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庭院中的花草被雨水打湿,脆弱的花瓣掉落到了泥地中,花朵本长在高枝,如今却染上了泥土的气息,犹如被骤雨凌虐过后的凋零,可怜又弱小。
屋内满室春光乍泄,稀碎的声音响起,床帘后两道身影若隐若现,陆舟衍眼角的那一抹红,正如屋外那掉落泥地里的花瓣。
连黎怜惜的亲吻着、爱抚着他眼角的那抹红,陆舟衍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墨发凌乱散乱,两人青丝交织,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发丝,暧昧缱倦。
“那姜汤的味道,当真是难喝极了。”连黎拨弄着陆舟衍额角的发丝,指尖没入,他低头抵着他的额头,对上他隐忍的双眸,垂下了眼帘。
“但有你的味道,便不难喝了。”连黎道,他亲了亲陆舟衍的鼻尖,视线如有实质的掠夺着他脸上的每一寸。
冷峻的眉眼被染上了情意,眼底泛起涟漪,动人之色溢于言表,隐忍却又动情的神情让连黎分外的沉迷。
陆舟衍眼睛偏向狭长的丹凤眼,眼角上翘,黑色瞳仁藏了几分,平日看人时,便像是沁了雪水般,带着冬日凌冽的冷风寒意,鼻梁生的硬挺,似锋芒外露,薄唇抿着直线,便宛如那薄情之人。
但这人到了床上,凑近了看,又能瞧见他眼底的温柔,两种特质糅合在了一起,也没有半点违和。外冷内热,一旦有人走到了他心里,那他对那人,便是极好的。
有求必应,随他折腾。
陆舟衍泛着湿气的眸子微动,张唇呼吸,连黎近在咫尺的面庞,让他心头跳的快极了。
“你……”他呼吸轻颤,“别看我。”
“为何?”连黎侧了侧头。
陆舟衍只觉现在模样狼狈,脸上燥热,甚至不用看,就知晓红了大片,嘴唇到现在还有些发麻,提醒着他方才做了些什么。
他抿了抿唇,眉间似难受的皱了起来,侧过头去,只留半张侧脸。
连黎俯身,吻过他眼角,直白又坦诚:“我喜欢看你。”
他扣住了陆舟衍的手腕,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收紧,压在床榻上,床单皱了几道皱褶。
“陆舟衍,你这模样,好看极了。”连黎道,“我很喜欢。”
“你的声音,呼吸,我都喜欢极了。”
“……不要忍耐。”
他另一只手抚过他脸侧,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细碎的声音尽数被吞没进了唇中。
于连黎而言,雨夜不再是难熬的了,旧时留下的痕迹,终将被旁的所遮盖。
一直都有陆舟衍在的话,他会很开心。
——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季沐霖被软禁了起来,上次的事件进行了彻查,那是季沐霖手里最后的一张底牌。
蛊虫难以养活,易夭折,经查过后,那日的蛊虫得出了结论,那是情蛊,季沐霖一口咬定,说心悦陆舟衍,因此才会做出那日之举,如此一来,也可解释得通。
然而宫中二皇子为他求情,在雨中跪了大半天,此事让皇上怒火中烧,季沐霖没被放出来,二皇子又被禁足了。
入了冬,出门寒风凛冽,陆舟衍修养了一段时日,手上的伤早已好全,只留一道浅浅的疤痕。
连黎如今日日以人身跟在他左右,扮作他的小厮,伺候着他,府邸不少人都见过了连黎,陆母却没有再主动来过陆舟衍的院子,虽有风言风语,但她只等陆舟衍主动将人带给她看的那一日。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外边冷风吹着,丫鬟们的长裙内都穿着冬日的夹袄,端着东西在回廊上忙着,马车停在了府邸门,陆舟衍用完早膳,带着连黎出了门。
屋顶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路上行人走着,石板路上还有昨夜下雨未干的水,马车走过这一条道上。
连黎坐在马车内,掀开了些许窗帘子往外看,阵阵冷风吹了进来,他眯着眼,不怕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而后便被陆舟衍抓了回去。
“别吹冷风,容易犯头疼。”陆舟衍嗓音冷冷淡淡,说的却是关怀人的话。
“我不怕冷。”连黎说道,在陆舟衍的手收回去时,顺势牵住了他。
温热的掌心,指尖带着点凉意,包裹着他的手,陆舟衍顿了顿,没有把手抽回来,任由他牵着,把玩着。
连黎不怕冷,可陆舟衍怕他冷。
连黎指尖在他掌心中的纹路上划过,摸过他手心那一道疤,将他手中的纹路破坏了。
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到了。”外头赶马的小厮说了声。
陆舟衍从连黎手中将手抽了回来,起了身,他先下了马车,而后马车内的连黎才出去,连黎跳了下去,陆舟衍伸手扶了一下,两人仿佛颠倒了身份般。
马车停在了布行门口,赶马的小厮对他们的相处见怪不怪,道去找个地方停马车,便赶着马继续往前去了。
“走吧。”陆舟衍道,他抬脚上了布行门口的阶梯。
连黎跟了上去:“来这做什么?”
今年府邸中冬日的衣服在上月便已经定做好了。
陆舟衍:“你来便是。”
连黎便没问了。
他们进了布行,掌柜就迎了上来,这家布行常年为他们做衣裳,一眼就认出了陆舟衍,态度很是殷勤。
陆舟衍选着花式,连黎摸过那些布料,皆是分档次的,而陆舟衍看的那一边,是最好的布料。
陆舟衍亲自选了几样,又带着连黎进了里间。
“是……这位公子要量尺寸?”掌柜跟了进来,里面放着量尺,陆舟衍的尺寸他们这自是有记录,既是要量,便只有可能是在场另一人了。
“我来便是。”陆舟衍面色冷淡。
掌柜道:“这怎么好……”
他对上陆舟衍如外面寒风一样冷的眼神,一个哆嗦,明白了些许,也不敢多问,视线在两人之间停留一瞬,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慢慢量,慢慢量便是。”
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陆舟衍看了看桌上的物件,拿了一把尺子,让连黎站着,绕到他身后,先是量了量他肩头,再是手臂,连黎很是配合,接着陆舟衍绕到了他面前,拿了软尺,量他腰间。
像是相拥一般,他双手绕过连黎的腰,身上带着浅淡的熏香味,连黎侧头嗅了嗅,鼻尖扫过陆舟衍颈间,陆舟衍只觉一阵凉意扫过,他浑身一僵。
连黎眨眨眼,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下巴靠在了他肩头。
连黎叫了声:“陆舟衍。”
陆舟衍:“……”
“郎君——”连黎尾音拉长,磁性的嗓音带着点低哑,懒洋洋的又似撒娇。
陆舟衍只觉背脊酥麻,僵硬的挺得笔直。
连黎整个人都松散的靠在他身上,“好哥哥。”
陆舟衍额角跳动两下:“闭嘴。”
这些个称呼,一声叫的比一声让他肉麻,却又隐秘的享受着,有些可耻的希望他再多叫几声,但最后却是捏着软尺,让他闭嘴。
“不要。”连黎一字一顿的说,“我就想叫叫你。”
陆舟衍:“放手,我先替你量好。”
他的手搭在连黎的腰间,推了一下,没推动,反而被对方揽着背,靠的离他胸口更近了些,厚厚的衣物之下,陆舟衍出了些许薄汗。
“给我做衣服作甚?”连黎道,“我穿不穿,穿什么都没关系——我欠你的债,可要还不清了。”
“还的清。”陆舟衍淡声说,“你伺候我这么久,我没给你发过月钱。”
这又怎么抵得上,连黎偏头,在陆舟衍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没关系,肉.偿我也不介意。”
陆舟衍:“……”
量了尺寸,两人出了布行,又去了酒楼,才用了早膳不久,连黎尚且不饿,陆舟衍看起来也不像是饿了的模样,两人坐在二楼的房间,只点了一些酒,没点菜。连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陆舟衍似有目的,昨日夜里一封密信到了府中,陆舟衍看完便烧了,连黎不清楚其中详细,他也没问。
二楼往下看去,差不多可将街道前后收入眼中,视野极好,连黎倒了杯酒在杯中,推到了陆舟衍面前,又拿另一个杯子倒了杯酒。
“再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吧。”连黎道。
“嗯。”陆舟衍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记着。
连黎手托腮看着他:“我瞧着还真像那没心没肺的人不成?”
陆舟衍:“不像人。”
他看向窗外。
像迷惑人的妖精。
连黎闻言,也只笑了声:“的确不是人。”
连黎不过生辰,自小就不过,也不知生辰是哪天,陆舟衍的生辰在府中大办时,他曾经也有问起过连黎的生辰,得知他不知生辰是何时后,还道往后他的生辰,便是连黎的生辰,他们一同过。
如今回想,倒觉那时的陆舟衍纯挚不已。
陆舟衍听他那句话,看了他好几眼,抿了抿唇,半响,他伸出手,握住了连黎放在桌上的手,连黎转过头来看他。
“方才我无心之言,你莫放在心上。”他有些生硬的说。
连黎愣了愣,笑了:“我若放心上了呢?”
“我不在意的。”陆舟衍说完,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我不在意你是不是人。”
“当真?”连黎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桌上,身体前倾,看进了陆舟衍一双认真的眼眸中,“那你……且亲我一下。”
陆舟衍一怔,意识到他是在作弄他,松口气的同时又觉羞赧,收回了手,端着酒杯放在唇边,遮住了脸。
酒楼对面是一家赌坊,街道两边突然来了不少官兵,提刀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百姓们都往两边让了路,嘴上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来了这么多人。”
官兵围在了赌坊门外,陆舟衍放下了酒杯,连黎也没有再说刚才的话题,看向了窗外,没过多久,他见着他们进了里头,一伙人跑的跑,散的散,兵荒马乱一阵后,官兵压着数人走了出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救命啊,官兵杀老百姓了!”
……
“这是怎么了?”连黎靠在了窗边。
细小的毛毛雨从窗户口飘进来,如牛毛一般的纤细。
陆舟衍还坐在桌边的位置,喝了一杯酒,道:“清剿细作。”
连黎见下面的人都散了,他关上窗户,坐到了陆舟衍面前,陆舟衍将事情一一道来。顺着季沐霖这条线查下去,他们在京城中查到了不少眼线,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人,人多口杂的地方,他们先前没有轻举妄动,昨夜陆舟衍收到的,便是一份名单,上头有详细的人名和那些人都背景。
一场戏看完,收了场,他们便也就回去了。
——
陆舟衍生辰在十二月下旬,清晨,窗外飘着白雾,他早上起了身,被窝里钻了冷气进来,又被连黎拉着躺了下去,连黎手脚并用,压在他的身上,就如一块铁,沉甸甸的。
“该起身了。”陆舟衍推了推他。
连黎模糊嘀咕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陆舟衍面无表情的被他搂在怀里,眼里还有几分晨起的迷茫,片刻后,他双手钻进了连黎亵衣,连黎猛的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陆舟衍翻了个身,自他手臂间起了身。
前些日子在布行定做的衣服已经送来了,靛蓝色的丝绸料子,里面再穿件夹袄保暖,穿在连黎身上又是不一样的滋味。
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没了往日那么素,看起来张扬又招摇,连黎桃花眼上眼皮眼角皱褶明显,笑起来眸子清澈,墨发尽数散落肩头,偏头问陆舟衍:“我这样穿,成吗?”
陆舟衍看着他,沉默良久,道:“成。”
“好看吗?”连黎又问。
陆舟衍只知问什么答什么的说了句“好看”。
连黎脚下往他那走了一步,距离拉得有些近了,陆舟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连黎却没停下,又往前了一步,一前一后,一进一退,陆舟衍后腰抵到了房间边上的桌子,碰到了桌上的青花瓷花瓶。
他身后便是窗口,风吹进来,发丝吹拂在了空中,陆舟衍身后桌子花瓶摇曳,他听到声音侧过头,连黎快他一步,伸手接住了那险些掉落到地上的花瓶,手稳稳妥妥的悬在空中。
陆舟衍的鼻尖扫过了连黎的侧脸,他半垂的睫毛轻颤。
连黎把花瓶放回了桌子上,双手撑在桌上,将陆舟衍围了个严严实实,陆舟衍身体后倾,抿着嘴唇。
“摔了怪可惜的。”连黎道。
陆舟衍:“……”
他偏过头,看身后花瓶。
连黎勾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转了回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柔软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连黎道:“我说的是你。”
若是又把陆舟衍哪伤着了,陆舟衍为他受伤,可就第三次了。
陆舟衍唇微张:“不像话。”
“怎么不像话?”连黎又转口问,“那如何才能像话?”
陆舟衍:“……”
“像你方才在床上那样?”连黎压低了声音,指尖落在他腰上,往自己方向一勾。
陆舟衍习武,腰间有劲儿,下盘稳,这时却像是失了力,亦或者私心底半推半就,他拉着连黎的手腕,抬起了头,视线落在他衣襟。
今日穿的是新衣服,弄坏便可惜了。
连黎一只手扣着他后颈,垂眸靠近他的唇。
在即将碰上的一瞬,门外敲门声响起。
这犹如一道将人从梦中惊醒的惊雷,陆舟衍霎时间呼吸一滞,转过了头。
“少爷,你醒了吗?老夫人那边的翠姐姐来了。”外面的丫鬟道。
连黎松开了陆舟衍,陆舟衍抿了抿唇,转身往门口走去。
连黎虽有些遗憾,但也没强留,他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而去门口那边的陆舟衍突然停住,转过了身,大步往连黎那走去,气势汹汹。
连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抓住了衣襟,另一只手扣在了他后脑勺上,唇莽撞的撞了上来,两人呼吸交织,连黎瞳孔紧缩,看到了陆舟衍颤抖的睫毛。
接着,陆舟衍松开了他,转身走了。
连黎呆愣的站着,片刻,手背抵着唇,耳根泛上了薄红。
陆舟衍的嘴,可真软。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了一些旁的事。
昏暗的光线,温热湿软的嘴唇,犹如潮水包裹着一般,严丝合缝。
……
陆舟衍这次的生辰没有大办,府中没请客人,只有自家人,陆舟衍在老夫人那用了早膳,午间便是和二房三房一同吃饭,陆舟衍坐在座位上,身旁是他母亲。
连黎站在一旁,因长得好看,席间惹得旁人多看了几眼,特别是陆舟衍的母亲,视线时不时的扫过来,连黎只做不知,低头站在一旁。
“大哥。”陆宇庭道,“你那白狐,好些日子没见着了,莫不是丢了?”
陆舟衍淡声道:“三弟这般惦记我那白狐作甚?”
陆宇庭:“我这做弟弟的,关心一二嘛。”
“你关心哥,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旁边一人道,“上月你在那酒楼赊账,丢脸都丢到家了。”
“好了,今日就别说这些了。”
席间没人说起陆舟衍的婚事,除却知晓他断袖,不愿娶女子为妻,还因那一张冷脸,脾气硬,旁人不敢说,说了不好受的绝对是自己,这是这几年来积攒下的经验。
连黎在一旁站着,悄声无息的准备摸出去,他脚下一会儿挪一下,一会儿挪一下,还没挪到门口,就听到陆舟衍叫他过去倒杯茶。
他便又走过去了。
他不知陆舟衍是什么意思,但又觉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
陆舟衍这是当真要把他带到人前来了。
虽这么说有些奇怪,以前也并非是见不得人,但总体而言,意思相差无几。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陆舟衍让连黎去厨房吃点东西,那儿给他专程留了他最爱的鸡腿。
厨房下人忙活着,连黎端着碗坐在角落,越吃越觉得不对劲,陆舟衍此举,做的怎么那么像支开他?
下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着连黎,各自心头有着计量。
若真是少爷身边的小厮,又怎会有这么好的待遇,还专程吩咐了他们,给他单独做了那么大一碗的鸡腿肉,分明是当成心尖肉来宠爱着。
这位公子生的也是好看,眉目含情,身姿俊逸,和他们少爷也是相配。
只见那俊美公子突然放下了碗,沉吟片刻,起了身往外走,一直留意他的厨子一惊:“公子,可是不好吃?”
连黎转过头,将最后一只鸡腿拿上,道了声“好手艺”。
然后便离开了。
——
“当真是他?”妇人错愕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
“是。”男人沉声道,语气坚定。
好半响,妇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扶着桌子,稳住了身体,胸膛止不住的起伏,她闭了闭眼,“糊涂,你糊涂啊!”
她将屋内下人都赶出去了,此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外面墙角下,连黎小心翼翼的绕着墙根,蹲在了窗户下,手里拿着鸡腿啃着。
鸡腿炖的软烂,十分的入味。
里面安静了片刻,陆舟衍的声音问:“母亲,你要阻拦我吗?”
随后,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你打小就有主意,我拦不住你。”
陆舟衍:“我记得从前,母亲很喜欢他。”
“此事如何能相提并论。”妇人沉默了一会儿,“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很好。”陆舟衍说,“他待我很好,这些年,他过得不易……”
话未说完,陆舟衍忽而停下,只见门口一个人影,推门而入,房内霎时间静了下来。
连黎站在门口,抿唇露出一个笑,不同往日吊儿郎当,而是如沐春风的笑,“夫人。”
房内两人面色各异,陆舟衍眼神错愕,没想到连黎会到这来,而陆母生性温和,也板不出冷脸来,更何况,是她多年前看着长大的孩子。
连黎变化不大,少了从前的一分稚气,五官长开后越发俊美。
“陆夫人。”连黎进了屋,关上了门,走到了陆舟衍身边,道,“在这种场面与你相见,实在失礼。”
他本可以不出面,此事皆有陆舟衍一人解决。
三人心照不宣,某些话却又在行动中无形表明了。
连黎看了眼陆舟衍,笑了笑道:“只是……既是和陆将军在一起了,又怎么好不来见这一面。”
情意绵绵藏在眼中,一人待另一人,爱与不爱,心里有没有他,细节处皆是能见得着的。
陆母坐在了凳子上,连黎是什么人,早在许多年前,她便已经知晓,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忍心说出口。
“你们回去吧。”她道。
陆舟衍抿了抿唇,退了下去,顺道拉住了连黎的手腕,在出门时,连黎反手扣住了他的手,一路被他牵着走了府中小道,寂寥无人,偷情似的。
进了庭院,两人站在树下,外面的风有些大,一个劲的往脖子里钻,两人身后墨发也被吹了起来。
“你怎会在那?”陆舟衍问。
连黎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指尖扫过他肩头,在他肩膀接住了一片落叶,他抬起头,树上的叶子已经快要掉完了。
“我不去,留你一人吗?”他看着陆舟衍的眼睛,眸中神色纯粹,“陆舟衍。”
他摸着陆舟衍的腹部:“你既然已经采了我的元阳,日后便要对我负责了。”
陆舟衍:“……”
他面上空白一瞬:“什……么?”
随即,他面上涨红:“连黎,你当真是不像话!”
他甩下手,转身往屋内走去,连黎小跑着跟了上去,“你可曾听说过采阴补阳?”
“你敢。”陆舟衍转过身,抓住了连黎的衣襟。
连黎眨眨眼:“我不敢,我只采你。”
陆舟衍:“……”
当真不要脸。
要脸的人红了脸。
季沐霖死了。
元旦过后,宫中刚好生热闹一番,季沐霖却死在了他的宫殿当中,含毒自尽而亡。
那天夜里,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连黎进宫探了探情况,他去见了易云初。
其实季沐霖的死,和原本的时间线差了一段时间,他本该是在年后三月里跳下城墙,而如今提前了好几个月。
连黎见过易云初,问了几个问题,准备离开时,易云初又忽而叫住了他。
“你为何会突然回来找陆舟衍?”
连黎:“为什么这么问?”
易云初:“你从前便像是无牵无挂,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你想去找属于你的地方。”
“我找到了。”连黎说。
易云初沉默了会儿,道:“前些日子,师父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寄给师父的信中他也问过这个问题,他师父告诉他,连黎走之前,问了他几句话。
【若知晓了友人有祸,该当如何?】
【那便是天意,不可逆改。】
【若偏要改呢?】
【将遭反噬。】
连黎最后道,他既是梦到了,便也是天意,他要管,来还了曾经的恩情。
连黎大致猜测到他知道了其中一二。
“我很担心你。”易云初道。
连黎侧头,勾唇一笑:“不必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陆舟衍知道吗?”易云初问。
连黎:“他?他不知道。”
易云初:“你该告诉他的。”
连黎没有说话。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也罢。
……
小年这天,府内上下忙活了起来,一早便有人在院子里扫着地上的落叶,气候冷了,院子里都没了鸟叫声。
扫帚扫在地上发出唰唰的声音,白日天冷,陆舟衍在书房,带了暖手炉,连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处理那些事,手里拿了支毛笔抄写书经。
两人无声做着各自的事,待连黎将书经写完一页,拿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字迹,“以后我便去当那教书先生如何?”
陆舟衍:“你想去便去就是了。”
“赚银子养你。”连黎道。
陆舟衍:“……我可以养你。”
连黎双手搭在桌上,转头看陆舟衍,陆舟衍被他看的耳朵发红,连黎似惊奇,伸手摸了摸他耳朵,热乎的。
“你热吗?”
陆舟衍拿下他的手:“不热。”
说那番话,燥得慌。
“我会算命,会收妖,会很多的。”连黎折着手指说,“我养的起你。”
“你……收妖?”陆舟衍迟疑的看了他一眼。
收了自己不成?
“你不信?”连黎挑起眉头。
陆舟衍:“信。”
他回过头,怕连黎看见他眼底的不自信。
连黎差不多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哼笑了一声,双手支在坐榻上,身体后倾,看着上头的梁柱:“我不骗你。”
陆舟衍一只手摸了过来,碰到他带着凉意的手背,将他的手握住,片刻后,又松开,把手炉递给了连黎:“你暖暖手。”
“我不怕冷。”连黎几次三番强调,但陆舟衍皆没放在心上。
连黎只好接过手炉,双手放进了里头,而后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陆舟衍感觉到肩头一沉,他侧头,便瞧见方才还活力四射的连黎这会儿脑袋搭在了他肩头,睡得正沉,还在他肩头蹭了蹭。
他的掌心抵在了连黎的脑袋上,慢慢的把他从肩头放了下来,放在了腿上,让他睡得好些,他手指抚过连黎的那张脸,捂在了他颈间,感觉到他喉结滚动了两下。
不知为何,他沉迷这种感受连黎血液流淌,活着的象征,偶尔会觉得一切像一场梦般的不真实。
手腕骤然被擒住,贴着他的手已经被手炉暖到了温热,连黎躺在他腿上,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郎君竟然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陆舟衍避无可避,喉结滚动,被抓住的手紧了紧,狡辩道:“不过是见你脸上有东西,擦擦罢了。”
“那可擦掉了?”连黎问。
“嗯。”陆舟衍故作镇定。
连黎伸出手,食指划过陆舟衍唇边,“真的?”
陆舟衍没出声。
连黎的手便从他脑后绕了过去,扣住了他的后颈,往下一拉,陆舟衍往下低了低身,连黎道:“我看你嘴上有东西,帮你擦了如何?”
陆舟衍:“……”
他轻咳一声,道“不必了”,而后抿了抿唇。
连黎:“你这一张嘴,瞧着便薄情。”
“为何有此一说?”
连黎煞有其事的说:“吃干抹净,便对人冷冷淡淡,可不就是薄情?”
陆舟衍被他说的脖子根都红了个透。
连黎支起了身,墨发散落身后,一缕勾在了肩头,陆舟衍下意识的扶住了他后背,连黎勾着他后颈往下用了力,吻住他的唇。
陆舟衍放在连黎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他眼眸下垂,半响,闭上了眼睛,轻咬连黎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门外忽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陆舟衍睁开眼,眸光微凝,他抬起头,又被连黎勾了下去,连黎哑声道:“别管他。”
“大哥,大哥!”门外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陆舟衍按住连黎的肩头:“变回去。”
他不想让人见着连黎这模样,眼底含春,嘴唇殷红,勾唇笑得夺人心魄。
连黎大拇指指腹擦过陆舟衍嘴唇,笑得一脸坏心眼,随了他的意。
就在连黎变成白狐的瞬间,书房的门被敲响了,陆舟衍心跳漏了一拍,腿上只见衣物,不见人,白狐从衣物里钻出了头。
陆舟衍道了声“进”。
“大哥。”陆宇庭推开书房的门,“我的鸡!鸡!鸡不见了!”
陆舟衍若无其事的将衣物放到一边,眼底带着冷意,扫过去:“干我何事?”
陆宇庭气急了:“有人说是那你白狐偷走了!”
“你叫那人来我面前说。”
陆宇庭不吱声了。
被坏了好事的陆舟衍看起来心情格外的不好,脸色愈发的冷,身上泛着低气压,在这冷淡中,又带了分意味不明的气息。
陆宇庭的理智后知后觉的回来,看到陆舟衍腿上的白狐,咬了咬牙,却又不敢如何。
在他走后,连黎又变了回去。
陆舟衍没问方才的事,连黎也没提,他趴在桌上,从旁边叠着的衣服里拿出了一本话本,藏了起来,陆舟衍没有发觉。
小年夜下起了雪,院子里的树枝落了雪,白花花的一片,风景煞是好看,房中点着烛火,陆舟衍洗漱后上床,拉开床帘,不见里面有人。
他打开窗户,便见回廊上一道身影,连黎站在回廊,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雪花。
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雪,盖了许多的地方,陆舟衍出去时,便觉外面寒意,他在连黎肩头搭了件披风。
这人总是不知道冷似的,手脚冻的冰凉,却连件外套都不知道加。
“下雪了。”连黎道。
陆舟衍站在他旁边,“嗯”了声。
“天冷,回屋吧。”
连黎应了声,跟着他回了屋。
屋内烧着炭火,窗户留了一条缝隙,比外面暖和上不少,橘红的烛火将房内身影照的影影绰绰。
“房里没人,倒还有些太安静了。”连黎道,“上次你生辰,我都没送你些什么,如今补上可行?”
陆舟衍坐在床边,看着他懒懒散散的倚靠在床尾的位置,道:“你随意便是。”
“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连黎说。
值钱的物件,表达不了他的心意,还是要亲手做的好。
他唇边勾着笑。
陆舟衍扫了他身上一眼,没见到有什么旁的东西。
旁人送定情信物,那都是玉佩香囊之类的挂件,不知连黎要送他些什么。
他自动略过了连黎先前说的“生辰礼”。
“不在我这。”连黎察觉到他的视线,笑得愈发有深意,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我,也不是不成,我考虑考虑……”
“还需考虑?”陆舟衍一口反嘴问,声音冷冷淡淡,说的话却让人不禁发笑,不满的语气几乎快要溢出来。
连黎:“你还想强抢民男不成?”
陆舟衍:“……”
“罢了罢了。”连黎不逗他了,“你摸摸那枕头下的物件。”
陆舟衍低下头,伸手去枕头下摸了摸,摸到了一本书册,他从枕头下把册子拿出来,上面是蓝色的封皮,旁边有几个字——
【陆舟衍专属物】
很显然,这是连黎的字迹,飘逸潇洒,他顺手便翻开了书册,手上一颤,书从手中落了下去,一只手接住了它,骨节修长分明,白皙漂亮。
“好险好险。”连黎道,“差点就要遭了灰。”
陆舟衍:“……你……”
他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连黎明知故问,轻佻笑道,“不喜欢?”
陆舟衍左右看了看,视线躲闪慌乱,“荒唐。”
“怎的就是荒唐了?”连黎语气委屈,“这可是我花了好些天,才弄好的,一番心意,却被你如此践踏,你不喜欢,便罢了……”
他装的像模像样,“此物便是如此不堪入目?”
陆舟衍:“不、不是。”
他红着耳根,偏过头,牙根紧咬。
若只是……只是那种书籍,也罢,可……可上头分明……哎!
“我花了好些心思,你便不看看?”连黎把册子放到他眼下。
陆舟衍颤着手接过。
陆将军拿刀尖的手,何时如此颤抖过。
在连黎的目光下,他翻开了一页。
上头的人画的精巧,头顶两只耳朵,一头墨发散落,怀里圈着同样的一名男子,连同细小的特征,都被画了出来,这分明便是他们二人。
陆舟衍如坐针毡,却又忍不住翻了下一页,下一页更是荒唐,旁边四个大字——池中戏水。
每翻一页,陆舟衍便要心惊肉跳一次,足足画了十六页,十六张图,后面还空白了些许书页,没有画上东西。
“日后我们可以一点一点……”连黎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耳鬓厮磨,“将这后头画上,你想画什么,便画什么。”
他轻咬他耳垂,陆舟衍手一抖,这回却是把手中的书抓得更紧了,连黎话里的意思,含蓄又直白,叫人招架不住。
“你怎的还有如此癖好?”陆舟衍开口,才发觉声音那般的沙哑,他喉结滚动,感觉到连黎的气息便在他的耳边。
连黎声音单纯:“那日见着你在书房中的那本画册,你不愿意给我画,那我便只能自己画了。”
这话说的好似还委屈了他一般。
陆舟衍:“……”
连黎:“你若是不想要,便还给我吧。”
他伸手去拿那本册子。
陆舟衍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而后好生不自在道:“你、送给我的东西,怎能再要回去。”
连黎伸出去的手收回去,轻笑:“便不收回来了,要你可行?”
良久,连黎鼻尖擦过陆舟衍脸颊,吻偏生不落下来,陆舟衍双眸一闭,哑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枭、所以因为、甜酒宝贝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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