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为何,我之前跟顾诀说,顾谨此生没有子嗣缘,结果没多久那小子府里就有了个怀孕的侍妾,这孩子注定活不了,两个月就是大限。”墨非玄抬手又斟了一杯酒,随意闲谈道:“这本该是那怀孕女子一人的事,却不知为何与你那宝贝大徒弟牵扯起来了,这才提前应了卦,我察觉木音有事,紧赶慢赶赶回京城,似乎还是没赶上。”
冉清轩的眉头紧了紧,将木音临走那日的事情细细说与墨非玄听,末了感叹一句,“我本已经做好秦王离开京城,这京中要掀起怎样腥风血雨的应对之策了,可谁曾想突生变故,希声一人离开京城,只怕这两人再见就是希声进京受江南王世子爵位了。”
墨非玄两根手指捻着棋子点着棋盘,看了半晌,又把手里的棋子扔了回去,对冉清轩抬了抬下巴,道:“你输了。”
冉清轩闻言一惊,赶忙看向棋盘,白子已经占了大半,只留下边边角角的地方给黑子,冉清轩揉揉额角,抬手对墨非玄行礼道:“师傅高才,弟子叹服。”
墨非玄又就着喝了一口酒,广袖随意的摊在桌上,看向冉清轩道:“输了没有一点惭愧,反而认的这样坦然,当你的师傅也不知是该高兴你心胸豁达,而是忧心你不知上进。”
“师傅在我之上,输给师傅,我自然没什么惭愧的。”
“那木音之才比你如何?”
“弟子不及。”冉清轩想了想又道:“他的天赋资质远在我之上,若是能多多历练,将来不可限量。”
“比不上我,因为我是你师傅,可你连自己的弟子也不如,又怎么说?”
冉清轩脸色不变,而是默默胡子感慨道:“希声有如此高才,弟子为人师,自然深感欣慰。”
墨非玄盯了冉清轩半晌,突然唇边露了个极淡的笑,淡淡道:“歪理。”
因着墨非玄归来,冉府上下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甚至在冉清轩的主持下办起了‘木音的丧事’,三日后,冉清轩仿着出殡的礼仪,将阖府上下全部挂起了白稠,正堂中间正停着一口棺材,里面放的是木音的衣物。
皇帝念其痛失爱徒,对于冉清轩身为三品大员却胡闹到如此地步,也睁只眼闭着眼由着他去了,甚至还给冉清轩近一月的沐休。冉清轩虚着身体哭到双眼红肿由冉元扶着,接了这道追封木音为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圣旨,又虚脱一般靠在木音的‘棺材’旁,一抽抽的看着各级官员或真心来拜祭木音,或虚情假意来看笑话,但不论是谁,都在心里下了个结论:看来这位大夏最年轻的状元郎的确是死于非命了。
送走了最后一位来拜祭的朝臣,冉叔正准备关上大门却看到一身亲王常服的顾谨站在门外愣愣的看着冉府牌匾上挂的牌匾。
冉叔知这师兄弟二人亲厚,看见此情此景于心不忍,便让一个小厮去里面报冉清轩,自己来到顾谨眼前,行了个礼,叫了声,“二少爷。”
顾谨回了神,眼中却染上了怒气,对冉伯道:“本王师兄又没死,师傅府里挂着这些白绫是在做什么?!”
冉叔看了一眼顾谨,叹了口气,有心想劝两句,却还是叹了口气退后一步没有多言。顾谨抬头看着那白绫,只觉得刺眼的紧,踩着门前的石狮便飞身上去,一把将那白绫扯下,拔出剑砍得粉碎。
得到消息的冉清轩出门的时候,正看见顾谨红着眼睛不知疲倦的一剑又一剑的折腾着那已经破碎不堪的白绫。
“慎之,够了。”
而顾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眼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冉清轩上前一把握住那剑刃,血顺着那剑滴在地上,只听冉清轩低声道:“你师兄已经去了,你难道还想气死你师傅吗?”
顾谨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松了手,直直的跪在冉清轩面前,了无生气。
冉清轩将那剑送回顾谨的剑鞘中,蹲下身子,问道:“希声的衣冠就停在堂中,如今希声遭截杀的那片树林已经被烧了个干净,好在冉府里还有他平日爱穿的衣裳,爱看的书,就连他爱吃的点心,我都给他备好了,你可愿再去看一眼你师兄?”
顾谨的拳头握紧了,死死咬住牙关没让泪水溢出来,听见冉清轩的话,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冉清轩带顾谨放着棺材的厅堂,拍了拍顾谨的肩膀,带着所有下人离开了。顾谨看着那棺材才真正慌了神,良久才敢轻轻上前摸了摸,刹那间,泪水澎涌而出,“师兄…”
顾谨抚着那棺材,慢慢坐在了地上,头抵着漆黑的棺材板,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身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也慢慢被濡湿了,顾谨似是不管不顾了,什么亲王威仪,哭的似是失了珍宝的孩子一般。
也不知过了几时,顾谨似是哭累了,坐在那里头靠着棺材,眼中没有一丝神采,轻轻的抚着棺材,“师兄,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死了,就死在江宁,可我不信。”
“那日,你问我可愿与你一道离开,我的孩子没了,我也知道你定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你,你竟不辩解,当时我满心觉得你心里没我所以才不在乎我如何想你,所以我憋着这口气要跟你赌一赌…可你走了,连头也不回,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你走了。”
“师兄,你知道为何我总喜欢叫你师兄吗?”顾谨伸手拿起供桌上的酒灌入口中,却呛得眼泪又仆仆而下,“你十三的时候我识得你,当时自恃稳重,与你喝酒谈国事,现在想来竟恍如昨日,那晚你喝多了,我抱着你,我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软这么暖的人,后来我拜入师傅门下,每次叫你师兄你躲闪的样子都特别可爱,与平日那副清润的样子都不同,刚开始只是为了逗你,后来,后来发现这一声师兄只有我一人叫得,便满心欢喜,你是我一人的师兄。”
“凤翔、秦州,你心中对于此处有伤,为的是一个仇承宇,你不高兴我便不提。再后来,顾晔拿你命胁迫我,我不得不离你远些再远些,唯恐让别人知道你是我顾谨唯一的软肋,那两年是我最难熬的日子,我想你想的不行就坐在房顶看月喝酒,喝醉了便觉得你再身边了。”
“坐上那最高的位子没什么好的,但是只有一点让我拼上一切也要得到,为了你,独独为了你,为了不让你受非议,为了没有能阻拦你我在一起的力量。”
“你知道那日你慌慌张张跑来找我,要与我一道离开京城时,我心中有多欢喜吗,只觉得此生别无所求。”
顾谨仰头将壶中酒全部灌下,扶着棺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到侧面,一把拉开了棺材的盖,看着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木音平日里的衣物,书籍小话本甚至还有各色点心,顾谨轻轻的笑了,眼泪和笑意混着竟分不清彼此,顾谨脱了鞋子直接躺入棺材里,小心翼翼的将木音的衣物抱在怀里。
一月后,木音手里拿着冉清轩偷偷寄来的信,看着自家师傅说,他是如何扮作哭的虚弱的样子打发了各级官员,还说甚至还因为此平白得了一月的沐休,木音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个弧度,在信的最后,冉清轩似是没忍住一般,提笔写了,“慎之在我给你备的棺材里睁着眼躺了整整三日,他若是再不起身,只怕那副棺材都要让他的眼泪泡穿了,后来他带着你的衣物走了,为师看他了无生气,竟也不忍再拦他,还将你平日里带在身上的那块师门玉佩送与他了…眼见着就要过年了,你今年不在为师身边只怕这年也过不好,过了年慎之就要行冠礼了,那时只怕要有王妃了。”
木音看完,嘴角的弧度又平缓了下来,眼神暗了暗,又看了一眼信纸,便就着屋里的烛台将信燃尽了。时常待在木音这里,跟自家儿子培养感情的慕越看看木音的神情,直觉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以为是儿子为着李家的事忧心,便一脸欣慰道:“我刚得了京中消息,因着那几本账册,李璠被杀算是板上钉钉了。听说,你那师弟因为你的死,发狠了一般将李家干的龌龊事尽数拔出,就连李骥也被停职了,如今更是自身难保。你与秦王私交如此之好,可为何秦王没有亲自来江南寻你的尸身...”
“我在府里已近三日,快到年下,不去拜见江南王妃不合礼数。”慕越被木音直接打断了话,不恼怒也不甚在意,听见木音如此说,反倒有些不自在道:“你回来也没拜见过祖母,拜不拜见王妃也不甚要紧。等到了你承袭江南王世子之位之后再说吧。”
木音点了点头,也不强求,而是对慕越道:“我并不想早早受了这个爵位。”
小剧场:
慕越:儿砸,听说你跟秦王私交甚好,为父甚为欣慰~
木音:…
数年后
顾谨: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慕越(引狼入室,悔不当初,拍桌):谁是你岳父!
木音:是你嫁入我家。
顾谨: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
慕越:……儿砸长大了,不由人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