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目光轻轻落在宋敏舒、舞阳二人身上,平静无波,二人却如头顶烈日身遭刺骨的寒风刮过,僵硬了身体。
“宋贵妃未经通传,不顾仪态冲进坤和宫,可是有天大的要事禀报皇后,正好哀家也来听听。”
宋敏舒当即有种被雷当空劈中的感觉,果然后宫就是后宫,这里的阴谋永远写满了传奇色彩,这里的狗血永远都贴上了阴差阳错的标签。她不过想借此机会巩固作为舞阳公主死敌的地位,尽可能装懵懂无知打消太后对她的疑虑,让将来的日子不那么难过,却悲哀地发现这一条路远比她想象中的难。没有宫斗高手的高智商,没有辩论家舌灿莲花的本事,仅靠那点不上路的装傻卖萌,她想在太后跟前混下去,比再穿一次还难。
宋敏舒敛了敛心神,一步一步走到坤和宫中,给太后和皇后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回太后的话,是舞阳公主说要做皇上哥哥的妃”
“你胡说八道,再往本公主身上泼脏水,本公主定叫你好看。”
“舞阳要叫宋贵妃如何好看,恩哀家到不知道,皇家的公主什么时候变得如同市井泼妇一般。”
“母后,是宋贵妃污蔑儿臣。”
“放肆。哀家在问宋贵妃话,岂容你插嘴。身为公主,你不但打断贵妃的话,连哀家的话也敢反驳,舞阳,你可将哀家放在眼里。”
“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反驳母后,是儿臣实在气不过宋贵妃胡说八道,往儿臣身上泼脏水,坏儿臣名声,这才出声阻挡,儿臣岂敢不敬母后,请母后赎罪。”
舞阳小腿一软,当即跪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贝齿紧咬下唇,不敢多说一句话。这一刻,舞阳明明白白感受到太后对她的厌恶,永和帝已经驾崩,现在的太后要整治她,再没人能护住她。万安寺半年吃斋念佛,她心存怨念,一心期盼重回宫中,不想回来后却是这样一番光景。现在想来,半年清苦生活只是太后对她的小小警告。她可以和宋敏舒明争暗斗,却不能无视太后之尊。
“宋贵妃,你接着说,舞阳要做皇帝的什么。”
“舞阳公主说,要做皇上哥哥的妃子,她要抢了皇后姐姐的位子,臣妾怕皇后姐姐伤心,特来告诉皇后姐姐。是舞阳公主要近水楼台先”
“胡闹,舞阳是皇上的亲妹妹,如何得做皇上的妃子。”
“母后,儿臣冤枉。今日儿臣去云阳宫找宋贵妃是为了解开三日前的误会,不料宋贵妃不但拦着儿臣,不许儿臣进云阳宫,还一口咬定儿臣欺负她,要做七哥的妃子。儿臣与七哥是亲兄妹,怎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母后明鉴,还儿臣一个清白。”
“太后,舞阳公主说“别以为你是贵妃就真的是贵妃了”,臣妾不明白,臣妾明明是皇上哥哥封的贵妃,怎么又不是贵妃。肯定是舞阳公主自己想做贵妃,才专挑臣妾的错,想让皇上哥哥讨厌臣妾,不要臣妾做贵妃。”
宋敏舒打定主意胡搅蛮缠,不管是最初决定缠皇后还是现在不得已缠上太后,她的目的就是做足一个孩童的姿态。朝堂上张宋两党相争,后宫中太后肯定不会厚待她,她要做的是尽可能减弱太后对她的防备心。再者小孩子之间的战争本就是三言两语没对上挑起的,不比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才五岁,胡闹是天性使然,即便是太后因此治她的罪,也是舞阳出言不逊在先。
“说的什么混账话,是一国贵妃能说得出口的。哀家不知宋夫人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为东启教导出一个口无遮挡的贵妃。”
太后一声呵斥,宋敏舒小身板缩了又缩,小嘴一瘪,好不委屈。
“太后,不关娘的事,是臣妾没好好听娘的话。是舞阳”
“闭嘴,今日的事不管是谁出言不逊在先,你们两个都给哀家回去面壁思过半年。如有再犯,哀
家定严惩不贷。”
“今日宋贵妃和舞阳身边当值的宫女都干什么去了,不知劝着贵妃和公主,任由事情闹大,这就是你们伺候主子的态度。”
“太后饶命。”
宋敏舒和舞阳身后的宫人战战巍巍跪倒在地,坤和宫内气氛顿时一沉。
“方嬷嬷,晏嬷嬷,你们二人从今日起教导宋贵妃和舞阳规矩,没将宫里的规矩学全了,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奴婢遵旨。”
“今日伺候宋贵妃和舞阳的宫人回宫后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如有再犯,哀家不介意杀鸡儆猴。”
“奴婢谢太后恩典。
舞阳一听太后的处罚,头埋得更低,银牙咬了又咬,却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思。
“儿臣谢母后。”
“臣妾谢太后不罚之恩,臣妾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和方嬷嬷学规矩,以后绝不会丢太后的脸,不连
累身边的宫人受罚。”
“哀家没那个脸面让你丢,你有这份心也不往这群宫人服侍你一场。”
太后语气缓了缓,皇后一听,微笑着应声。
“母后,经此一事,舞阳和宋贵妃必然明白今后该如何行事。今后学了规矩,行事进退有度,他日定会感激母后今日恩德。”
“只要你们少给哀家添堵便是。”
太后话音刚落,宋敏舒应声附和。
“臣妾怎么会给太后添堵,太后对臣妾的好,臣妾一定记在心里,将来好好报答太后。太后让方嬷嬷教导臣妾规矩,是为了臣妾好,学习怎样做好一个贵妃。臣妾今日犯了错,太后生气,处罚臣妾在云阳宫思过,臣妾却知道,太后这是心疼臣妾年纪小,不忍心臣妾日日早起,走大远的路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太后想臣妾多休息,才找了这样一个理由。臣妾一定养好身子,学好规矩,不辜负太后的一片良苦用心。”
宋敏舒说得诚恳中听,看不出半点水分。太后看着小脸上写满了严肃与真诚的宋敏舒,挑了挑眉,移开视线,喝了一口茶。皇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尴尬一笑。
“宋贵妃能体会太后一片苦心就好。”
皇后还要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到宋敏舒身上时,又打住了说话的念头。领教了宋敏诡异的舒思维方式后,皇后不想招惹这个不按常规出招的混世魔女。
“你们两个回自己的寝宫,从今日开始面壁思过,跟方嬷嬷、晏嬷嬷学规矩,半年后哀家不想在宫中看到横冲直撞不懂规矩的贵妃和公主。”
“是,臣妾(儿臣)告退。”
出了坤和宫,舞阳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敏舒,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宋敏舒一扭头,转身直奔云阳宫,方嬷嬷和随香随缘紧随其后,其他几名宫人尾随而去。
随香随缘和几名宫人回到云阳宫就去领了三十板子的责罚,宋敏舒看着随香随缘一身伤走进云阳宫,心中不是滋味。今日因她的一通胡搅蛮缠,连累随香随缘和几名宫人受伤,她心中留了一个疙瘩。太后那边因今日她这一闹,想必暂时可以安心。方嬷嬷是太后的人,明着教导她规矩,实则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太后是一定会塞到她身边,她不过是给太后提供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与其为了猜测谁在暗中监视她而费心,让方嬷嬷在身边,却更让她放心。
揉了揉眼睛,宋敏舒停下思考,这般费脑子的事,由她做起来,委实难为。此刻她分外想你杨氏的怀抱,想念在宋府悠闲的小日子,只可惜随着一道圣旨颁布,她那宁静的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好在半年不用出门,无需日日面对皇后太后两张脸,从另一方面来看,对于向来懒散的她,关禁闭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随香随缘,你们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来服侍我。今日挨了板子的,待伤好后找随缘领十两银子。”
“谢娘娘恩典。”
“娘娘,您习惯了奴婢伺候,奴婢”
“随香,你先把伤养好了再来照顾我,你要担心其他人不会伺候,就赶紧养好伤。”
“是,娘娘,奴婢一定尽快养好伤。”
“石头,今日没挨板子的除了你还有谁。”
“回娘娘,平日在云阳宫殿内伺候的宫女都挨了板子,宫外处置了四名宫女,如今只剩下四名平日负责清洁洒扫的宫女可用。”
“随香她们养伤期间,就由这四人服侍我。”
“奴才遵命。”
方嬷嬷站在一侧,静静地瞧着宋敏舒的一举一动,只觉云阳宫里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宋敏舒怎么也不像坤和宫中那个无理取闹的贵妃,心下疑惑。
“方嬷嬷,你说我刚才的决定对不对。”
“娘娘的做法是对的。”
“恩,我就知道我没做错,要是娘在这里,一定会夸奖我聪明。好累啊,今天太后好可怕,吓死我了,我要好好睡一觉。方嬷嬷,你来哄我睡觉,平日里都是随香随缘哄我睡觉的,今日她们受了伤,方嬷嬷一定不忍心不哄我睡觉的,对吧。”
“奴婢不敢。”
“方嬷嬷真好,我要听故事。”
方嬷嬷招来四个宫女伺候宋敏舒更衣,宋敏舒左挑右挑,不是嫌弃这个就是嫌弃那个,最后方嬷嬷只得亲自动手伺候她更衣上床,讲故事。故事讲到一半,方嬷嬷看着熟睡的宋敏舒,挥退四名宫女,动作轻缓地退出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