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过年的前些天,陆舟衍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敌国几次三番来犯,两国关系紧张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质子死在他们国内,敌国便以此为借口,步步紧逼。
到了如今,野心已越发的不加掩饰,只是因对他们朝中底细一知半解,还没有太过放肆,但交战恐怕只是迟早的事。
陆舟衍接了圣旨,前去边境。
连黎对此已有预料,没有太过意外,此事和陆舟衍跟季沐霖之间的事不同,既定的事件节点,难以凭借一两个人的力量改变。
这个年将军府中依旧过得热闹。
雪落满地,地上铺着了一层银霜,屋檐下结了冰柱,透明的冰锥形状,融化时砸在地上,如碎片般碎成一块一块的形状。
屋内烧了炭火,连黎支着脑袋,下巴一下一下往下落,门帘掀开,陆舟衍走了进来,带来一身冷意,连黎睁开了眼睛。
“人可都走了?”连黎问。
今日府中来了几位大人,陆舟衍去接见,连黎便窝在了这屋内。
“走了。”陆舟衍走到他身旁,端着热茶,喝了一口,他侧头看向连黎。
连黎打了个哈欠。
一到冬日,便容易犯困,还是在这么舒服的地方,便容易犯困。
他穿着金丝袖白底衣袍,颈间毛茸茸的,衬得那张白净的脸唇红齿白。
“此次出行,你不必随我去了。”陆舟衍突然说。
连黎倏地一顿,转过头去看他。
陆舟衍也看着他,黑色瞳仁被眼睛遮了一半,显得冷漠无情,薄情寡义,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都似是要和他恩断义绝。
“你留下。”
连黎唇角微动,“为何?”
他伸手去拉住了陆舟衍的手。
陆舟衍偏过头:“我不想带你去。”
连黎道:“你可知,你每次撒谎时,便会避开我的眼睛。”
陆舟衍转过头,“你留下。”
连黎没应,和他对持着。
屋外又飘起了了雪,漫天的雪花飞舞,洁白无瑕,落在地上,融入了雪地中,遮盖了那一连串的脚印。
炭火盆里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我要去。”连黎说。
陆舟衍喉结滚了滚,睫毛下垂,握住了连黎放在桌上的手:“莫要胡闹。”
连黎:“可是那易云初和你说了些什么?”
陆舟衍:“……”
被连黎说中了。
那日下早朝之后,陆舟衍便见到了易云初,对方是专程来找他的。
连黎不该参与此次的事。
他终究不是人,一切因他而改变的结果,最后都将要承受因果。
陆舟衍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改变,便是连黎在床上折腾他,让他几次三番理智全然溃散,他也不曾改口,最终还是连黎妥协了。
临走前天夜里,连黎只抱着他,将一个平安福塞进了他手中,道让他带在身上,陆舟衍应了。
翌日,天还未亮,陆舟衍便整顿好,准备离京,他将连黎给他的平安福放进了一个香囊中,挂在了脖子上,塞到了亵衣的最里面,贴身放置。
“等我回来。”陆舟衍出门前,回身抱住了连黎。
连黎脸色不明,唇边却溢出轻笑:“从前你看我离开,如今我也看你离开一回……我等你。”
天色灰蒙蒙的,冷冽的风吹拂,地上的雪融化,城墙之上,连黎目送他远去,直至再也不见了身影。
……
夜深人静,国师宫殿中,殿堂上佛像下放着一盏灯,一只白狐钻了进来,易云初自打坐中睁开了眼睛。
连黎化作人身,拿了个蒲团,靠着红色柱子坐下。
易云初为陆舟衍点了一盏灯,人在,灯便不灭,连黎这几日时常深夜来这,他已然习惯,这会儿看了眼连黎,便又闭上了眼睛,打坐冥想。
连黎只盯着那盏灯,一言不发。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连黎在二月初收到了陆舟衍寄回来的一封信,信中道他一切安好,让他切勿忧心。
这封信的便和他这个人一样,显得那般寡淡,而在信的最后,还留下了两字——等我。
连黎既是说了等他,便会等他,但每日都在计划着离开去寻他,可又因想到答应了他,而决定再等等。
他最是重视诺言。
已经过去了三月多,夜里,连黎一如既往的去了易云初那。
天色黑沉,易云初站在门口,连黎刚进院子,便觉心神不宁,再一看易云初脸色,蓦地心底就有了猜测。
他往屋内走去,易云初拦住了他。
“让开。”
易云初:“我……连黎……”
他叫不住他,连黎推开了他的手,走进殿内,便见那上头一直燃着的火,变成了微弱的火苗,他站定片刻,手脚麻木,垂落腿边的指尖卷曲,又松开。
“多久了?”他问。
易云初知晓他是问什么,道:“两个时辰前……便慢慢开始这样了。”
连黎等不了了。
“云初。”他站在那簇火苗前,“我要去找他。”
易云初已然料到,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他当了帮凶,陆舟衍让他看好连黎,他却为连黎寻了一匹汗血宝马,为他送行。
终归,这么多年的情谊,连黎想要做的,他还是会帮他。
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好些日程,连黎日夜兼程,带了些干粮和碎银子便走了,连和陆母辞行都没去,只留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只要陆舟衍身上还带着他给他的平安福,他便能找到他,里面有他身上的白狐毛制成的追踪符。
……
天色已亮,军营整顿,副将将一切安排妥当,便去了驿站,想必再过两日,大胜的消息便会传回京城,而将领重伤的消息,也会随之传回去。
刚下过雨,院中地上还是湿的,伺候的下人在回廊上来来回回,副将推开了院子里厢房的门。
里面窗户开着,外面的阳光穿透进来,他走到床边,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冷峻的面容没有活气。
陆舟衍说过,家中还有人在等他,他定然是要回去的,可自昨日起,他便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当中,唯有嘴里偶尔念叨的一个听不清的人名。下人说是“连理”,副将便猜测是喜结连理,陆将军这些年,身旁没个人陪着,看来这想要成婚的执念,很是深刻。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陆舟衍伤的太重,这种情况,只能看天意了。
副将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来看过情况,便转身出去了,而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与他有着相同面貌的男人进来,将房中伺候的下人都差遣下去了。
门窗紧闭,遮得丝毫不露。
连黎坐在了床边。
房中弥漫着药味,陆舟衍躺在床上,闭着眼毫无生息,又像是睡着了一样,睡得不舒服,眉头紧皱。
对连黎而言,这几日,过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他伸手掀开了陆舟衍的被子,陆舟衍上半身没穿衣物,缠着白色的细布,伤口渗出来的血到了腰腹,下面他穿了亵裤,右腿上也缠了布条。
蓦地,他手腕被抓住了。
连黎抬头,对上陆舟衍漆黑的眸子。
而后,他又闭了眼,恢复了了无声息的模样,若非他的手还搭在连黎手腕上,方才那一幕,便如错觉一般。
“陆舟衍。”
连黎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一醒。”
自是没有回应的。
连黎来的这一路,想了许多。
这一战提前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因为他的插手,而陆舟衍本只是瘸腿的结局,是否也是因为他而改变了。
这个改变毫无疑问坏透了。
连黎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他俯下身,贴在陆舟衍干涩的嘴唇上,舌尖舔过他的唇缝,墨发自肩头落下,如幕帘般遮了两人的脸。
连黎从唇间,将一枚金色的妖丹,渡入了他唇中,取出一滴心尖血,没入他额间,连黎起身,唇贴在了他耳侧。
“愿与君,共生共死,缔结良缘……”
此乃修道之人与妖兽结契之法,陆舟衍不是道士,连黎便把妖丹给了他,此后二人生死捆绑,没有妖丹的妖,算不得是完整的妖,但连黎本就不算是妖。
许是因为两人关系不纯,陆舟衍的身体已自主接纳了他的一切。
连黎面色陡然苍白,他闭眼吻过陆舟衍的唇。
而本闭着眼的陆舟衍,却睁开了眼睛,眼帘半垂,床上指尖微动,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喉间干涩,屋内无旁人在,陆舟衍恍惚间,只觉梦中听到了连黎的声音,他睁开眼后,眼前模糊,片刻后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切不是梦,连黎当真来了。
唇上柔软得触感,熟悉的舔舐温度,让陆舟衍抬起了手,扣在了连黎的后脑勺上,喉结滚动。
一切都似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切,唯有内心的喜悦,如晨起的鸟儿复苏,叽叽喳喳的恼人,胸膛震动。
连黎睫毛轻颤,掀开了眼帘。
他支着身,发尾扫过陆舟衍的脸侧。
“我等了你好久。”他轻声道,“等不及了。”
陆舟衍声音嘶哑:“真的……来了吗?”
他抬手指尖触碰连黎脸颊,似怕这只是他的一场虚幻梦境。
碰到的皮肤是凉的,他瞳孔紧缩,手往回缩了缩,却被连黎抓住了手腕,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他展露笑颜,招摇又肆意:“啊,我来了。”
他侧头轻吻陆舟衍手腕,“想你了。”
陆舟衍收回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往下一扯,他的力道不大,连黎却顺着他的力道往下,手肘支撑着床,没有压在他的身上,怕压着他伤口。
陆舟衍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干涩的唇蹭着他的鼻尖,唇边露出了一个干净的淡笑,吻住了他的唇。
未言尽的思念,尽在这一吻当中。
回京复命之时,陆舟衍身边多了一名男子,众人皆以为这是陆舟衍在外的艳遇,殊不知这人是来接他回家的。
陆舟衍的伤好的很快,他隐约忆起那日耳畔边的话,知晓这和连黎有关,当他去问起连黎时,连黎却是摸着他的肚子,像模像样的说道:“你这里怀了我的种,日后是要生一窝小狐狸崽子的,身体自然就好得快了。”
“一窝小狐狸”让陆舟衍转头就走了,连和连黎争辩的机会都没有,而在他身后的连黎,却是扶着树笑得双肩颤动。
陆舟衍查了许多古籍,又从易云初那里得知了一二,隐约有了猜测,认真问起连黎时,他才说了出来。
连黎是半妖,一半人族血脉,妖丹于他而言,虽重要,却也不似旁的妖那么重要,修养一阵,看起来便就好上了许多。
“被你吃了,叫我如何拿回来。”
书房当中,连黎游走在书架间,从上面拿下了一本书,“这些日子,你便没有些别的感觉吗?”
“什么感觉?”陆舟衍问他。
他身上的伤好的速度太快,就连大夫都惊着了,他摸了摸胸口,那已经愈合,只留了一道粉嫩的疤痕。
“心有灵犀。”连黎侧头看向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可算是相濡以沫,密不可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话说的极其暧昧。
陆舟衍这回却是没有羞赧,这些日子,的确不同,连黎每次到了他身旁,他便似有所预感一般,陆舟衍又无意识的摸着肚子。
妖丹他没见过,却已经是进了他的肚子。
“明日便是月圆了吧。”陆舟衍道。
“唔……”连黎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不错。”
陆舟衍摸着肚子不说话了。
连黎拿着一本书,走到他旁边坐下,拿开他的手,自己的掌心贴在了他腹部,“怎么了?可是小狐狸在肚子里踢你了?”
陆舟衍:“……荒唐。”
他拿开了连黎的手,面上绯红,紧抿着唇角,绷住了表情。
连黎却煞有其事的蹲了下去,拿脸贴在了他肚子上,脑袋上不自觉的冒出了两只白色毛茸茸的耳朵,桃花眼荡漾着笑意,“可让我好生听听。”
陆舟衍脸上黑沉了一分:“我是男子,如何……”
他咬牙,推开了连黎贴在他腹部的脑袋。
连黎仿佛不知一般,一脸惊诧:“竟是如此。”
“你便是再努力,我也没法给你生一窝小狐狸。”陆舟衍面无表情。
这些时日,连黎时常说起“一窝小狐狸”,上了床说的最多,陆舟衍每回都被他弄的眼角发红,呼吸颤抖,便觉他对小狐狸崽子执念颇深。
殊不知,连黎不过是借口小狐狸崽子来瞧他那羞赧的神情,好看极了,也让他痴迷极了。
他蹲在陆舟衍面前,拉过了他推着自己脑袋的手,牵着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便是不生,我也努力。”
他伸手抱住陆舟衍的腰,抬起头看他,眼角似染了情意绵绵,笑盈盈道:“我便只想将我那狐狸崽子都给你。”
陆舟衍望进了他那双发亮的眸子,胸口跳动的力道,一下一下,似要破笼而出的鸟儿,他喉结轻滚,垂落的睫毛颤动,冷峻的面庞渐渐柔软了下来。
陆将军战无不胜,唯独败在了一人手中,却是此生无憾。
九月,院子里种的树开了花,白狐趴在回廊栏台下,花瓣落在他身上的毛发上,院子另一头响起了脚步声,鸡腿香味由远到近。
陆舟衍端着一盘鸡腿,到了白狐旁边坐下,然后残忍在他旁边吃起了鸡腿,看着便很香。
白狐伸出爪子去勾鸡腿,被陆舟衍的手弹开。
连黎:“……”
两天前,月圆之日,连黎变成了白狐,恰逢陆舟衍庆功宴,宴会很是热闹,达官显贵尽数来祝贺他,陆舟衍坐在那处喝酒,连黎就坐在他的身旁,听着那些人一口一个“恭喜”,听得打着哈欠,桌上的鸡腿都被他吃完了。
彼时人来人往,连黎跳下了桌子,走到了另一张桌子那,看着上面的鸡腿,那桌子是一名貌美女子的桌子,女子人美心善,温婉动人,发现了这漂亮的白狐,惊呼一声。
“呀,这好像是陆将军今日带来的那只白狐吧?”
旁边的女子附和。
“是那白狐不错。”
“生的可真好看。”那温婉的女子说道,又见白狐在盯着她桌上的鸡腿,瞧着有趣,伸手拿了一只去喂他。
“小姐,当心他挠你。”丫鬟想要阻止。
那小姐说了声“没事”。
而后便见着白狐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她面前,低头吃着她手中鸡腿,觉得惊奇,一连喂了三只鸡腿。
连黎舔着嘴,觉得差不多该回去时,猝不及防被女子摸了脑袋,他抬起头,又觉一阵背脊凉飕飕,猛的转过头去,就对上了陆舟衍黑沉的眸子。
贪嘴误事。
连黎小跑着回到了陆舟衍面前,脑袋蹭了蹭他,陆舟衍将他抱起,走了回去,坐到了他的位置,把连黎放在了腿上,一只手抚摸着连黎身后的皮毛,一边低声说着话。
“方才,还以为你丢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冷笑。
“原是跑去勾搭旁人去了。”
连黎:“……”
他没有,他不是。
陆舟衍擦了擦手,从桌上拿起一只鸡腿,“吃吧。”
连黎已经饱了,他拿爪子推了推陆舟衍的手腕,抬头黑眸看着他。
陆舟衍又是一声冷笑:“怎么?她喂的好吃些?”
他才和人喝了几杯酒,转过头发现本该在他桌上的白狐不见了踪影,召来下人问了几句,才知他是跑到女子那边去了,他不便过去,就远远的瞧着没良心的白狐一连吃了人家三只鸡腿。
就连人家摸头,都没反抗。
当真是给他一口吃的,他就和人家走了,就那般的馋不成。
连黎见他情绪不对,放下了爪子,小心翼翼的张嘴去咬他手中的鸡腿,陆舟衍又蓦地把鸡腿放回了盘子里,连黎咬了个空。
他抬头去看陆舟衍。
陆舟衍眸色黑沉,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他将手放到了连黎嘴边,“舔干净了。”
连黎:“……”
舔便舔,又不是没舔过。
卑微小狐狸求生之路艰难。
陆舟衍收回手,拿着酒杯喝了一杯酒,连黎拿尾巴勾了勾他的手腕,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任由连黎勾着。
连黎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回家之后,一连吃素好几顿。
陆舟衍说,既然他那日不想吃他手中的鸡腿,那便别吃了。
非常之残忍。
连黎又如何看不出他这是生气了。
生气的陆舟衍最是可怕。
回廊栏台上落了花瓣,连黎拿爪子勾了勾陆舟衍黑底金绣的腰带,陆舟衍无动于衷,将一盘鸡腿吃的只剩了最后一只。
连黎终是忍无可忍,光天化日之下变回了人,他伸手去拿鸡腿,接连吃了几日素,晚上想去偷个腥都不成,每次一下床,陆舟衍就会立马把他逮回去。
陆舟衍自是不会让他轻易拿到,拿着盘子的手往后一躲,不想,连黎使的一招声东击西,目标实际上是陆舟衍,陆舟衍想躲已然将自己处于了劣势,被他翻身压在了栏台上。
连黎墨发上还挂着黄色的桂花,院子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他压着陆舟衍肩头,“别生气了,从今往后,我只吃你的鸡腿好不好?”
陆舟衍偏过头:“你爱吃谁的便吃谁的,与我何干。”
一片花瓣随风落下,掉在了陆舟衍的发间,连黎伸手摘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既然你如此说了……”
他起了身,陆舟衍陡然出手,他放下了盘子,双臂挥舞,风中带着韧劲的力道,连黎起身后退几步,被逼到了墙角。
两人过了几招,陆舟衍将连黎压在了柱子上,他一只手抓着了连黎的一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小臂抵在他下颚,凑近看着他的眼睛,腮帮子鼓动,问:“你待如何?”
“不如何。”连黎另一只手揽住了陆舟衍的后腰,“你便是那么说了,我也只吃你给的鸡。”
“你记着。”陆舟衍说,“你有主了,胆敢沾花惹草……”
“不敢。”连黎说着,将他腰身拉近了些,“我什么都给你了,哪还有余力应付旁人。”
此事是陆舟衍软肋,他一提起,陆舟衍手上就松了力道,连黎趁此机会,抓着他的手,低头吻住他。
一张嘴除了争辩,那也是可以做些旁的哄人。
不过片刻,陆舟衍便软了态度,双手搭在了他肩头,连黎抱着他的腰,往上一提,陆舟衍便自发的盘住了他腰身,低头发丝垂落。
连黎踹开了门,抱着陆舟衍就像是抱着盛宴归来的奖赏,进了屋中,门关上,房内床上响起一声“嘎吱”的声音。
“你莫要生我气了可好?”连黎拉着陆舟衍的手指玩弄着。
陆舟衍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张着嘴唇喘气,“你要……就快些,磨磨唧唧的作甚。”
连黎便听了他的,在他耳边一声声的唤着“郎君”,问他还生不生他的气,陆舟衍眸色潋滟,抓着他肩头的衣物,揪出来道道皱褶。
“你话……怎的那般多?”他道。
连黎:“自是想要哄你开心些。”
他不说话,陆舟衍就已经开心了。
晃动的光影,一片花自连黎发间落下,飘飘荡荡往下坠落,陆舟衍瞧见了,伸出手,那片小黄花就落在了他的手心。
而后,他的手被连黎握住,按在了床头,十指相扣。
——
又是一年秋天,秋高气爽,巷尾有一学堂,陆舟衍回府途中,来到了此处,他倚靠在学堂外,看着里面教书的年轻男子,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的一个暴雨天,美貌妇人举着伞,敲响了府邸的大门,陆舟衍的母亲在几天后,就拉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孩童到他面前,道以后要把他当成弟弟。
那孩子长得很有灵气,一双眼睛如葡萄一般,黑不溜秋的转着,转头便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跟随着陆母的声音,唤了一声“舟舟哥哥”。
他纠正了许多次,让他叫他“舟衍哥哥”,可对方偏生像是听不懂一般,每日围绕在他身边,一口一个“舟舟哥哥”的叫着,后来,便连“舟舟”都省去了,只唤他“哥哥”。
他真的很烦人。
不懂规矩,无拘无束,每日便是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有时一扑,便扑进了草丛里,好半天都起不来,陆舟衍每次见着,总会无奈的叹气将他抱出来。
——
许多年前的一个雷雨天,连黎的母亲抱着他敲响了一扇府邸的大门,那天的雨很大,他身上都淋湿了,却乖巧的趴在母亲肩头,没有抱怨半句。
他不知道母亲要去哪,母亲只让他以后好好听陆夫人的话。
陆夫人怜他,经常会让他跟着陆舟衍一起玩,叫对方照顾他。
那是一个小冰块,又像一个木头,他喜欢惹他生气,就像是看着冰块融化,木头上长花一样有趣。
连黎是一个机灵的孩子,他跟在陆舟衍身边久了,久而久之,便发现他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故意在他经过时摔倒,他就会停下来,把他扶起,连黎仿佛发现了好玩的事,乐此不疲。
——
府中夫子教书,一群小萝卜头坐在一块,有几个不认真的喜欢玩耍打闹,坐在第一排的连黎和最后一排的陆舟衍总是最认真的。
陆舟衍认真在于听课,连黎认真在于研究夫子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有一日,夫子提出一问,何为人之初性本善,他叫了陆舟衍起身作答,陆舟衍答出了标准答案,连黎却是反驳,有着不同见解,两人争执不下,连黎偏捡着气人的话说,最后陆舟衍抿唇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坐了下去。
夫子还在说着话,连黎悄咪咪的转头看,见小木头冷着脸,坐的端正笔直,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对上,他又轻飘飘的挪开。
小木头生气了。
散学之后,连黎迈着小短腿,去书房寻人。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白祥云纹路的腰带,衣摆晃动,跑到了书房当中。
陆舟衍在里面坐着,拿着毛笔一字一句的抄着书中的字,连黎趴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陆舟衍发觉了他的存在,却没有转过头。
连黎走了进去,他也没有回头。
“哥哥。”连黎在他耳边叫道。
陆舟衍侧了身。
连黎又跑到另一边,叫了声“哥哥”。
陆舟衍还是没理他。
见他如此,连黎眼眸转动,扬起了笑,而后脑袋上多了两只白色的耳朵,他趴在桌子上,仰头看着陆舟衍:“舟舟哥哥,你理理我。”
陆舟衍毛笔悬在空中,一滴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蓦地放下了笔,跑到门口去关上了门,冷着脸训斥着连黎,让他把耳朵收回去。
连黎一副听训的模样,收回了耳朵。
少年时的陆舟衍多少有几分脾性,但被他一哄,也没再同他赌气。
第二日,是陆舟衍的生辰晏,府中来了很多人,连黎趴在柱子后,看着那边热闹的人群,陆母今日还亲手为陆舟衍下了一碗长寿面。
“你在这作甚?”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问声。
连黎转过头,见着是陆舟衍,他道“没什么”,外边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好生热闹。
陆舟衍拉着他的手,道:“随我出去。”
连黎扒着柱子没动。
陆舟衍便松开了他,他察觉到了连黎微妙的情绪,便问他生辰是哪一天,等那一天,家中也为他大办。
连黎道他没有生辰。
陆舟衍便知晓了他这微妙的情绪从何而来,少年对自己问错了问题而懊恼,连黎笑得一脸没心没肺,道他愁眉苦脸的丑死了。
陆舟衍没反驳他,两人在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陆舟衍告诉他外面哪个人他该叫什么,说了良久,有丫鬟来叫陆舟衍,说夫人给他煮的长寿面好了。
陆舟衍拉着连黎,道让他和他一起过生辰,以后都一起过。
他仿佛掀开了一块石头,将压在下面名为连黎的螃蟹揪了出来。
……
“陆舟衍。”一道声音将陆舟衍唤回了神,他转过头,看到从窗户口探出脑袋的连黎。
里面的学子都整理着东西准备离开了,出来时和陆舟衍行过礼才离去,顿时学堂中便空了。
“你方才在想些什么?”连黎问。
陆舟衍道:“没什么,走吧。”
连黎便关上了门。
近黄昏的夕阳煞是好看,两人并肩走在小巷子中,连黎道“饿了”,陆舟衍说回去再吃,连黎已经伸手拉住他,进了一旁的茶楼。
此时茶楼说书先生,正说道一名貌美狐妖与书生的故事,陆舟衍看着连黎笑眯眯的眼神,心下了然,他垂眸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入夜,外面虫鸣声响,两人躺在床上,房内烛火熄灭,绵长的呼吸声交织。
陆舟衍做了一个梦,梦中仿佛延续上了许久以前,曾梦到过的画面……
破庙外没再下雨,连黎的衣服却还是湿透了,他摸了摸脑袋上的两只耳朵,坐在破庙门前的空地上,一旁干草生着火,他拿木架子烤火。
脚步声响起,连黎抬头,看到了陆舟衍,他肩头背着箩筐,头顶带着帽子,拿衣角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看到火堆旁的连黎,他一惊,不敢靠近。
做梦之人不知是梦,入梦之人却心底门清。
连黎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半身不着一物,火焰将他肌肉线条衬得更加明显,“你可是要进来?”
陆舟衍摆了摆手:“不、不进去,请问附近可有河流?在下赶路几日,身上出了汗……”
连黎道“有”,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不远处的溪流声,“你和我来吧。”
陆舟衍便毫无防备心的跟了上去。
穿过树林,便可见一池潭水,潭水清澈,皎洁明月印入水中,陆舟衍放下了身后箩筐,用手捧了几把水,抹了抹脸。
潭水泛着凉意,陆舟衍脱了衣物,准备下水时,又意识到连黎还未离开,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皎洁月光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似透明一般,肩头落下墨发,湿着一缕一缕的搭在肩膀、手臂、胸前,墨发与白皙的皮肤相差很大。
陆舟衍一时挪不开视线。
只听一声水响,连黎入了水中,溅起的水花波澜层层,他宛若鱼儿一般,游到了陆舟衍身边,抓着他的一条腿下了水。
陆舟衍处事不惊的抹了把脸:“你这是作甚?”
连黎自水中冒头,脸上带着水珠,湿透的发丝贴在身后,他唇边勾笑,反问:“你那般看我作甚?”
陆舟衍:“……我没看你。”
“哦?”连黎转过头,“难不成那石头比我好看不成?”
陆舟衍哑口无言。
他面皮薄,经不起挑逗,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便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看起来就像是春日开的正艳的花,叫连黎想要嗅一嗅,尝一尝,从外到里,一片一片摘了他的花瓣,残忍的折磨他,让他求饶,看他红着眼尾哭泣。
连黎一只手搂着陆舟衍的腰,另一只手搭在他后颈:“你可是那要进京赶考的书生?”
“我是山下放牛的。”陆舟衍撇开脸。
“那为何深夜来此?”连黎问。
陆舟衍又不答了。
“你这人,就跟那闷葫芦似的,好不讨喜。”连黎道。
陆舟衍抬手便要推开他:“你这人也好生无礼。”
连黎笑了声:“不妨告诉你,这座山头,是我的地盘。”
陆舟衍道:“我听闻这山中有一只狐狸精,貌美如花,深夜出没,不过是想来探究一二罢了,如今看来,都是骗人的。”
连黎抓住了他的手,往下一扯,压在了他身后,而后将他翻了过去,压在潭水边缘,把他的双手都擒在了身后。
陆舟衍:“你要做什么?”
连黎道:“我便是想要告诉你,这山上的确有一狐狸精不错。”
陆舟衍大惊失色,沉声问:“你是何意?”
“不如你猜猜?”连黎道。
而后陆舟衍也不用猜了。
他面上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眸中渐渐失了神。
……
黄粱一梦,转瞬即逝。
陆舟衍自梦中醒来,呼吸紊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连黎,不由又想起了那梦,他刚想动,就发觉了腰间揽着他的那只手收紧了。
随后,连黎也睁开了眼睛。
陆舟衍不动声色,道:“天色不早,该起身了。”
连黎眨了眨眼:“这不是已经起身了?”
陆舟衍领悟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后,陷入了沉默。
“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狐狸精不成?”连黎把玩着他亵衣的带子。
陆舟衍:“……”
本来就是。
他忽而呼吸一顿,拽住了连黎的手,沉声叫道:“连黎。”
连黎一脸无辜:“我见不得你难受,你难受,我心里便难受。”
“我不难受。”陆舟衍这句话说的有几分咬牙的意味。
连黎:“你难受,难受得很。”
然后,陆舟衍是真难受了。
折腾得累了,脑海里陷入了一片空白,他被迫睡了个回笼觉,而这回又做了一个梦。
不是什么好梦。
梦中,不曾有连黎的出现,他却一直觉得,有一个人的那双眼睛,有几分似曾相识,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却参与其中,那般的突兀,与之格格不入。
梦中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像走马观花一般,他走了全程,落得了个瘸腿凄凉的晚生,一生不曾碰见连黎。
他在这个梦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说的话。
“他本不该出现在你身边。”
自梦中醒来,他怅然若失,想起了那句话是谁说的——易云初。
陆舟衍从床上坐起来,床帘飘动,被褥从他胸口滑落,他身旁空无一人,一本摊开的书倒着放在床上,蓝色封面上几个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伸手拿过。
只见后面又添了一些画,而最后一页,看起来很新,应当是最近画的,这大抵是这本画册中最为纯洁的一页。
两人身处长长的巷子中,十指紧扣,地上落了阴影,落款只有二字——余生。
这似是枷锁,却又让人甘愿被锁其中。
床帘被拉开了,陆舟衍侧过头,看到了连黎的身影。
“陆舟衍,过两日中秋,我做了些花灯,你可要瞧瞧?”
陆舟衍将书放在了枕头下:“去年你做的花灯,差点将我这院子给烧了。”
连黎挑起嘴唇,笑着说:“今年可不一样了。”
他倚靠在床边,“今年我做了兔子的,和那做灯的师傅专程学的,你可别逮着我去年嘲笑了。”
不待陆舟衍说什么,连黎顺手将陆舟衍从床上抱下去,“让你瞧瞧我的好手艺。”
陆舟衍在他出门时提醒:“……衣服。”
连黎便又转过头去,“差点忘了。”
他让陆舟衍站好,翻出了一身衣物,递给他,陆舟衍慢条斯理的穿上,连黎性子急,见他这般慢,亲自上手去了。
陆舟衍往后躲闪,连黎就越着急。
“你别躲啊……”他伸手去。
陆舟衍:“我自己来。”
“你太慢了。”连黎道,“我帮你。”
“不用。”
“用的。”
“连黎。”陆舟衍沉声叫了句。
连黎一向不怕他这模样,“嗯嗯嗯”的应了几声,手下动作没停,陆舟衍无奈,本想松手随了他,连黎扯着衣服的动作却太过用劲。
于是,“撕啦”一声,衣服破了。
两人四目相对。
连黎眨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陆舟衍叹了口气,醒来时那点恍然如梦,都被驱散了个清醒,他唇边忍不住扯起了一抹淡笑。
“花灯若是不好看——”
“不好看如何?”
“我便好好惩罚你。”
连黎一声低笑:“那你可千万别放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世界是现代玩世不恭保镖攻x暴躁富二代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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