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音站在那里,喘着气道:“来之前,我曾看过秦州地图,这个地方,秦州西郊,大约只有方圆十里。你看,那个中间的位置是不是有两排房舍。”
顾谨定睛看过去,在中心的位置却是有房舍,但却没有士兵守卫,看来严肃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城门处。有了方向,两人一边跑,一边还要应付追上来的士兵,再经过了一个、两个、三个,不知多少的麦田之后,终于到了房舍近前。
房舍门前站着很多农民打扮的壮年男人,看到顾谨冲了过来,一个个全都回了房舍,锁紧了门窗。顾谨受了伤,勉力撑着敲门,却没有一个人开门。
顾谨看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心下焦急,不得已之下,直接踢开了一间房舍的屋门。只见屋里的男人全部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祈求着,“别杀我别杀我,矿在后面,后面。”
顾谨和木音对视一眼,冲到了屋里男人指向的后面,只见围成圈建设的房舍中间的空地上一个大喇喇的洞口暴露在眼前。顾谨从怀中拿出了打火石,将院中放置的火把点燃,照向洞口,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是金石。”木音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手重重按在顾谨身上,勉力撑着道:“是矿洞,是严毅时派人开采的矿洞。”
顾谨看着木音脸色越来越白,褪尽了血色,搂着他的腰,将木音全身的重量支在自己身上,却摸了到木音背上的伤口已经将衣服浸透,正在一滴滴的往下滴血,顾谨深知不能再拖,将木音背在了背上,从房舍中间冲了出来,看着远处的火光,向城门冲去。
高既明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深知自己可能拖不了多久,看着围着自己的守卫,缓了缓,正准备提剑接着拼杀,却看到顾谨从不远处冲了向城门。“云明,别恋战,走!”
高既明挡在顾谨的身后,一路边跑边替顾谨挡剑,挨到了城门边上,照着木音的指引,找到了木音和仇承宇拴在城门不远处的两匹马。守城的将领,看着三人骑马欲走时,站在城门口,看着三人道:“你们走了,还要不要他的命?”
守城将领让手下把仇承宇拖了出来,只见仇承宇一身的衣服全成了破布,裸露的身体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地上赫然是一人宽的血痕。
木音的心狠狠一颤,手颤抖的拉住了顾谨的衣服,盯着顾谨的眼睛,毫无血色的嘴唇抖了抖,对顾谨道:“救他。我求你,救他。”
顾谨看着木音红了的眼眶,又看看仇承宇,却深知自己不能救,若是因为仇承宇停下,未必能救出他,却一定是四人都死在这里。
高既明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勒进肉里而不自知。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时候,本来昏迷着的仇承宇醒了。仇承宇看着眼前的场景,自己的老大、还有秦王和木音都骑在马上看着自己。
仇承宇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大竟然红了眼眶,心里想老大你哭起来真丑,想大肆嘲笑一番,却连动动嘴角都很费劲。仇承宇想,这身上还真是疼。转眼又看到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木音,木希声哭起来倒是好看,死在这里也值得,他们不能为了我死在这里。仇承宇费力的抬头张了张嘴,轻轻说了句保重。
木音呆呆的看着仇承宇对自己费力的扯了扯嘴,然后直接撞在了身旁守城将领的剑上。
高既明看着剑穿透了自己兄弟的身体,抖了抖嘴唇,似是发泄一般,大喊道:“走!”
木音半张着嘴,依靠在顾谨的怀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不听话的顺着眼睛开了闸似的滑落。脑中是高既明今天早上对自己说的话,如果我们能侥幸活着,我就陪你一起到金殿领赏;若是运气不好,秦州也是我大夏土地,埋在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记忆中的仇承宇还是鲜活的、狂妄的,自己还在笑话他太自不量力,就像三月春闱时,一起去买点心,他说,我是仇承宇,我爹是宁国公的亲兵;他说,你能交到我这么优秀的朋友也算赚到了。
木音似是费尽了所有力气,向着城墙的方向哭喊道:“仇承宇——”
等到木音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明媚的似乎昨日的一切都是幻觉。木音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的开不了口,“咳...咳咳。”
“希声,你醒了。”顾谨赶忙上前揽住木音,解开水囊,让木音喝了口水,才对木音道:“你受的是皮肉伤,虽然血留的吓人,但是好在没伤到骨头,还疼么?”
“我们,现在在哪?”
“凤翔府不能回了,严肃派出大部分兵力搜寻我们。我们避开官道,顺着小道先到登州去。”顾谨顿了顿,看了看木音的伤势道:“你忍一忍,咱们现在就得上马接着向前走。”
木音抓住了顾谨的衣袖,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还未说话却先红了眼眶,“仇承宇呢?”
顾谨一怔,低头,握住了木音的手,“他,被严肃吊在凤翔的城门上了。”
木音只觉得头晕目眩,根本无所想象朝夕相伴的朋友被吊在城门上,心中的悲痛无法言喻,木音将自己的手抽回,一瞬间看着顾谨的眼里竟满是憎恶,“就算你不愿意救他,可你总有能力将他的尸首掩埋,为什么,还要这样让他身后也不得安宁?!”
说着,木音费力的站起来,想要朝回走。顾谨看着木音眼里的憎恶,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可看到木音向着凤翔城,又忍不住急忙上前拦住木音问道:“你去哪?”
木音看着顾谨,仰头轻轻一笑,“找朋友。”
“你疯了。你回去就是送死。追兵还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你...”
未等顾谨说完,木音摇摇晃晃稳住身形,对顾谨行了一礼,“王爷怕死,宁愿舍弃同伴。可木音不怕,王爷身娇肉贵,请先行回城。”
不远处追兵的声音已依稀可闻,顾谨和木音还在纠缠不清,一旁的高既明站在木音的身后,向着木音的后颈狠狠地劈了下去,又快速的点了木音头上的一处大穴。
顾谨抱着晕倒的木音,怒视着高既明,“你做什么?!”
“请王爷上马赶路。”高既明翻身上了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看着顾谨道:“这一掌劈下去,足够我们快马赶到登州了。只有拿到证据抓住严肃,承宇才没有白死。”
且不说现在的凤翔,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就是远在京城的皇宫,亦是波涛汹涌,帝相之争,似是越来越摆在了明面上。
大治九年七月,大治帝顾诀令其皇后虞氏宴请官员女眷,随后,虞皇后借着相投之名将宰相严毅时的夫人吴氏留宿宫中。
严毅时黑着脸,将宫里下来的赏赐尽数收下。看着身后自己和发妻吴氏唯一的女儿严炜彤在身后哭哭啼啼没完没了,难得的冷了脸,呵斥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道:“哭什么哭?!你娘又不是死了。”
严炜彤自小被父母娇惯着长大,哪被这样呵斥过,哭的声音更大了,边哭边道:“这都三天了,爹爹没本事让娘亲回来,呵斥女儿做什么。”
严毅时气的胡子直抖,却说不出什么。一来虞皇后留宿官员女眷是天大的荣宠,二来自己的女儿说的也没错,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就在严毅时被烦的不行的时候,管家来报,户部尚书李骥求见。
严毅时让管家赶紧将李骥请进来,却听见自己的女儿一点没有回避的意思,还坐在堂上哭,只得皱眉道:“彤儿,快回你后院的闺房里去。父亲要见你李叔叔,商量你母亲的事。”
听到是母亲的事,严炜彤才不情不愿的收了声,站了起来,向后院走去。
很快,管家就带着李骥到了严毅时的书房。李骥向严毅时行了一礼,严毅时亲自将李骥扶起来道:“可致啊,我急匆匆的找你来,是想问你,我夫人至今还被虞皇后留在宫中,你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李骥不答,反而反问了严毅时一句,“严相以为,为何嫂夫人会被虞皇后留在宫中?”
严毅时摸了摸胡子,眼睛迷了起来,对李骥冷笑道:“眼看着秦王的禁足令马上就要解了,而秦王却不在宫中,无非是想拿我夫人来警告我不要多事去抓秦王的把柄。”
“严相自然比李骥高明。”李骥拱了拱手,接着道:“所以,等到秦王的禁足令解了,嫂夫人自然就能回到相府。”
“可致,你说,皇上向来不喜欢虞氏,如何虞皇后还肯帮他对付我?这是不是出自虞怀信的授意?”
李骥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全部被压了下去,只是对严毅时笑道:“是不是虞尚书的授意,我自是不知,但我却听说虞皇后和皇上少年相识,虞皇后对皇上用情颇深,想来皇上开口请皇后帮忙,虞皇后也不会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