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国际的古典舞艺术家温淮之突然逝世,年仅二十九岁,当消息传至各界,不少人都惋惜叹气。
安棠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别人怎么敲门都置之不理。
寂静的屋子,窗帘挡住所有明媚的光线,安棠平静的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一张信纸,上面写着飘逸的字体。
这是温淮之留给她的遗书。
“棠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世了,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希望你能一直往前看,别回头,你的余生还很漫长,你才二十四岁,往后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这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内容,其实温淮之早就知道安棠和贺言郁的牵扯,他心思玲珑剔透,看人待物太通透,鲜少有什么东西能瞒住他。
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对安棠说过。
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人生在世,自当顺心,拘束过多,很累的,而他,不希望安棠这么累。
这番话不止针对当时的情况,而是有更深的含义在里面。
他对安棠的爱,不会因为另一个男人,或者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改变。
安棠把自己关了很多天,直到温淮之下葬当天,她才打开屋门出来。
叶听娅见到她,用怜爱的视线上下打量,她的宝贝女儿除了憔悴些,没有任何发病的征兆。
“棠棠,你没事吧?”她很不放心的问。
“妈,我没事。”安棠身穿黑裙,胸前已经佩戴着白花,她说:“咱们去墓园吧。”
安棠的情绪格外平静,平静到就像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叶听娅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又开始有些忧虑。
温淮之的葬礼来了很多人,各界精英人士都有,他母亲温窈婕已经哭得眼睛红肿,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的继妹看到安棠来了,怒气冲冲的走过去拦住她,“安棠,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哥都去世好几天了,你竟然现在才来!怎么,难不成还真就像网上说的那样,你在离开伦敦去港城的那三年半里,已经移情别恋了?!”
网上的传言演变成什么样,安棠并不知道,她已经有好久都没关注了。
闻言,安棠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让开。”
“你——”她重重哼了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让路。
来吊唁的人很多,哭得伤心的人也有,其中当属温淮之的恩师最瞩目。
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金发碧眼,痛失爱徒让他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棠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温润如玉的男人死在前途璀璨的年纪。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结婚……
安棠的心脏像是被人揪住,苦涩像无数根疯狂蔓延的藤蔓充斥在她的血液中。
突然,吊唁的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惊叹,叶听娅率先瞧见身穿薄款风衣迎面而来的贺言郁。
她脸色一变,伸手拉了拉自己的丈夫。
安仁扭头垂眸望着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你看。”
安仁抬头,视线穿过人群,看到浑身气质凛冽的男人一步步走来。
他微微皱眉说:“贺言郁怎么来了?”
安父毕竟也是精明的商人,不仅和贺言郁的父亲打过交道,也和他在商会上见过几次。
这个男人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狠戾、偏执、不择手段,而且骨子里流的血都是冷的。
为了权利可以跟亲生父亲反目成仇,甚至视为仇人。
他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疯子。
这样的人极具攻击性,他的宝贝女儿招惹了贺言郁,想要脱身怕是很难。
叶听娅看见贺言郁的视线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安棠,那目光沉沉如鹰隼,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她叹了口气,“孽缘,真是孽缘。”
贺言郁出现在温淮之的葬礼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对于那些议论声,他根本没放在心里。
数月未见,他眼中的安棠变得比以前更加死寂。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双眼空洞,仿佛失了魂,独自游荡在属于自己的狭小天地。
贺言郁的视线扫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那个男人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他眼里闪着冰冷,并没有任何血缘亲情可言。
他甚至觉得快意,他憎恨的人死了,带给他欢愉,可转眼又把他抛弃的女人,也因为爱人离世而痛不欲生。
他在沼泽里窒息、沉溺、不能窥见天光,现在安棠也变得跟他一样了。
他们才是一路人。
温窈婕看到贺言郁来了,对于这个儿子,她心里其实一直很亏欠。
“言郁……”
“温夫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今天不是来吊唁死者的。”贺言郁的做派像极了矜贵的绅士,他用最随和的语气说:“我是来接人回去的。”
来吊唁温淮之的除了各界精英,还有他的粉丝们,贺言郁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这还能接谁?当然是安棠啊!
看来网上传的消息没错,他们之间的纠缠就像被胡乱裹着的毛线球,越理越糟糕。
不过……
在温淮之的葬礼上这么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真的可以吗?
不少人有些生气,贺言郁走到安棠面前,在温淮之的墓前毫不顾忌,抬手抚着她半张脸。
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脸颊,安棠从自己的狭小天地里回过神来,抬眸望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眉目清冽锋利,那双桃花眼酝酿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很温和的一个人,然而,安棠却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强烈占有欲。
就像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将抓到的猎物死死缠绕,哪怕不能得到也要彻底绞杀。
安棠打了个寒颤,迫切想甩掉那股恶心的黏腻感。
她听见贺言郁含笑暧昧的声音:“宝贝,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也该回去了吧?”
安棠知道,他这是想把她抓回金丝囚笼里关着,就像以前那样当他手里掌控的金丝雀。
“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她不想在温淮之的葬礼上闹得太难看,也不想让他被人打搅。
“我也很想给你留点时间,可是谁让你把我拉黑了呢。”贺言郁有些懊恼的盯着她,他的神情带着猎人逗弄猎物的姿态,安棠盯着他,他们好歹也在一起三年,对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她心里很清楚,从贺言郁踏进墓园,来到她面前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注定要纠缠不清。
不见硝烟的交锋,也彻底拉开序幕。
而开头一局,贺言郁赢了。
安棠拿出手机,当着贺言郁的面把他的电话号码放出来。
她把屏幕怼到他面前,“满意了吗?”
她越是有情绪波动,贺言郁就越开心,“脾气别这么暴躁,对身体不好。”
他微微偏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仿佛也在和他对视。
贺言郁看了会,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后面陆续还有人来吊唁温淮之,安棠站在旁边,听见她父亲安仁说:“棠棠,你得想办法让贺言郁厌倦你,不然,他这团烈火迟早会拉着你堕入深渊。”
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可作为集团董事长,他身上肩负着无数员工的命运,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拿安氏集团和贺言郁硬碰硬,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什么,损害大多数的利益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也不能做。
“贺言郁是个很偏执心狠的人,你把他当做淮之的替身,对他而言,怕是早就对你心怀怨恨,说不定后面还会想着法来折磨你。”叶听娅道。
安棠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垂眸说:“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晚上,伦敦下了场大雨,安棠九点的时候接到贺言郁的电话,让她现在就过去。
她开车抵达酒店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安棠乘着电梯直达顶楼套房。
她敲了敲门,很快,有人从里面打开,暖气从里面倾斜涌出,贺言郁穿着衬衣黑裤,袖口挽起,露出修劲的小臂。
“进来吧。”
安棠走进屋,凉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贺言郁站在她身后,反手锁了门。
听到“咔哒”一声,安棠扭头看着他,贺言郁从她身边走过,“这么紧张干嘛?我很危险吗?”
他的语调带着轻侃,又有些冷笑,贺言郁倒了杯红酒递给她,盯着安棠漂亮的眉眼,漫不经心继续道:“还是说,你想替温淮之守身如玉?”
以前跟贺言郁在一起的时候,安棠就已经领教过他的毒舌,说话带刺。
安棠没有接那杯红酒,贺言郁手腕一转,仰头自己喝了一小半。
沾着红酒的薄唇透着几分颓靡,容貌俊美,气质如妖似魔的男人不仅有攻击性,就连看她的眼神也让人难以招架。
精明的商人往往都是扮演猎人的角色,贺言郁也不例外,他不像温淮之那样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他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当然,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从来没有人敢欺骗他,敢在他面前玩心机,安棠是第一个。
若说没有恨,那都是假的。
而报复她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安棠看着贺言郁,那张与温淮之一模一样的脸,他要是蓄意模仿来引诱她坠入这场荒诞、怪畸、扭曲的虚假美梦,她想,这场纠葛的硝烟只会越演越烈,最后变成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他们吞噬得一干二净。
“温淮之已经死了。”连贺言郁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眼底满怀不甘和嫉妒,“安棠,回到我身边来吧。”
他不甘心自己竟然被别人玩弄感情,也嫉妒温淮之好命,从小到大都活在爱与被爱之中。
如果当初被温窈婕带出贺家的人是他,那他和温淮之的命运将截然相反。
委曲求全从来都不是贺言郁的作风,安棠不相信他会爱自己,但是——
她盯着那张脸,那张跟温淮之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残存的心理疾病让她有时候变得很疯狂,疯狂得甚至愿意做出有违禁忌的事情。
安棠突然笑了,屋内开着的暖气逐渐让人感到沉闷,像是积压在胸口的巨石,让人喘不过气,迫切想寻找一个突破口。
她用冰凉的指腹抚上贺言郁的脸。
“你不是淮之,但你可以一步步变成他。”
贺言郁从安棠的眼里看到久违的疯狂,比四年前追求他的时候还要过火。
“安棠会离开贺言郁,但绝不会离开温淮之。”
这一刻,贺言郁从她眼底看到温柔的残忍。
安棠要的是把他变成温淮之。
她其实并不爱他,不管是挡刀,还是过生日,亦或者写书,都是为了温淮之。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坚不可摧的爱情,就算真的有,他也要彻底粉碎。
他要让安棠也尝尝被人玩弄抛弃的滋味。
贺言郁的眼底很清醒,他和安棠相视一笑,像极了疯子间毫无顾忌的博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还真是可笑可怜又可悲。
他长臂一伸,勾着安棠的细腰,将人拉到怀里,室内光线橘黄,为这气氛平添了暧昧。
贺言郁解开她的针织衫,“你不是想让我变成温淮之吗?那就教我啊,我会很认真的学。”
他把人抵在酒柜前的小吧台上,拿起刚刚剩下的小半杯红酒浇在安棠莹白纤细的脖颈上,深红的美酒泛着醇厚浓郁的香气,一路沿着天鹅颈往下淌,最后没入里面。
贺言郁俯身沿着脖颈吻到安棠的耳边,薄唇还沾着酒渍,他脸上带着冷笑,嗓音却陡然发生转换——
温柔斯文,又知礼,像极了温淮之的语调。
“棠棠,这个口味,你喜欢吗?”
无形的硝烟,甚至连刺鼻的战火味都没有,但安棠知道,他们的交锋已经开始。
她背靠着冰冷的小吧台,柔软的身段往后压,目光流连着贺言郁的那张脸,此刻,他已经瞬间收敛起脸上的冷笑,这会连神情也一并伪装了。
贺言郁是有备而来,她太清楚这个疯子的行径。
安棠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薄唇,白莹带粉的手指沾着红酒渍。
语气轻嘲:“贺言郁,你以为我的淮之是那么容易被模仿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