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身着素色百蝶穿花的滚金线妆花褙子,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子媚态来,莲步轻移之间,让他难得看眯了眼睛,竟不知这表姐美貌如斯,表姐微挺着的肚子,更是叫他多了一丝兴味。
表姐,表姐是嘛?
他靠在窗口看得目不转睛,却见着那表妹似乎发现了这边,一双带着几丝情意的美眸往这边看了边,他远远地看见这表姐红艳的嘴角似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笑意衬得她愈发的娇艳。
他慢悠悠地下了楼,往着水榭那边走过去,“娘,今儿个请的是谁?”
他站在陈氏身边,往季元娘这边更瞧了一眼,远着看,有味道,凑近看,看得更有味道。“听利嬷嬷说,是我季家表姐,娘,这位可真是季家表姐?”
陈氏并不乐意让儿子亲见季元娘,在她眼里能请季元娘过来,已经是给季元娘天大的脸面,这儿子一来,还一嘴的“表姐”,让她心里头并不乐意听,嗔怪道:“如何就来这边了,娘这会儿有事,你先回去?”
季元娘眼神并未往杭烈这边瞧上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
杭烈眼角的余光不住打量这季元娘,瞧这季元娘果然是娇媚可人,且容貌出众,更有一副窈窕身段。在陈氏的身边,他的眼神还有些克制,“那儿子告退。”
离去之前,他还特特儿地朝季元娘也说了声,“表姐。”
这一声“表姐”叫得季元娘万分厌恶,她在京里看过太多含有别样意思的目光,自然也一眼看出来这杭烈眼底藏着的心思,还是微微笑道:“不敢。”
陈氏自是不乐意将季元娘当正经亲戚看待,更不乐意儿子叫季元娘“表姐”,她瞧着季元娘这怀了身孕也更娇艳的面容,活脱脱像极了她那个叫她极为碍眼的庶姐,不耐烦道,“行了,我跟元娘在这里有事相谈,你还是回书房去吧?”
杭烈在陈氏面前自是听话的儿子,转身走了,只是季元娘那身影落在他眼底怎么也挥不开去。
陈氏当着季元娘的面说道:“你挺着个肚子,如何就来了江南?”
季元娘望着湖面出神,在陈氏的视线之下,她慢慢地将帕子遮了半边脸,“我是太想念娘亲了。”
她声音哽咽。
似乎就要哭出声来。
陈氏心里厌恶,还是面上露出思念的神色来,“你娘呀,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实在是……”
季元娘回头看向陈氏,一双美眸微红,“姨母,您与我娘真像。”
陈氏为这样的话差点恶心起来,在永宁伯府里,她与庶姐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地步,身为嫡女,老伯爷偏宠庶姐,置他们嫡出于不顾,她如何能将这庶姐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外甥女?要不是如今她顾忌着这季家,她哪里能让这季元娘上门!
陈氏眼神慈和:“你呀,就将我当成你娘吧?”
季元娘惊喜地看向陈氏,可她的眼神又慢慢地冷静下来,“姨母,元娘不配。”
陈氏拉着她的手,“好孩子,哪里有什么不配的?你是长姐的女儿,长姐已去,我是你姨母,这么些年,我只有烈儿一个儿子,膝下连一个女儿都没有,你呀,就如同我亲生的一般。”
季元娘喜极而泣,“姨母。”
陈氏轻拍拍她的手,“乖,别再想过去的事了。”
季元娘极为听话地应了声,“好的,姨母。”
陈氏拉着她坐下,“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得小心点才成。”
季元娘满面含羞,“多谢姨母关心,大夫说这孩子很安稳呢。”
陈氏长叹一口气,“听闻你才回得季家,在季家如何?”
季元娘面上的羞色瞬间没了,变得有点儿情绪低落,“元娘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且又新寡妇,祖母与二叔不乐意元娘回去,元娘也是晓得的,总归是个不祥人……”
陈氏当下就板起脸斥责道:“胡说,哪里有什么不祥之人,人都是有生老病死,你那丈夫不过是早死了些,如何你就成了不祥之人?你好歹是季家的女儿,如何就不能回得娘家了?”
季元娘感激道:“姨母,也就姨母心善能心疼元娘。”
陈氏心里有些得意,她那庶姐极为精明,生的女儿许是都随了那姓季的,一点儿脑子都不长。“你虽是回了季家,可总有一天也要离开,季家将来必不容于你,你到时就来姨母这里可好?”
季元娘睁大了眼睛,颇为意外道:“姨母如何这般说?”
陈氏摸着她的手,格外的怜惜,“你娘没有了,你爹又新娶了年轻的后娘,待得你爹有了儿子,这季家还有你容身之处?何况这家还是你二叔所掌,前些日子,你不一直没能回去吗?”
季元娘顿时刹白一张娇媚的脸蛋儿,还是为季家辩解起来,“祖母与二叔不让我回去,实是因、因我夫孝在身,是夫孝在身……”
陈氏看着她,眼神里蓄满了怜悯之色。
这样的眼神看得季元娘眼泪涌出,像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可那是我亲二叔,与亲祖母!”
陈氏安抚道:“祖母与二叔自然都是亲的,可再亲,你也是女子,不管是在夫家守洁,还是将来改嫁,总归是要成为别人家的人……”
季元娘慌乱地摇头,“姨母,他们不是您说的那样,不是的!”
她挣脱陈氏的手,想要站起来,又软软地坐了回去,没有半点的力气。
陈氏劝道:“许是姨母说得太过了些,未必是那般。”
但季元娘却是神情凝重了起来,竟然是缓缓起身,朝陈氏行了一礼,“多谢姨母当头棒喝,才让元娘茅塞顿开,姨母待元娘之心,元娘定会记在心里。”
陈氏面上到是讶异,“元娘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季元娘手里紧紧捏着帕子,“姨母,元娘知道的,元娘都懂。您放心好了,元娘一定会好好地留在季家,绝不会让季家落在二叔手里,这季家本就是我娘一手撑起来,如何能让别人占了去!”
陈氏叹息,却是劝道:“元娘你何苦要与那些人打交道?他们哪里能由着你?”
季元娘摇头,眼神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姨母,有些事您不知,当年季家将我娘的嫁妆全用完,又有我娘撑着季家,才有如今的季家,我如何能让我娘的心血落入二房手里?”
陈氏惊呼道:“大、大姐的嫁妆?”
她在闺中都厌恶称那位庶姐为大姐,不过当着当年老永宁伯的面儿,还是维持着组妹的称呼。
惊呼后,她的面色都变了,谁能有她知道当年这位庶姐的嫁妆,老永宁伯,她的那位好父亲,可真是厚待这位庶姐,给的嫁妆是众姐妹之间最多,当年让她又恨又嫉。“这季家胆子可真大,竟然敢用儿媳的嫁妆?”
季元娘缓缓地点头,“实是有此事,嫁妆单子还在我手里。”
陈氏心下一喜,恨不得将嫁妆单子全捏在手里,不过,她并不急,“那单子你可放好了,这单子比起如今财大气粗的季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了……”
季元娘也心知是如此,精致的眉眼间多了丝忧色,似乎没有了主心骨,“姨母,那我该如何是好?”
陈氏坦然道:“将嫁妆单子先放在我处吧?省得放在你手里,叫季家人弄了去,到时候连个证儿都没有。”
季元娘忙不迭地点点头,恨不得立时就将嫁妆单子给了陈氏,“姨母,单子放在别院里了,我回季家时并未带上,待得明日里我让人送过来。姨母可会在府里?”
陈氏满眼慈爱地迎向她惊惶的视线,“在的,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虽说我只是个知府夫人,好歹也是这个杭州府的,自认还有点面子,想必季家会给我这点脸面。”
季元娘顿时喜出望外,心里头那些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那我就多谢姨母了。”
她并未在知府后院里多留,来得急,回得也急。
陈氏让身边最得利的利嬷嬷亲自送她出门,眼见着季元娘一出她的视线范围,她满脸的慈受之色顿时就消失了个干净,吩咐着身边的丫鬟,“将这些东西且收起来,别让在我跟前碍眼,待得这季元娘过来,还是用这套茶具。”
丫鬟并未多问一句,而是将陈氏的话记在心里,精精心心地将茶具收了起来。
利嬷嬷回来时,陈氏微闭着眼睛,“可是走了?”
利嬷嬷走到陈氏身边,蹲着身子却陈氏捏起腿来,“夫人,这季元娘真是没学到那位的一点儿心思,白长了那张脸,难怪舅太太打过那般的主意。”
陈氏与永宁伯夫人并不亲近,看不太上永宁伯夫人身上的小家子气,“提她作甚?”
利嬷嬷忙不提了,只是嘴上道:“老奴只是奇怪这季元娘的婆家怎的让她回江南了?难不成这中间有什么猫腻不成?这回江南,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到的事,她那婆家都不要她肚子的孩子了?”
陈氏听到此处,这眼睛一亮,“赶紧的,叫人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