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嗯?”闲墨公看着江南王寄来的信上,用朱丹笔墨大大画出的小小提示,‘闻听前朝趣闻,曾得知裕华伯出身雷州…’,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徒弟,用眼神询问此为何意。冉清轩慢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记载草木药理的书翻开递给墨非玄。
墨非玄的手指划过那‘见血封喉木’几字,又敲敲桌子。而一直记着自家师傅不顾危险亲查先皇后死因之仇的冉清轩,则不情不愿的开口道:“见血封喉木,长在雷州,一经接触伤口,立刻使人全身血液凝固而死。如此,倒是对上了先皇后的死状。”
“即便如此,跟那姓吴的有什么关系,他是郑稳的老部下,怎的会毒杀郑稳的女儿,郑稳知道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就这么把血泪咽回肚子里,回到江南去?那老匹夫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傻。”墨非玄将那本书翻过来扣在桌子上,摇了摇头,道:“不通。”
“慕越绝非随意出言的人,既然他提了,必是有确定的消息。至于到底是何缘由,不如先查查再说。”
墨非玄起身冲着门外踱了两步,突然转过头来,问道:“江南王世子进京受封定了什么时候?”
冉清轩被墨非玄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却还是下意识的说道:“严毅时对此事追的急,下个月初十,在大殿封爵。”
“唔。雷州有一种蛊虫,名唤乌斐,能使中蛊之人即刻死亡,请秦王亲去雷州寻觅,即刻动身。”
听说昨日江南王妃回娘家的时候,被裕华伯一巴掌扇在脸上肿了三尺高,今日连主院的门都没跨出来。可不论是老王妃还是江南王慕越都无心去管这件事,三月十二,江南王府家宴当天,京中来了一道圣谕册封慕清和为江南王世子,可是十日之后,第二道旨意便被火急火燎的送到江南王府,便是要江南王世子即刻入京受封。
慕越和慕阑在书房中转来转去,而木音还是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开口道:“严毅时不敢对我如何,在大局未定之前,我便是收服江南王军队的唯一筹码。”
“你既然知道你去便是授人把柄,为何还偏要涉险?!”
“正名。”
“正名?正什么名?!”慕越黑着脸将手里的瓷杯捏的粉碎,怒道:“就算没有到京城受封,你就不是江南王世子了?!冉清轩整日里就将你教的这样迂腐?!”
“若不受封,必留大患。”木音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缓缓道:“大治帝身体羸弱,只怕…而皇后腹中之子先不说能否生的下来,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也是问题。若是位皇子,这大夏朝堂的势力则会从秦王党和晋王党的相争,从秦王党中再分出一股势力为*…”
慕越未等木音说完便急急打断,道:“你不必跟我讲这些弯绕,本王说过你不可涉险,你便不能入京。”
慕阑正听得有趣,却被慕越打断,此时也不管慕越是否在暴怒的边缘,而是一屁股坐在木音身侧,双眼放光道:“对,分成三派,你继续说。”
木音颔首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慕越,简明道:“三党相争,民不聊生,必致江南世族人心不稳,大族暴乱,则会以江南王无正统继承人为由,企图取而代之。届时纵使儿子有天纵之才,也不会有施展之所。”
“你是说,军队的将领不会将你当做真正的世子来看待?”
“他们敢!”慕越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这其中却带着心虚的味道。江南王府所属的军队将领都是世代在此,只效忠慕家血脉,自己活着还好说,若是真是动乱,自己一朝身死,那便再也不会有江南王府。
慕阑敲着的脚晃了晃,突然转头对慕越道:“我觉得清和说的对。若是受了帝王的册封,便是天承认了清和是慕家血脉。”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本王难道是让你来劝我的吗?!”
一个时辰后,木音拜别了祖母,黑着脸的慕越看着自家的儿子和一脸兴奋的慕阑,还有木音从慕家亲军中挑选了一位和自己身量相仿的少年三人一同上了马车。还没等离开王城,却听到后面追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娇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世子,留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公的玄孙女郑昭华。
郑昭华从马上下来,一身劲装倒是英气的很,前额的发被汗浸湿了,更衬得人肤白如雪。木音从马车上下来,与郑昭华见了个礼。
郑昭华知道木音要上京,也不扭捏,微微红了脸从身上解下了一个绣着“清”字的竹青色香囊塞在木音手里,低下了头,眼睛却不自觉的在脚尖与木音中间回转,咬唇喃喃开口道:“那日在府中见到世子,昭华惊为天人,昭华…昭华…我,愿仰慕世子一生!”
木音一愣,看着郑昭华又骑着马哒哒的急着拐了回去,想起那日的情景,不过是自己在亭子中弹琴,偶然遇到了这位姑娘,却不曾想她竟是郑国公的玄孙女,更不曾想她就这么将心交付。
而郑昭华显然并不这样想,满脑子都是那天自己从老太君院子里出来,看着江南王府的景物满眼旧色,哪里能和郑家亭台楼阁都精细到要用哪种线条雕刻的景色比,郑昭华渐渐歇了要继续游玩的心思,正准备叫上那丫鬟回去,却听到不远处“铮”的一声,接着《惜诵》的曲调便向着四周传来,琴声铮铮,却似又含着千回百转的无尽柔情。
郑昭华愣了愣,脚下便迈不动步子了,看向亭中那个一身青衣、闭目拨弦的男子,只觉一阵目眩,这到底是何人,看似温和却傲骨铮铮、志向高洁,这琴声中似乎还有一丝求不得,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碧月转过头看到自己家世子又向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弹琴,也不敢打扰,只是上前小声提醒郑昭华道:“郑姑娘,不如随着奴婢回去吧。”
“你可知这是何人?”
郑昭华问的急切,碧月低头,恭敬道:“那便是江南王世子。”
慕清和…郑昭华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愣了多久。木音收了最后一个音,一侧头看到亭子边盯着自己出神的姑娘,温和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抱着琴离开了。
郑昭华满心都是“隽秀”二字,也不管身旁是不是王府的丫鬟,呆呆的问道:“世子平日都是这样温和吗?”
“奴婢见到世子的次数并不多。”碧月有心收了郑昭华的话,笑着上前提醒道:“姑娘,还是随着奴婢回去吧。”
慕清和…他,当真是清隽无双。
待木音回到马车上,慕阑挑了挑眉,笑着将木音手里的香囊用手指捻出来,“哟哟哟,做工真是精致啊。郑家的这个倒是贤惠,模样又好,从小熟悉诗词歌赋,又精通词曲乐器,配给你倒是不亏。”
木音神色淡淡的从慕阑手中将那香囊抽出来,塞进了袖子中,正色道:“阑叔还是莫要随意议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让旁人听去了于她闺誉有损。”
“这马车里哪有旁人,若是你说的是外间做的那个少年,大可放心。慕王府的马车不说有铜墙铁壁,可唯有一点,咱们在里面说话,外面是一丝也听不见。”慕阑捣捣一旁坐的笔直的木音,眨了眨眼,道:“说起来,你带上那名少年做什么?”
“大治帝命不久矣,而我受封完,也并不准备回江南。”
“?”慕阑不同于慕越那火爆的性子,而是满脸探究与好奇道:“你有什么计划?”
“一旦进入京城地界,我便会修书一封,要我父亲偷偷的派遣精兵从江南扮作百姓进入京城散居,而他便代替我做这江南王世子,等到受封完,你带着他拼死从京城杀回江南,而我则要留在冉尚书府。”
“然后呢?”慕阑一脸兴奋,“莫不是你要襄助秦王?!但是这又未免太过冒险了。”
“我若是不留在京城冒险,父亲便不会轻易派兵进入京城,此其一。其二,只有你带着江南王世子从严毅时手中拼死回到江南,江南才有举兵清君侧的借口。其三,给相党以江南兵士还在往京城去的途中的假象,我才可打裕华伯一个措手不及。”
“好好好,听着都让我热血沸腾,许久都未曾带兵打过仗了。”慕阑的手在佩剑上摸了又摸,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受封你也让那小侍卫代替,这不是欺君吗?”
“受封大典,我自然要去,不过受封时除了唱礼的礼部,百官跪拜,世子的真容只怕他们也看不清楚罢。”
“冉尚书定会安排好的。倒是有一点,江南王府在京城的探子来报,说是秦王顾谨前几日出京去雷州找什么能救帝王性命的蛊虫了,等你到了京城只怕是见不到你那师弟了,不过算算日子,说不定在路上能正好遇见。”
乍一听见顾谨的名字,木音刚刚触及茶杯的指尖似是被烫到一般顿了一下,胸腔里的心咚咚咚的跳的飞快,只是每跳一下都带着一股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