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早起,谢斯年已经不在卧室里。他洗漱完走下楼,谢斯斐绿着脸正在和谢夫人说话,听到脚步声一齐停下来转头看他,表情里带着诡异的同情。
李唐摸不着头脑,乖巧地问好:“妈妈,斯斐。”
“嫂子起得真早。”谢斯斐笑了下。
“你们更早。”已经八点,今天比往常睡得晚了。
谢夫人温柔地笑着朝他招招手,李唐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欢欢,你学校快开学了吧?”
李唐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高三学生,点点头。
“那你艺术考试都在哪里考的?”
“d大。”
何欢没有钱,何父也没打算让他到省外去读书,不然还要再添一笔车旅费。他当时没和家里人商量,直接去了何母曾经任教过的d大考了试,将来也不打算住校,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舍友相处,更不希望给别人带去霉运。像他这样不合群的人在一个集体里一定会招人讨厌,若一个人拥有天才却不懂社交,除非有朝一日他出色到让人只能瞻仰,否则如今只会使人觉得自视甚高。
何欢不是喜欢孤独,而是孤独反而最让他轻松,不需要强颜欢笑地迎合别人,也不需要累及他人,苦心积虑地附和他。
谢夫人笑道:“d大好,离家近。接下来安心准备文化考试就好,我和你奶奶合计了一下,打算帮你请两位家庭教师,一位教你文化知识,另一位呢,辅导你的绘画,你看怎么样?”
不用出门不用去学校不用挤公交不用见外人,这等好事李·何欢·唐感激涕零,眼眸水亮:“谢谢妈妈。”
“一家人不用客气。正好斯年也成日闲在家里,哪里能让你们小夫妻刚结婚就分开?”谢夫人笑得饱含深意,成功将少年逗红了脸。
一串嗒嗒的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谢斯年出现在大厅边,身后跟着谢一。
“母亲。”他朝谢夫人和谢斯斐点了下头才望向李唐,玄玉般的眼眸深邃通透,带着清冷的笑意,“起床了就去吃点早餐吧,厨房已经备好,我陪你。”
李唐侧过头看向谢夫人,白嫩的脸颊映着春日桃花般淡淡的粉色。
谢夫人笑着轻轻拍拍李唐的背:“快去吧。”
李唐忙站起来,迈开一步,回头问:“妈妈和斯斐吃了吗?”
两人表情突然隐秘地一僵,随即在谢斯斐开口之前,谢夫人就答:“你们先吃,我和你们奶奶一会儿要出门,斯斐也得一起。等她下来了我们才一起用餐。”
老太太都还没下楼吃饭,他们两个就去吃早餐似乎不太妥当,李唐正要说他也等等好了,谢夫人又挥手说:“你们快去吃吧,我们还有东西要准备,先上楼去了。”说着谢斯斐扶起她,向他们两人挑眉笑一下就陪谢夫人上楼。
他们的步履太快,李唐有种两人在逃命的错觉。他丢掉怪诞的感觉,走到谢斯年身边,谢斯年自然地将手杖交给谢一,将手伸向他,李唐愣了下,抬起手面朝上摊平,等着他扶上来。
这姿势真像太后和小太监,李唐心想。
谢斯年把比他大了一圈的手贴上来,忽而五指一错,严丝合缝地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温柔地打开缝隙,一根一根插/进去,指根与指根紧密相连,半个手背都被掌控在对方的五指之下。
李唐莫名心脏一颤,仰首只见谢斯年淡色的唇开阖:“我身上没什么力气,这样握得紧。”
“嗯。”李唐吱声,任由他握着,扶着他走了两步,不得不停下来苦着脸,“斯年,你太用力,夹疼我了。”
谢斯年呼吸一个紊乱,身后谢一平地踉跄了一下。谢斯年清咳一声,放松了力道:“抱歉,我轻点。”
手上的力道确实轻了不少,李唐刚刚开口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两人过激的反应立刻让他明白过来自己耍了次流氓,还好谢斯年看起来不介意。他随意地目光一掠,忽然瞥见谢斯年白润的耳尖仿佛被涂上了一层粉色,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秉性欺软怕硬的李某人啪啪啪打着算盘心头冒出了个坏心思。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两盏海鲜粥,三碟热腾腾的小菜。
李唐扶他进座位,而后在他身边落座。昨晚还胀成球的肚子现在已经憋了,李唐执起勺,期待地舀了一勺,含进口中,味蕾迅速被充斥满海鲜粥的味道。
他僵硬地嚼吧两下,咽下去,一扭头谢斯年紧紧地盯着他,神色严肃。
妈哒,他就说谢家的厨师怎么发挥这么不稳定,上次的粥根本就是这家伙做的。
李唐不知怎的从他正经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邀功,一抬头谢一双手合十点头哈腰紧张地又是道歉又是请求,再一想起刚刚谢夫人和谢斯斐的表现,果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李唐垂下眼皮子,眼眶溢满清澈的泪水:“好吃。”
谢一满脸感激:少夫人不是人,是天使。
谢斯年耳朵更红,也尝了一口:“嗯。”他握着勺,侧首对谢一道,“新来的厨师不错,月底给厨房加点奖金。”
李唐:……凑不要脸。
谢一尴尬地瞅瞅这对夫妻,真想直接和谢斯年坦白:大少爷,少夫人已经知道是您做的了,您好歹谦逊点啊!
厨房的确辛苦了,一大清早就发现谢大少自己开伙,众人心脏都要吓停,瞅着不断浪费掉的食材,家里的厨师心疼得不行,只能顶着压力上前指导,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东西一旦落进谢斯年的手里,味道就往恐怖发展。谢斯斐一下楼发现大哥居然在做/爱心早餐,趁着他不注意偷偷盛了一碗去和母亲分享,两人笑呵呵地各自尝了一口,下一刻脸都绿了,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爱心早餐一般人还无福消受。
李唐梗着脖子强撑完,早餐后回房漱口,红着眼眶连刷了三遍牙。出了房间,谢斯斐和谢夫人陪着老太太正要下楼,看到他两人都不禁露出沉重的笑容。
“奶奶,你们要出门了吗?”
“对啊。”老太太笑了笑,“斯年身体好多了,奶奶到寺庙里去还愿。怎么只见到你,斯年呢?”
“他还在楼下,刚刚谢一送了早报给他。”
老太太点头:“好。你一会儿让他陪你去画室看看吧。”
“嗯。”李唐应下,陪着三人下楼,谢斯年却不在大厅里了。
三人没吃早餐就走,说是到庙里吃斋饭,今天傍晚才能回来。李唐送走他们,谢斯年恰好扶着手杖回来,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白色的百合花。
谢斯年将花递给他,李唐看了看,枝干都是刚剪的,带着绿色的汁水,洁白的花瓣上沾着莹莹的露水。
“这是刚摘的?”李唐诧异。
“大少爷让人在花园里辟了一块地种白百合,计划再搭个花室,到时候装修好了一年四季都有百合花,少夫人可以经常过去赏花休息。”谢斯年不是个会邀功的人,谢一便主动替他解释,博取欢心。
李唐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你真好。”
“不客气。”谢斯年专注地望着他,耳尖又红透了。
李唐闷笑:“我想去画室,你要一起吗?”
谢斯年没说话,却抬起了手。李唐伸手过去,再次被扣紧了手指。
主楼和侧楼之间连着一条雅致的小道,罩着玻璃顶,绿色藤蔓爬满整个玻璃墙,阳光细细碎碎地透过缝隙洒进来,温暖的仿佛带着草木的香气,吹过新绿叶尖的春风肉眼可见的轻柔。
画室在偏楼的一楼,打开门飘出油彩的香气,窗棂漆白,几缕藤蔓诗意地垂落在窗前,仿佛组成了半幕绿帘。
墙上挂起不少画,由于作品太多,更多的只是叠起来放在了桌上。墙边的一张桌上甚至摆上了何欢母亲的照片,前头一只白色的精致花瓶。
“大少爷问过二少,忘记把您母亲的照片带来,昨晚就遣人回去给送来了。”谢一适时地插嘴。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斯年还真从没让他失望过。
李唐忍不住捏了捏对方的小手——虽然手感有点糙,但不影响他表达宽博的宠溺之爱。他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两下谢斯年的指节,带起微微酥麻的痒,谢斯年垂首,目光幽深如浓夜,点着碎星。
李唐先将他送到沙发旁,而后松开他的手,把花插到花瓶里,亲吻了一下母亲的脸庞。
谢一已经退了出去,悄悄关上了门。
春天的气候潮湿,过段时间还有返潮,李唐在画底下都铺上了一层塑料薄膜,再垫上白布,顶上也盖了一层布。
谢斯年认真地端详着每一幅画,最后停在一张春天森林万物初生的画作前,晨曦光线朦胧,穿过湿润的薄雾,遮天蔽日的高树与匍匐丛生的灌木野草相辉,一切都刚从大地破壳出生,充满了生气与希望。
这幅画是何欢未完成的画,他来了之后补上了,没想到谢斯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它。
“这是我最近完成的作品。”李唐道,“在城郊的森林迷路一晚,早晨醒来看到这样的景色。”
谢斯年手指抚着画框道:“比起其他的画,它最像你。”
李唐怔了怔,好奇问:“哪儿像我?”
“无惧于黑夜,无畏于恐怖。”谢斯年嗓音低沉温柔,指着画面遒劲布满伤疤的枝干,指尖一滑,顺着金色的光束往上滑,仿佛指向了阳光,“心里有一团萤火,能聚成阳光,驱散整片昏夜。”他看看其他的画,道,“其他的画都少了点希望。”
“你的意思是,这里所有的画,只有它像我吗?”温热的血液不停地注入心室,李唐不相信有人能从上百幅画作里只一眼就挑出自己来。他隐匿于别人的躯壳之下,难道真有人的眼睛能看到灵魂?
“嗯。”谢斯年缓缓道,“只有它。”
李唐握住画笔的手僵了僵,随即释然。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像他就能一眼认出苏澈的脚丫子,透过谢斯年的眼睛看到苏澈嘛……
在画室里耽搁了一阵,快到晚饭两人才回到大厅,一家人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老太太在庙里买了两串手珠,说是开了光,很灵验,给他和谢斯年一人一串。李唐不知道这是庙里的同心串,原本庙前有两棵鸳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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