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无名师太微微一笑,道:“原来你自己不知!”

朱魄隆莫名其妙,道:“师太莫非是说在下这些年立过的一些军功么?在下倒没仔细算过,因此……也可说记不太清了。”

无名师太含笑摇摇头,道:“那些陈年往事,知不知确也无关紧要。贫尼只是不明,施主这般美质良才,令师又一身天下无敌的神功,为何却连一成也没传给你?”

朱魄隆恍然大悟,遂汗颜道:“原来师太是问这个——是这样,一来这些年战事频仍,恩师和师伯难得抽时指点,晚辈又入门太晚。二来晚辈平素偏好兵法诡道,对单兵作战不太上心,殊不知丢了师父的脸!”他见无名师太夸赞师父,猜测老一辈必有渊源,便改口以“晚辈”自称。

无名师太点头笑道:“原也没错。‘扫平荡光,倭寇哭娘’,岂是给师父丢脸?大大长脸啊!”

朱魄隆又惊又喜,心中不禁对这老尼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慨然道:“师太真乃仙佛下凡、女中诸葛,足不出户,却心如明镜。晚辈身份虽早知隐瞒不住,却不料您……您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无名师太不住摇头,微微叹息,合十念佛,道:“此言差矣,贫尼既非仙佛下凡,更非诸葛再世,施主谬赞太甚,贫尼深感惭愧。要知狂颂类讽,海誉即咒,从来求之太渴,追之过甚,反倒矫枉过正,过犹不及。”说罢,她松开了朱魄隆的手。

朱魄隆见她言中似大有深意,虽暂不能解悟,但仍垂首道:“谢师太垂赐箴言,晚辈记住了。”他说完这句话,见无名师太若有所思,似无意再往下谈,便不敢再扰,正准备悄然退下之时,忽感身上有点奇怪,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一个本湿淋淋身子,此刻不仅内外干爽,竟连鞋袜都干透了!他大惊之下,豁然悟到——原来无名师太给他号脉之时,顺便以内力将他身上水湿全部烘干了!尤这内力全无霸气,浑无感觉,真是神奇之至!不仅如此,他还感到四肢百骸极为舒畅,略一运气,顿觉内息充盈,自身也是大受裨益。

朱魄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一时说不出话,犹如身在梦中。

但见无名师太又伸出左手,将干细的拇指在其余几根指头上掐算一番,突回头瞧着道静问道:“黑子在崖边,跟你说了什么?”

道静见师傅总算理会自己了,忙嗫嚅答道:“崖边么?……他爬上来就大呼小叫,我只骂了他一句:‘你就会害我挨骂……’他好似越发得意,然后就发现了施主,起了疑心,认为施主是偷爬上来的,像半年前的那几个倭寇一般,就起了恶意,想把施主丢下海去,我警告他说:‘你休要惹是生非,这位施主是朋友,师傅本就在怪你逞能,你莫再惹她罚你!’黑子这才被吓住去点灯塔,后来在门口才说‘岛上起火了’什么的……师傅自然都知道了!”

无名师太叹了一声,喃喃道:“这要怪我疏忽,忘了磁暴克灵之事了……难不成非要逼我破关么?”

道静似又急又悔,道:“方才我要叫黑子等一会就好了,偏吓他一吓,他怕你罚就跑了。现在岛上起火,却又什么情况都猜察不到,说不定妹瑶……不过师傅再差三日便能站起走了,这关此刻又怎能破得?……”

无名师太面沉如水,哼了一声,道:“她胆大包天,从来都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现又自恃扶桑邪功,哪里还将咱们放在眼里?且让她吃点亏,权当教训吧!”

道静哀哀道:“她确是咎由自取,可侯爷……这般大雨他十九犯病,好在我让黑子给他送去了一丸药……但即便加上黑子,他们充其量也只有三人……”

无名师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是啊,侯爷还没将‘巨灵珠’还来,你马上要修十万外功了,无它怎行?罢了,就当这三年枯禅白坐——为师便破关吧!唉,就怕一破再破,势如破竹,破罐破摔,最后覆水难收啊!”

道静听师傅如此一说,又好似吓得不轻,登时跪了下来,呜呜哭道:“师傅万万不可破关!都怪徒儿不好……”却见师傅闭目不理,更是伤心,泣不成声。

朱魄隆本在旁满头水雾,十九听不明白,只是觉得二人好似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局。这会子见道静哭个不停,他心中怜意大起,便略一沉吟,走过来试着悄声劝道:“小师太莫悲伤,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儿,是不是?你瞧令师正在想法儿,你若再哭,岂不乱她方寸?”

道静闻言忙止住哭声,转头瞧他一眼,兀自抽抽噎噎难以止住悲戚。

这时,那无名师太忽睁眼大笑一声,道:“阿弥陀佛,妙哉!好一个‘车到山前必有路’——本是无物,自无尘埃,破关毁禅,天意使然!多谢施主一语解了贫尼心惑,请受贫尼一礼!”说罢,她双掌合十,对朱魄隆顿首致意。朱魄隆莫名其妙,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只得深揖还礼。

无名师太叹道:“施主何须多礼?”说罢,转头见道静正睁着一双妙目,怔怔望向自己,便微笑解释道:“徒儿你想——那灵本天授,顺了这十年,今逢天阻,岂知非天意否?而为师三十年苦修,竟迂执这区区三年枯禅,一念之差,险犯痴毒大戒!多亏施主一言,方坚我破关之心!”

她这一解释,朱魄隆不觉回顾二尼方才对话,登时恍然大悟,弄明白了十之八九,不禁感叹忖道:到底是前辈高人啊——她为救助旁人,不仅宁毁三年禅功,永废双腿,而且还毫不留情地责问自己仅片刻之犹豫,这等胸怀世上能有几人?!……他越想越对这老尼钦佩的无以复加。

朱魄隆正自心潮起伏,但那道静听到师傅言中主意已定,不禁心如刀绞,银牙一咬,忽高声道:“虽然如此,但师傅绝对不可破关!徒儿想好了,我也不是不能下……”

“胡闹!”无名师太截住她的话,断然喝道:“你想气死为师么?且不说处处强敌,便这天雷磁暴,你又怎敢轻易离山?想都莫想!”

道静顿了顿,大着胆子辩道:“师傅也说‘本是无物,自无尘埃,’那道静下山,又怎知不是‘天意使然’?师傅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大胆!”无名师太怒形于色,沉声斥道:“从哪学的油嘴滑舌?”

道静忙合十念道:“是真心话,请师傅息怒……”说罢瞥了朱魄隆一眼,偷偷一伸舌头。见这斯文小尼偶露天真,朱魄隆不觉微微一笑,他有心相劝,但又不知其所以然,便也无从插嘴,只好默默听着,只望二尼莫说岔,快些商量个好法儿出来。

无名师太先自轻哼一声,瞪了道静半晌,眼中现出一抹爱怜之色,叹道:“你宅心仁厚,为师岂愿阻你善念?只是你从未经世事,又无‘巨灵珠’护身,下山便会步步惊心,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救得别人?”

道静见师傅话软,精神陡振,双眸发亮笑道:“师傅莫忘了‘巨灵珠’就在沉鱼岛呀!那岛上又有阴阳双阵,说不定侯爷并没遇险呢!徒儿只是听说雨中起火,放心不下而已,反正我岛上路熟,能进能跑,哪里又说得上步步惊心呢?再说,顺便将那珠子索回岂不比等人家还更好?——这正是施主方才言及的‘两全其美’之法儿呀!”

朱魄隆听她如此一说,心觉这话不错,正暗自点头,突想起一事,便插言问道:“师太,想必是霹雳大师他们放火烧岛的吧?”

无名师太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会!白眉僧这伙人虽非友人,但也非敌,实则是有求而来,侯爷也非是怕他,而是用引蛇之计,借岛上奇阵脱身罢了,否则贫尼也不会借船放行了。即便白眉僧翻脸也有限得紧,再说,源自藏密佛教的他们这一派,也无此厉害火器……”她话说到这戛然而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朱魄隆越听越奇,心道:原来霹雳的老底早被师太摸个一清二楚,那位“侯爷”岂不更知?——难怪太子花三个月扮“垃圾阿三”徒劳无功,简直有些滑天下之大稽!想到这里,他欲趁机问一问那位“侯爷”的真实身份,却见无名师太若有所思,苦笑嗟叹,仿佛陷入一场回忆之中,便不敢插嘴。

便在这时,道静转头对他一笑,低声道:“施主莫迷惑,侯爷便是假扮……仇公那人,他是仇公的莫逆之交,同时他也是师傅多年老友!”

朱魄隆闻言点头,至此“仇公——侯爷”之谜于他心头方尘埃落地。他看着道静微笑示意,忖道:这小师太又聪明,又善解人意,真是心细如发。

这时,突听“啪”的一声轻响,朱魄隆和道静循声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是无名师太好端端地,突将自己左手的小指指骨拗断了,幸而并未脱离,皮筋尚存。

道静又急又痛,脱口叫道:“师傅……”

但见无名师太面色如常,似毫不觉痛,只摇摇头止住道静话头,便将右手掐住左手那根断指,闭目不语,打起坐来。

朱魄隆屏息瞧着无名师太,心中忖道:师太这是在作什么法呢?

道静难过地摇了摇头,起身将瓷罐里的清水倒入一只大瓷碗里,再将大半碗水端过来,站在一旁默默静候。

时候不长,约莫小半柱香之后,无名师太缓缓睁开眼来,却已是一脸大汗。道静松了口气,忙将碗端过去,一边把师傅的左手浸在半碗水中,一边掏出汗巾为师太轻拭汗水。朱魄隆这才注意到,原来道静的一身湿衣也已干透,内力自也惊人。

但见无名师太一双秃眉微微皱起,徐徐长叹一声,而后凝视道静,只是无语。

道静好像有些慌乱,眼角不觉瞥了朱魄隆一眼,然后怔怔看着无名师太,先是茫然摇头,接着又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朱魄隆瞧出二人在以眼色示意,不禁有些尴尬,忙转身走到蒲团处坐下,装作倒茶借以回避。

这时,道静忙道:“施主,我来吧!”说着匆匆坐下,掂起冷茶倒去,却洒得茶盘中四下皆是茶水,她犹自未觉。

朱魄隆见她心慌意乱,又抬头瞧了瞧面沉似水的无名师太,便关切问道:“令师的手……无大碍吧?”

道静放下茶壶,叹息道:“都怪这天雨磁暴,害的……害的……唉,师傅不得已才用这‘血攫神课’强占天机,这就算破关了……”说到这里,她又发起呆来。

原是一种占卜之术!朱魄隆点点头,问道:“这么说,那什么岛上果真起火了?离此可远?”

道静心不在焉地叹了一回,苦笑道:“黑子是不会骗人的,沉鱼岛离崖岸并不远,下雨前你没看到么?”

朱魄隆方想起第一次在崖边所见到的海上那抹黑线,心中隐隐悟道:是了,那沉鱼岛虽不甚远,但大雨迷蒙难观火势,因此老师太才施展神通,想必算出岛上凶多吉少,因此她二人才如此忧虑……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恕我直言——莫非算出那位侯爷有难了?”

“嗯?”道静闻言一怔,遂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是!侯爷怎会有难?而是……”话刚说到这,不料无名师太突然叫道:“徒儿,为师有些口干,你先烧壶水——再将饼子分一下,戌时已到,大家边吃边谈吧!”

“是!”道静应了一声,便依言为之。耳听屋外风雨越发肆虐,三人一时无言,便就着白水分饼而食。朱魄隆见无名师太方才又使眼色又打断道静话头,这会儿也不吃饼,只端杯朝他略一示意,但也只微微沾唇,便即放下了杯子。此情此景令他不免疑虑层生,胡思乱想起来,也不好意思再吃。

道静忽“扑哧”一笑,在旁道:“施主且莫多心,师傅坐枯禅辟谷已有数月,若非陪你,她连水也不喝呢!”

“阿弥陀佛,这怎能怪他?”无名师太凝视着朱魄隆,道:“不瞒施主,令师伯与贫尼三十年前便是同道好友,因此贫尼视你如同自己子侄,只是事多未及说明,倒是贫尼疏忽了!”

朱魄隆闻言方知果是自己多心,不禁心情一松,又觉汗颜,歉然道:“晚辈愚钝,请师太恕罪!”

无名师太摇头叹道:“施主决非多心,而是贫尼一时难以定夺。坦言说,方才贫尼那一卦并非为沉鱼岛而卜,而是为你而占——你可知,令姐尚在人世么?”

“啊……”朱魄隆乍闻此言,大出意料,惊得几乎一下子跳起身来。

“施主莫惊,且听贫尼与你说段因缘,”无名师太慈祥地安抚道:“令姐夫妻不但幸免于难,而且重回原址,已是儿女双全,虽非大富大贵,却得衣食无忧。施主如要寻她,可再由此洞原路返回,也大可不必再回军中——今后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皆非难事。切记多结善缘,方可遇难成祥,得享长寿,获无疾而终。”

虽屋外瓦上窗边雨如爆豆,但朱魄隆一字一句听来却清晰无比,刹那间他浑如身在梦中,不禁呆若木鸡。

这时,那老少二尼也不约而同合掌闭目,端坐无语。

过了半晌,朱魄隆回过神来,由衷地道:“多谢师太道出家姐踪迹,令晚辈心石落地,不胜感激,请受我三拜!”说罢,他跪下拜了三拜。

无名师太微笑颌首,只念了句佛,也不多言。

朱魄隆起身复坐,看着无名师太,沉声道:“师太所指那条路,晚辈思前想后,越想越美,真想转身就走啊……说实在话,若能偏安一隅,得享天伦,岂能不美?但却不能回去——如今盗寇四起,豺狼当道,我辈怎可苟且偷生,坐视周遭凄苦?纵能得享长寿,却同行尸走肉何异?”

无名师太闻言眼中异色一闪,动容慨然道:“说得好,天下男儿当听此声!”说罢念了句佛,微笑一叹,道:“故事收尾,还不谢过?”

道静闻言大悟,忙双手捧起一杯茶奉上,激动含泪道:“闻听施主故事,胜过小尼修行十年!”

朱魄隆闹了个大红脸,一边称谢接过,一边汗颜道:“大话无状,请二位师太休怪!其实我胸无大志,也做不了大事,只是一介武夫——而身上这点微末技俩,在二位师太面前,更是难以挂齿……所凭仅一点天良未泯罢了!”

无名师太微笑叹道:“可知那点天良,能值几何?”

“徒儿记得,”道静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朱魄隆微微一笑,道:“师傅曾说过——‘足悔当两道轮回,天良值三万外功’呢!”

朱魄隆闻言不禁心中惴惴,忖道:她俩一唱一和,莫非想将我度入佛门?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拱手歉然道:“晚辈愚顽,更染一身杀气,只怕与佛无缘!”说罢,又正色凛然道:“但我不悔,还要多杀倭寇,若能将倭患彻灭,便下十八层地狱,或转世成畜,也都认了!”

道静笑道:“施主此言差矣,可知我佛门广大……”

无名师太忽叹道:“他不走虽好,但又岂是聊天之时?”

道静闻言似着火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忙道:“对了,请师傅示下!”

无名师太瞧向朱魄隆,微微笑道:“施主可愿于雨中伴小徒到那起火之岛走上一遭?”

朱魄隆心道:若寻这仇公真身,那侯爷或仇家小姐非寻到其一不可,如今他们极有可能就在岛上,莫说火海,便再加上刀山也得去闯啊!想罢,他躬身应道:“晚辈循迹来此,早已心如疾箭,岂有不愿之理?只是怕武功不济,反倒拖累了小师太!”

无名师太念了句佛,点头道:“此去所凭胆大心细,刚毅果敢,眼准善析,当机立断,武功反是细枝末节。小徒虽胆识尚可,功夫不弱,但少不更事,怕羞心软,还望施主一路上多加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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