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来这座商场,只认得他进来的那个入口,但现在往那闯显然不合适。
他大声问:“哪边能出去?”
保安在他们周围拦截着人,沁姐指着一个方向嚷:“那边那边,先去休息室!”
他抱着人,朝着沁姐指出的方向冲。
半途他察觉到她脚上的一只高跟鞋掉了,和她身上裙子同色系的水晶鞋,眨眼就淹没在了混乱中。
进入休息室,门立刻被关上。他把她放到桌前的椅子上,剧烈运动后的胸膛还在不停起伏,他摘下口罩微喘着问:“你腿伤哪了?”
她拿掉身上的西装,长发变得杂乱,额角也沁着汗,她把长发往后面捋,说:“没伤,是脚崴了。”
“哪只脚?”
“这只。”她抬起光着的那只,然后看向沁姐,“外面现在这样怎么办?”
沁姐拿着手机焦头烂额,一边拨电话一边对她说:“我先找人,你看看自己伤没伤到哪。”
“没事,我就脚崴了。”她说。
他解开几颗衬衫扣,蹲她腿边,抬起她的脚扭了扭:“痛不痛?”
“嘶……”她微皱眉,“还好,不是很痛。”
他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小腿,擦破了一点点皮,不明显,应该撞到了什么地方,腿上有块灰色污渍。
他拿手心抹几下,替她擦干净,她盯着沁姐打电话,心思全不在她自己身上。
他抬头看她。
很长时间没见,她跟之前没太多变化,妆容依旧精致,长发做了微卷,没瘦也没胖,分量如同从前,他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抱起来。
她见沁姐挂断电话,追问:“怎么说?”
沁姐道:“已经出警了,待会儿我们先找机会离开,我再给公司打个电话。”
她只能等,可又坐不住,她从椅子上起来,忘记一只脚没鞋,人歪了一下。
他及时抱住她:“你干什么?”
她推开他,踢掉唯一的一只鞋:“我看看外面。”
他拽住她手臂:“疯了,外面还乱着。”
“我傻?”
她瞥他一眼,抽出胳膊,走到门背后,她耳朵贴着听了听,大约没听到什么特别严重的声音,她拉开一条门缝。
他站她后面也往外看,过了一会,眼见有凌乱的脚步经过,他砰一下将门缝阖上。
她吓了一跳,猛转身,撞在他胸上方。她捂了一下额头,他后退让开路。
她光着脚往回走,没几步走姿就变了,他上前搀她:“一会儿去趟医院。”
“怎么了?”沁姐挂断电话,正好听见他说要去医院,连忙问,“脚伤得很严重?”
“没事,就崴了一下而已,别大惊小怪。”她回。
他把她送回椅子,将衬衫袖子卷起:“你走都走不了,别逞强。”
“我的脚我清楚。”她面无表情道。
沁姐看看他俩,朝他说:“你大热天的穿这样不长痱子?”
他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沁姐又对她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就待这儿,哪都别走,听见没?”
她点头:“你快去。”
沁姐朝他招呼:“那我先出去了,你陪着她。”
休息室里只剩他们,他从角落拉出一张椅子。
她靠着桌子,捋着头发,手贴在脑后没再动,她问:“你怎么来这了?”
他把椅子拉她边上,抽了几张纸巾,两张自己擦,两张扔她腿上,说:“来给你过生日。”
她捏着纸巾没擦:“我生日已经过了。”
他坐下,抹了抹颈间的汗说:“我没赶上飞机。”错过了她二十六周岁的生日。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脑后的头发瞬间散开,她微微含笑,像是释然,又像是故意,他辨别不清,只见她摇了一下头说:“我知道,没关系。”
他心里咯噔一下。
她把动也没动的纸巾撂回桌上:“我们早就说好了,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你其实不用特意赶回来。”
他脸颊绷紧,盯着她脸上表情,过了一会,他才开口:“我吃了感冒药,睡过了头。”
他这次感冒却看不出症状,嗓子没哑,也没鼻涕,就偶尔咳几声,看着完全不严重。
她看了看他,许久没说话。
他是真的累,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这几年都格外疲惫。
这次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头疼欲裂,东西也没吃几口,他把纸巾攥成团,吐了口气,不想跟她斗嘴:“等你这边事情解决了,再谈我们的事,我现在没什么精力。”
她望着空茫处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该谈的之前也都谈过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你没什么精力,我也没什么精力。”
他深呼吸:“我飞了十几个小时,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这些的。”
“所以你真的不用再浪费时间了。”她毫不示弱。
他提着一口气,这时休息室外有人敲门。
“开门。”是沁姐的声音。
他瞥她一眼,起身去开门。
沁姐道:“外面还在处理,我们先回去。”
她点点头,光脚站起来。
他对沁姐道:“先给她找双鞋。”
沁姐一拍脑袋:“哎哟,忘了你没鞋穿,临时上哪去找,商场这边都把门关了。”
“我去外面看看,你们先等一会儿。”他道。
“那你快一点啊,弄双拖鞋也行。”沁姐道。
他没再看她一眼,径自出了门。商场内仍是一片混乱喧嚣,他到商场外,找人问附近最近的鞋店或超市,最后买回一双合她尺码的小白鞋。
他以最快的速度一来一回,再次站在休息室门口,只见里面已经没她和沁姐的身影,甚至没她的半点痕迹。
地上的单只高跟鞋不见了,他的西装还在桌上摊着。
他沉着脸站了片刻,然后把新买的鞋随手一扔,拿上西装,转身离开。
那时已经夕阳西下,仿佛弹指间,就过去了两年,如今夜色茫茫,他漫步在热闹的跨年夜,同样是喧嚣,却又与当年迥然不同。
蔡晋同听到这里,见孟冬不再继续,他追问:“你离开商场后又去找她了吗?”
孟冬望着前路说:“那次意外闹得太大,对她多少有点影响,所以她当天晚上就飞走了,要赶回公司。她朋友上飞机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记者找到了休息室,所以她们才招呼没打就走了。”
什么样的人怕记者找上门?蔡晋同装没听出孟冬回忆里泄露出的信息,他瞥了眼喻见,又问:“那你呢,也走了?”
孟冬过了几秒才低声道:“她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当地医院。热度起来了,没能挺住,我躺了四天。那时候我们工作都忙,时间上做不到随心所欲,理智占上风,工作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蔡晋同叹气:“挺戏剧的,也挺有些身不由己的。那除了这个,你还记起什么没?”
他在这个跨年夜,听完孟冬的又一段叙述,他终于起了真正的好奇心。
他迫切地想知道在今晚的回忆之前,孟冬和他口中的那个“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分别,又疏离至此。
两个月前孟冬苦守在酒店外;去年圣诞的公益演唱会后孟冬和她客气的交谈;前年的酒店开幕式意外,孟冬和她亲密却又生疏。
这是一段不论在时间上,还是在他们的关系上,都循序渐“近”的记忆恢复过程。
蔡晋同又对自己有了信心。
他赌孟冬恢复的下一段记忆,极有可能是大前年,也就是三年前。
他抱着极大的希望等待孟冬继续,可是这一路已经走到了头,大厦地库到了。
孟冬说:“你把车开过来,我们在这里等。”
他还想听,所以说:“一起过去吧。”
孟冬朝喻见撇了下头:“她脚疼。”
“啊?”蔡晋同看向喻见,“脚真的扭到了?”
“有点。”喻见催他,“你去开过来吧。”
“那行。”
蔡晋同离开,喻见和孟冬依旧站在电梯口。
虽然是三更半夜,但地库依然车来人往,估计大部分都是跨完年来这里取车的。
一辆跑车重响飞过,噪音之后,孟冬问:“脚用不用上医院?”
喻见摇头:“不用。”
孟冬说:“要是真疼,别逞强。”
喻见把闷着的围巾往下扯了扯,等待着远处车子开过来:“说了不用,我自己的脚我知道。”
车到了跟前,两人不再说话,一左一右坐到后面。
蔡晋同调了调后视镜,能更精确的看到后座二人,他如今愈加留心,发现孟冬坐车习惯极好,即使坐后面也每次都系安全带,喻见就懒了些。
他打着哈欠问:“你们困了没?”
孟冬松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还行。”偏头问喻见,“你呢?”
喻见摇头:“不困。”说完她就想打个哈欠,闭紧嘴巴,她忍住了欲|望。
“那我听收音机了,不嫌吵吧。”蔡晋同打开音响,没调广播,他选了车里的歌。
这么巧,放出来就是喻见的三首成名曲。
蔡晋同道:“你爸妈可真爱你,饭店那电脑播放器里只有你的歌,车上一出来又是你的歌。”
喻见后脑抵着颈枕,语气已经带着几分懒:“不好听么?”
“好听,怎么不好听。”蔡晋同夸她。
喻见感觉手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被卷起的画纸,这人还没把它带回酒店。
她收回视线,手指头擦着画纸边边,听着她自己的慵懒声音,她眼皮渐渐发沉。
她恍惚看见边上的人拨了拨风口,热风随之不再对着她的脸涌。
她不喜欢对着风口吹。
她昏昏沉沉地想。
高考结束后理应最放松的那个暑假,对她来说是真正悬梁刺股的开始。
那是假期中最闷热的一天,她坐在车后,左掰一下出风口,右掰一下出风口,最后把冷风全赏给了边上的小阳春。
小阳春索性把后座空调关了。
她不乐意:“太热了。”
小阳春说:“那就忍着。”边说边把空调重新打开。
副驾上的曲阿姨道:“你别欺负见见,今天可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想再见,可不知道得等到哪年哪月了。”
司机问:“这俩孩子不是一起上那个学校吗?那学校好啊,每年高复升学率那是响当当的。”
“是啊,所以我才帮孩子挑了这学校。”曲阿姨解笑道,“我外孙要去国外读书,俩孩子不是一起的。”,,网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