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澄娘笑笑,“这不是正常吗?你们爱看书的人见着我这不爱看书的人就有点惊讶,小姑娘嘛,我能理解的,只是我不爱看书,倒喜欢听丫鬟们念书给我听,听着就行了,为什么要自个亲手拿着书看呢。”
蒋函玉听了脸色一滞,“五表姐,这……”
袁澄娘特别的一本正经,“那你们都念了什么书?”
蒋文玉到底是年纪小些,有些经不住事儿,当下便抢着回答道:“有《女诫》,有《女则》,还读过一些诗。”
袁澄娘当下便点了点头,“嗯,我到是读过诗,许是我太笨的缘故,并不会作诗。两位妹妹都会做诗吗?”
未等蒋函玉回答,蒋文玉自然就挺着小胸脯,颇为骄傲道:“自是会做的,表姐这不会做诗怎么行?多少也要做诗,并不要求做得太好,咱们不求有个才女的名声,但也要会一点儿。阿姐你是说吧?”
蒋函玉恨不得捂了妹妹的嘴,她情知这位将是她的嫂子,自是不会如妹妹一般嘴快,面上艰难地挤出笑意来,“望表姐海涵,妹妹她……”
袁澄娘还未说话,就让蒋文玉抢了先,蒋文玉有些不悦道:“阿姐这是作甚?我哪里有讲错了?女先生就是这么教我们,还是女先生讲错了?”
她娇俏的脸因着激动而红了起来,虽是在西北长大,到底是生在蒋家,肌若雪白,半点没有沾染西北的风沙。
袁澄娘到是乐了,还是很坦白道:“我是个俗人。”
这话就将蒋文玉给噎着了。
就算是蒋函玉还算是镇定,可看向袁澄娘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赞同。
袁澄娘装着没瞧见她的眼神,反而有几分自豪,“我母亲倒是教我,这人嘛活着得自个高兴就成,活得俗点也没事。表妹觉得这话可有理?”
蒋函玉一愣,她自是知道袁澄娘的亲娘是商户女,如今这一提起“母亲”,她一时掐不准这到底指的是谁,那位商户出身的三表婶,还是如今名满天下傅冲傅先生的女儿傅氏,到底是年岁小,这娇嫩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三回,红白相间,叫人看了都不忍。
蒋文玉见她不知说什么,她一时难以忍住,“表姐您……”
蒋函玉怕自家妹妹说出让人难以下台的话来,索性就悄悄地拉了拉蒋文玉的手,以眼神示意她别说话。蒋文玉心有不甘,当下就恼了,话都拦不住,“五表姐,你见过张先生家的大姑娘没有?必是没见过的吧,张先生家乃是清贵之家,五表姐就是想见也未见能见得着。我到是见着张姐姐,张姐姐不光知书达礼,又会作诗,又会调香,我屋里还有张姐姐调的暗香,五表姐要香吗?我可以借花献佛的送五表姐一些。”
这话说的让蒋函玉皱起了眉头,她连忙就喝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蒋文玉到底在蒋函玉面前露了怯意,又想在袁澄娘面前装架子,只得不情不愿道:“阿姐训我作甚?我又没有乱说话,表姐是侯府的人,哪里能跟清贵士林之家认识?”
袁澄娘到是半点不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还用着不沾阳葱水的十指轻轻地拍了下,给蒋文玉做足了架势,“表妹说的好,说得挺好。我挺喜欢表妹这性子,嗯,就不知同样与我一样出自侯府的姑祖母听到表妹这话会有何感想。”
蒋文玉一听被提及的蒋老太太瞬间就蔫了,到底是祖母积威犹在,她的脸瞬间就刹白了,不由自主地拉着蒋函玉的手,生怕袁澄娘去告状。她低低了喊了声,“阿姐?”声音还有些颤抖。
蒋函玉当下就绷了脸,“五表姐,妹妹她只是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祖母要是知道妹妹说了这话,定饶不了妹妹。”
袁澄娘面上出讶色,“我还以为你们都一样的想法呢,原来不是呀?”
蒋文玉将她的表现视为挑衅,火气一下子就上来,就把害怕给忘记了,“阿姐,你别怕她,不就是告与祖母知道吗?祖母总是疼我的,她不过就是个庶子的女儿,祖母难道要为她出头不成?阿姐……”
“蒋文玉!”
顿时一记凌利的喝斥声,惊得蒋文玉如没了魂一般,脸色刹白一片,一丝血色全无,却是不敢回头去看。
袁澄娘慢慢地福礼,“见过蒋表哥。”
风吹起她斗篷上的白色狐狸毛,衬着她平静的脸色,娇艳的容貌,落在蒋子沾的眼里有种惊心动魄般的美感。他知五表妹的美貌,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深刻,当真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而此时的他铁青着脸,看向他的两个嫡亲的妹妹,他并非是独子,还有两个妹妹。
蒋函玉脸色也微白,到底是年长些,还算是镇定,低低了唤了声,“大哥。”
蒋子沾瞧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蒋文玉?”
蒋函玉心一惊,兄长竟然连名带姓地叫妹妹,她不无担忧地看向蒋文玉,张嘴欲为她说话,却被蒋子沾的一记眼神给吓着了不敢开口替蒋文玉求情,只是担忧地看着蒋文玉,又看看袁澄娘。
袁澄娘装作没看见,双手抱着手炉,一副怕冷的样子。
蒋子沾对蒋函玉说,“你且陪着你五表姐。”
蒋函玉呐呐地低头应了声,不敢再看蒋子沾一眼。
蒋文玉顿时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一般的重,别说抬头看蒋子沾,就是悄悄地瞄一眼,她都觉得心神俱裂,她不是不知事的孩童,更知道祖母有意为长兄说娶侯府的五表姐。
袁澄娘冷眼旁观着,并没有说上半句话。
蒋子沾转身,蒋函玉似来了魂般地悄悄地推了推蒋文玉,蒋文玉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出去,她出来时朝外头守着的丫鬟们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那些丫鬟们缩了缩脖子。
蒋子沾一回头,蒋文玉连忙收了眼神,一脸的委屈。
只是蒋文玉在蒋子沾的目光下,不敢哭。
蒋函玉站在水榭出口上,静静地看着跟着长兄远走的蒋文玉,看着蒋文玉略显单薄的背影,她不由得心上涌起几分烦躁之感,对待袁澄娘就略为冷淡了些。“五表姐坐吧。”
袁澄娘施施然地坐了,就跟个没事人一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儿都不客气。
她的坦然让蒋函玉更是不自在,坐也坐不住,只是她要是现在就丢下五表姐一个人在这水榭里头,便是没有半点待客之客,她是奉了祖母的命过来待客……
她咬着唇瓣,悄悄地将袁澄娘打量着,见着这位表姐真是如花似玉的容貌,抬手间也是规矩十足,并无半点粗俗之感,与张姐姐所说的侯府贵女实是没有半点儿相似。她眉头轻颦蹙,颇有点儿不懂,又将五表姐仔细儿地打量了一翻。
这会儿,她的视线刚巧与袁澄娘的视线对上了,就如受惊的兔子般瞠大了一双美目。“表、表姐……”她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思及她母亲娘家的那些表姐妹们都是只有讨好她们姐妹的份,如今到了京城,到没有那般众星拱月般的感觉,还得让她在五表姐跟前……
她顿时就红了脸。
袁澄娘玩味地瞧着她刹红的脸,“表妹是看我呢?”
蒋函玉连忙摆手,往日那些个机灵劲儿都躲懒了般不见,“没、没有。”
袁澄娘乐了,“看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知道我长得好,别人都爱看我。”
蒋函玉抬起头,微有些错愕地看向她,连唇瓣儿微张都没注意到。
袁澄娘吃了块糕点,又拿过紫藤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糕点还不错,不算是白坐在这里一会儿,表妹,坐这里太闷,不如带我在院里转转?”
蒋函玉迎着她娇丽的脸庞,不知怎么的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还是站了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袁澄娘先走出水榭。
袁澄娘看她一眼,老实说她对蒋文玉的那些话并没有太多的反感,其实人家说的也是真话,但她容忍不了蒋文玉的态度,好像她要上赶着嫁给蒋子沾似的,上辈子是那样,这辈子她可不是。这会儿,她底气十足,并没有如上辈子那般狼狈。
她甚至不止一次在想姑娘家家的总不能上赶着,上赶着去总是没好结果。她受过了,也受教了,所以凡事都小心谨慎,不肯轻易踏出那危险的一步。她不由在心里叹道,这还真是有些纠结的事呀,“西北好玩吗听说蒋家在西北挺有名望?”
蒋函玉一听这个话眼睛就亮了,“我们蒋家在西北自是有名望,只是表姐如何知道?”
袁澄娘坦然地往前走着,见着这天空慢慢地飘起雪来,雪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未等她开口,紫藤已经替她撑了伞,挡住所有的雪。蒋函玉身边的丫鬟自是也将蒋函玉照顾得妥妥当当,她稍慢一步地走在袁澄娘身后,面上有些纠结,似难以说出口。
在蒋家用了午饭这才走,桌上未见蒋文玉,蒋老太太神色如常,并无半点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