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县是位于交州西南部的一个小县城,下辖五乡三镇,其中有一个叫钻山洞乡的地方,位于永德与怀安的交界。
怀安境内被淹,永德也受到了波及,尤其是位于交界地带的钻山洞乡,许多田地房屋都被淹毁。可是钻山洞这地界实在特殊,这片狭长的地带不仅是永德县与怀安县的边界,也临着昌宁县的边界。往通俗了说,这就是一个三县交界地带。
自古以来,这种辖区交界地带都比较混乱,往往是三不管地带。这回钻山洞的灾情严重,就更成了烫手的山芋,三个县你推给我我推给你,一来二去,这钻山洞竟成了洪水过后灾情最严重的地方。
一辆马车走在蜿蜒的山道上,赶车的是两个莽汉。在这种穷乡僻壤,连牛车都少见,更何况是马车。而且这拉车的马儿膘肥体壮,与两旁不时走过的难民形成鲜明对比。
有那些饿的面黄肌瘦的难民,就在马车经过时跟在后面,伸着手一迭声的祈求。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给口粮食救救我儿吧,求求您了!”
在这些人的祈求下,一只肥腻的手挑开马车的帘子,探出一张涂脂抹粉的脸来。只见那胖女人用挑剔的眼神在难民里来回逡巡了即便,脸上就露出嫌恶的神色来,唾了一声道:“也不看看长得什么狗德行,也来问老娘讨粮食,滚滚滚!”
胖女人一发话,那个赶车的莽汉就恶声恶气的骂了开来,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打来。当下哀嚎声四起,跟着马车的难民们慌忙的逃开,站得远远的,畏惧又愤懑的盯着马车远去。
“不长眼的,再敢跟上来,打死你们这些狗东西!”胖女人又骂了一句,摔下帘子,缩回车厢里。
这车厢中,除了胖女人外,还有三名妙龄少女,个个都是面容姣好,身段玲珑。只是此时这三名少女都闭着眼一副昏迷的样子,不仅如此,三人的双手双脚也都绑了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一处木栅栏外,罗老鸨踩着矮凳下了马车。脚上那双绣花鞋一落地,她就嫌恶的皱了眉头。
“这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地儿,咦,脏死了。”罗老鸨用花手帕掩了口鼻,用眼神示意两个莽汉上去叫门。
这两个凶恶的汉子是罗老鸨手下养的打手,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当下上前大力拍门。很快里面就有人应声来开门,木栅栏一打开,就露出张猎户那高大的身形来。
“哎哟,罗妈妈来了,快进快进。”张猎户赶紧请罗老鸨进屋,他今天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已是等的急了。
进了屋,罗老鸨扫了眼这家子穷酸的摆设,就更没心情在这磨蹭了,直接站在门槛上就道:“那丫头呢,领出来瞧瞧。”
张猎户转头吩咐在一边看着的柱子娘道:“赶紧的,把人领出来啊!”
其实罗老鸨三人刚到门口,叶澜就知道,只是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声。直到这会儿柱子娘来喊她,她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今天的柱子爹娘对自己格外的关切,一大早还把柱子昨天打回来的野鸡炖了给她吃,柱子放心的走了,叶澜心里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昨晚柱子爹娘说了什么,她在这屋里听得一清二楚。没办法,耳朵好使有时候就是这么麻烦,想听的不想听的都听了去。虽然不太明白“那地方”是什么去处,但那句“一个女娃一两银”之类的,她还是听得懂的。
柱子娘还不知道这个自己眼里的“傻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一边挤出慈爱的笑容,一边拉着叶澜的手道:“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是咱家远方的亲戚,你跟我出去见见,一会儿好好表现。人家可是城里的体面人,一会儿表现的好了,有赏钱的。”
叶澜也没应声,由着柱子娘拉着自己出去。
罗老鸨打量着低着头走出来的少女,眉毛一掀道:“抬起头来。”
柱子娘掐着叶澜的胳膊,示意她抬头。叶澜吃痛,她往后退了两步,甩脱胳膊上的手,微微歪头看着柱子娘道:“你干嘛掐我,痛。”
自从叶澜醒来之后,在猎户夫妻面前一直都是少言寡语、唯唯诺诺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柱子娘一时尴尬的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向叶澜。
叶澜又转头看向罗老鸨道:“是你要买我吗?”
一句话出,满室皆惊。
罗老鸨不可思议的看向张猎户,这种事他竟然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这丫头?随即罗老鸨眼神危险的眯起,看来一会儿抓起人来,要费点劲了。
张猎户的吃惊不比罗老鸨少,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柱子娘,两夫妻谁也没在这丫头面前提过,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点惊讶也很快被张猎户压下去,他脸色也阴沉下来,知道了也好,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都是要被罗老鸨带走的。
既然话挑明了,张猎户也没有了顾忌,他直接拍桌子道:“罗妈妈,这人也看了,多少银子,还请给个准话。”
罗老鸨又扫了叶澜一眼,虽然这丫头眉眼被额发挡着,看不见五官全貌,但那琼玉般的鼻子,淡色的唇,以及弱柳般的身姿,瓷白的肌肤都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这是个美人胚子。通身的气派不像是村野里能养出来的,想来之前或许还是个小姐。
罗老鸨心里满意,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斜睨着张猎户冷哼道:“价钱是早就谈好的,妈妈我做事一向诚信,说一两银就是一两银。”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张猎户还想争取一番,他搓着手道:“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女娃可不是我们这种人家出身。只这一层,身价就不知高出多少来,说实话,一两银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老鸨一声冷笑打断道:“你这是坑妈妈我什么都不懂?就算这丫头出身好又怎么样?老话说的好啊,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跟妈妈我提身份?笑话!再说,你自个也说了,这丫头脑子出了点毛病,妈妈我买回去还要请医问药,说不得还要赔钱进去。今儿你要是不同意,妈妈我转身就走,这丫头,呵,你留着过年吧!”
留下叶澜,张猎户是肯定不愿意的,可他又想多得些银子,两人就这么当着叶澜的面,扯起了皮。
“哈——”叶澜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缓缓道:“你们说完了没有?好吵。”
屋子里的人一齐看向出声的叶澜,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边可是在谈着把她卖多少银子的事,那边被卖的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不禁让人怀疑,她的脑子真的病的不轻。
“那边的,那个什么,额,骡马,你不是要买我么?怎么跟别人吵起来了?”
罗妈妈瞪眼道:“小丫头片子急什么,等跟妈妈我回去,有你哭的时候。”
叶澜听了这话反而笑了,道:“所以我说啊,为什么不跟我谈啊,明明是要买我的嘛。你跟猎户大叔说有什么用,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认识他。你跟一个与我没关系的人买我,嘻嘻,你这人真好玩,冤大头一样。”
罗老鸨和猎户夫妻都愣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只是,总有哪里不对劲……
张猎户首先反应过来,他沉声道:“别听她瞎说,人是我救回来的,我就能做主。再说,罗妈妈干这行,也不在乎这些。”
“你是救了我,但你也拿了报酬了,不是吗?”叶澜歪着脑袋,语气天真。
“胡说,我什么时候拿了报酬?”
“匕首,你拿走了。”
张猎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以为叶澜失去了记忆,应该也不记得那柄匕首。但他不知道,在那之前,叶澜曾清醒过一段时间,她当然知道自己胳膊上绑着把匕首,而且她莫名的觉得,那匕首很重要。
“什么匕首,我不知道,你不要乱说话!”
叶澜抿唇,有些不高兴的道:“你说谎,你心跳的很快,你把它卖了对不对?这种行为是偷盗,警察会抓你去坐牢的。”
警察是什么张猎户没听明白,但坐牢的意思他知道。他心中慌张,色厉内荏道:“住口,一把破匕首而已,官府才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官府?叶澜纳闷,在她破碎不全的记忆里,应该是个叫警察局的地方啊!唉,总感觉有好多奇怪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自己拿了报酬,那就两清了。”叶澜自顾自点头,转头看向罗老鸨,“好了,骡马,我们来谈谈我的价钱吧。先说好,我很值钱的。”
罗妈妈眼珠儿一转,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给两个打手递了个眼色,就拧着帕子道:“还是小姑娘明事理,不然妈妈我这老江湖都要吃亏啊!要不,你这就跟妈妈我走,咱们好好谈一谈价钱的事!”
这丫头真是一会儿精明一会儿傻,哼哼,不过管她是精是傻,到了妈妈手里,自然有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张猎户急了:“罗老鸨你这是干什么?今个你要是不留下银子,休想带人走!”
“哎哟,张猎户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想去见官?哦,对了,张猎户把这位姑娘的匕首卖到哪里去了?妈妈我跟王记当铺的管事可是老交情了。”言外之意,你要是敢报官,就等着坐牢吧。
张猎户气的满脸通红,两个打手已经凶神恶煞的挡在罗妈妈面前,另一边柱子娘已经被这架势吓得腿软了,抖抖索索的去拉张猎户。
罗老鸨“呸”了一声,一副得胜的姿态,她拉过叶澜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有些人哪,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是不是那富贵命。一两银子嫌少?那就一个子儿也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