顿时清醒不少,睡意也没了。
安棠漱完口,凑近镜子,又仔细瞧了瞧。
恰逢这时,贺言郁穿戴整齐走进卫生间,他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安棠就要找他算账。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自己的锁骨质问贺言郁。
贺言郁倚着门,淡淡扫了眼,气定神闲道:“我咬的。”
“我都睡着了,你竟然还做这种事?”
过了一晚,贺言郁神色如常,昨晚那忧郁的气质仿佛从未出现。
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他抱臂,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你睡着了?”
安棠微微皱眉,总觉得贺言郁话里有话,“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贺言郁反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抬脚朝安棠走去。
安棠后退半步,抵着洗漱台。
下一秒,她整个人直接被抱起坐在台上。
安棠微怔,抬眸看着贺言郁双臂撑在她身侧,他身上穿着昨天那套已经洗干净的衣服。
过分清绝的一个人,然而眼中却腾升出晦暗的眸光。
她也不是不诸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懂贺言郁流露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安棠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因为以前有一次晚上下暴雨,电闪雷鸣特别恐怖,她害怕,再加上有心理疾病,就跑去温淮之的房间睡觉,睡着后,几乎对他又抱又摸又亲,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温淮之笑着跟她开玩笑:“棠棠真觉得我是正人君子?”
她不知道昨晚睡着后对贺言郁具体做了什么,但总归是有些过火的。
安棠撇开视线,难得有些心虚。
她伸手推开贺言郁的脸,“你快让开,我还要化妆。”
耳畔是低沉撩人的轻笑声,“看来是记起了。”
“……”
安棠又推了推他,死鸭子嘴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一具结实温热的身躯倾向她,安棠下意识后仰,后脑勺快撞到镜子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扣着她的。
微凉的薄唇覆上,安棠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鼻尖相触,彼此呼吸缠绕。
就在这时,一只手滑入,贺言郁看到面前的女人咻地瞪大眼,随即脸色羞恼,蹬着腿想挣脱。
几分钟后,贺言郁抽身离开。
安棠强撑着洗漱台,才免去自己摔倒在地,她微微喘气,看到贺言郁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微微一笑,提醒道:“现在知道了吗?”
男人春风得意的离开,又过了一阵,安棠才从卫生间出来。
今天的天气有点冷,安棠从衣柜里找了衣服换上,秋季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外搭一件驼色长款风衣,为了跟这身配套,她还特地换上颜色相近的马丁靴。
桌上摆着早餐,还冒着热气,这家民宿不提供这种送餐到房的服务,想来还是贺言郁出门打包回来的。
他坐在那里处理事情,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微微蹙眉,“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不冷。”
贺言郁一时间没有说话,但是眉头依旧蹙着,似乎不理解安棠明明昨晚并不算太冷,却非要往他怀里拱,今天早上的温度比昨天晚上还低,可她现在却穿得单薄。
安棠吃完早餐,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她动身准备出门,谁知贺言郁竟然跟上来了。
“你跟着我干嘛?”
“顺道送你去剧组。”
安棠疑惑:“这还能顺路?”
贺言郁却揽着她的肩,把她往楼下带,隔着木质楼梯,尽头那端站着陈南浔。
他淡淡瞥了眼对方,掩住所有的冷意。
“我说顺路就顺路。”
安棠:“……”
两人走下楼梯,她看到陈南浔,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
一般演员要比安棠早到剧组,因为他们还要化妆换衣服等。
陈南浔微笑着,温和道:“安老师,我有一出戏不是很明白,想跟你探讨一下,所以就在这等你,想着待会去剧组的路上,你能给我讲讲,等到拍戏的时候,我才不会因为重拍而耽误大家的时间。”
“行,你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在去剧组的路上,陈南浔提了好几个问题,安棠通通做出解答,从不了解这方面东西的贺言郁自然也没机会说半句话。
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陈南浔彻底恍然大悟,笑道:“谢谢安老师的指点。”
“不客气,你能重视这个角色,我很高兴。”
身为作者,最希望的莫过于演员能尽全力饰演自己笔下的人物。
陈南浔目光温柔平和,“安老师高兴,我便高兴。”
贺言郁盯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陈南浔似想起贺言郁的存在,他有些自责:“贺先生,还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和安老师独处的,我只是有一些疑问需要得到安老师的解答。”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要是贺言郁再表现出不高兴,那就显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
“没关系,我和你安老师独处的时间很多,分一点给你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