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是要从周若谷说起大师哥在生意上长袖善舞,普陀山本来供奉南海观世音菩萨,求神拜佛的人就多;现在我和陈湘的回春堂越做越大,慕名而来的人数更多,大师哥也就在这里扩建了码头,单组建了船队运人运货周若谷也就过来帮忙打理,多方应酬。
云儿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人却机变非常有那有钱有势的病人想占先的,或是有那偷奸耍滑的,或是吃饭住宿时有了什么纠纷,她出面往往能够摆平。她还是个生意奇才我考虑提供吃住原不过是想方便病人,可随着病人越来越多,人手自然也越雇越多,种种分门别类、升迁调转等事,她跟我商量着定下各种规矩奖勤罚懒,每天上百人来来往往的医馆打理得有模有样。
这天我正在医馆,周若谷的小厮直奔进来,见了我就磕头道:“顾爷,您快去救救我们二爷吧,去晚了怕就要被老爷打死了!”
我一呆,道:“怎么了?”那小厮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道:“二爷为了救一个人,和知府家的舅老爷打起来了老爷气急了,让人按在院子里打呢,您快去劝劝吧。”
我听完这话一声冷笑,大师哥又没老糊涂了,周若谷若干的是正事,至于打他“你二爷是救的什么人?是美女啊还是小倌啊?”
那小厮道:“爷真是我们二爷的知己,是如意楼的小倌。”我道:“为了争风吃醋跟人家打架,他早就该打!”那小厮见我不动,急得跪在地下碰头:“爷,我们二少爷这回可真是为了救人,要不也不能明知道老爷在还去抢人他跟您从小的交情,就求您这一回,求您去劝劝吧。”
我被那小厮磨得没办法,只好跟了他到周家公馆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人,一进门就看见两个人手中的刑杖一起一落,周若谷无声无息地趴在石凳上,也看不出是死是活,下半截的裤子可全成了红的。
院子里也不见大师哥,卢泰一看见我,叫道:“小师叔,您可来了快去劝劝师父吧,爷俩儿这是较上劲了这都昏过去两回了,不能往死里打啊!”
我看看石凳底下的水渍,显然是打昏了再用水泼醒,泼了还不止一回“大师哥让打他多少板子?”
“有数就好了师父让把那小倌儿给高舅爷送回去,若谷死活不肯,师父说打到他松口为止,若谷却铁了心不松口这都打了一百多了,昏过去泼醒过来,醒过来再打昏过去劝谁谁不听,这打到多少是个头啊?”
周若谷是个风流种子,自来乖滑得很,我倒不知道他还这么能忍,硬是敢跟大师哥较劲“我大师哥呢?”
“在房里生气呢让人去搜那小倌,也不知若谷给藏到哪儿去了!他又打死不松口我们劝两句,这不全罚跪在这里?小师叔您面子大,进去劝劝吧。”
我心说我跟大师哥立场一致,与其去劝大师哥,不如去劝周若谷看他昏昏沉沉的趴在石凳上,我道:“人都昏过去了,先别打了。”那执刑的立刻拎起旁边一桶凉水,兜头泼了下去。
周若谷一激灵,睁开眼看见我,惨白的脸上泛出些笑意,道:“峋风,你来了?见着了,”才说到这里,嘴里一声惨呼,原来执刑的看他醒过来,又拎起板子打了起来。
我心说这两个是木瓜啊?喝道:“我这儿问他话呢,等会儿再打!”
那执板子的瓮声瓮气地道:“大龙头说了,昏过去就泼醒了再打,不叫停!”
周若谷忍痛道:“我爹,单找了,这两个,木头脑袋,就听他,一个人的。”
我倒不能不佩服大师哥用人的本事,只好问周若谷:“你傻啦?敢跟大师哥较劲?为了个小倌还把命搭上不成?”
周若谷忍着疼,慢慢道:“你当初、为了、阿七,不也是、这样?那高老三,真的、不是个、东西拿小倌、不当人,他府里,差不多、哪个月,都有给他,玩儿死的!你没看见,瑶环,那一身伤他托人、带话给我,帕子上、是用血写的、“救我”、两个字,帕子里包的、是一截、手指头我要不、把他、抢过来,他一定、会死在、高老三、手里。”
我听得一呆,没想到周若谷是为了这个“这些你跟大师哥说了吗?”
“说了,爹怪我、伤了、高老三,逼我、把瑶环、送回去瑶环、要是回到、他府里,哪里、还有活路?”
“瑶环你藏到哪儿去了?”
周若谷一咧嘴,勉强算是笑,“你答应、帮我,我就、告诉你。”
把我气得:“我怎么帮你?”
“你先把、瑶环、收留下来,等过了、这一阵、风头,我再、接他回来。”
“干吗不把他送回如意楼?”
“如意楼、怕挡不住、高老三,咱们南海派、他不敢惹!顶多、找我爹、告状!”
“那我还是去劝劝大师哥吧,这事你做得也不算错。”我看看那两个打板子的,说话的功夫已经几十板子又下去了,周若谷疼得浑身哆嗦,身下点点滴滴全是血。我再跟大师哥求半天情,怕不把两条腿打断了想到这里,我一挥手拂了周若谷昏睡穴,任你再泼多少水也醒不过来,你总不能再打了吧?
我叫一声:“他又昏过去了。你们别打了,我去找大龙头。”起身走进房里。
大师哥正站在窗户旁看着打儿子打得再狠,还不是怕把他打坏了?估计我刚才跟他说话的情形大师哥也都看见了。
我把情况跟大师哥一说,劝道:“这事若谷做得也不能算错,您就饶了他吧!”
这时候外头打板子那两人来禀报,二少爷昏死过去,泼了半天水也泼不醒,怕是不行了。
大师哥横了我一眼,道:“再接着泼,泼醒了接着打。”
那两人应声而去,我心知大师哥看破了我动手脚的事,跪下道:“我也是怕把若谷打坏了,打了快二百板子了到底是大师哥的亲儿子。”
大师哥叹道:“你起来吧这小子整天在外头花天酒地,早就该好好教训一顿为了个小倌竟然带人打到人家门上去,光天化日之下上门抢人,临走还打伤了人!传出去这不成了咱们南海派仗势欺人么?还得说是争风吃醋我就恨他没脑子,要救人多少法子不能使,这个法子最蠢!”
我道:“他平日行事很有分寸的,这次看来也是急了帕子里裹着一截手指头,怕晚些那人就没命了。”
大师哥道:“要不为了这个,我早废了他一身功夫!这个混帐东西,南海派的名声都让他毁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南海派怎么样,世人不会只看这一件事。”
大师哥长叹一声,道:“他若有你一半出息,我也心满意足了。”
大师哥并没给他气昏了头,我也就放了心拉了他老人家回我那里,这里交给卢泰周若谷醒不了,自然也打不成了;那小倌找不着,许是自己逃走了就是说出去,周若谷因为抢人伤人给教训了将近二百板子,一个月动弹不得,总不能再说周盟主偏袒自家子弟。
直到第二天盘点时云儿说起昨晚有个来求治的少年浑身都是伤,而且明显是给人折磨成的,连小手指头都断了一截,同屋的人看见无不触目惊心!我一下子想起周若谷所说,问道:“他还在么?带我去看看。”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护工正在给他换药背上肌肤几乎连一巴掌大的好肉都找不出来,浑身上下遍布鞭痕、挫伤、针扎火燎诸般折磨的痕迹,后穴撕裂也很严重看完我立刻气往上撞,于是过去问道:“孩子,你叫什么?谁把你折磨成这样?”
那少年抬起头来,果然好标致的一张脸他才要说话,忽然张着口没了声息,眼光直直盯着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