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口渴。
喝水的时候，就算一杯一杯连着喝也没用，一升的水壶很快就被喝空，有时候半夜渴得睡不着，干脆就直接去对着直饮水的出口喝。
这种情况自然很影响生活，根本没法出去工作，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只好在家替人当客服，一边打字一边喝水。后来再在网上写小说，勉强养活自己。
家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带我去看医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四毕业。”
“她和男友去毕业旅行。”我父母替我说。
医生问得很详细，比如旅行去了哪，吃了什么之类的，因为他怀疑这可能是一种寄生虫病。卫生条件不好的地方很容易通过饮水或者野生动物感染上，继而引发各种奇怪的症状。
在我看来，这场旅行没什么好说的。
等候x摄片结果的时候，医生突然从办公室冲出来，找到了坐在等候椅上的我：你知道你胃里有什么吗？！你的胃里有一张嘴！
在黑白摄片上，我的胃里有个形状奇怪的部位，医生找来了影像科的主任和五官科的主任，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张嘴。
我的胃里有一张嘴。
三天后，我去参加了同学会，宴席上又遇到了他——我大学时的男友，也就是一起去毕业旅行的那个。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我。我笑了笑，说：还行。一边说一边喝水。
喝水频率的异常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只好把胃里有张嘴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不屑一顾：不可能。你这是精神问题引起的，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吕乘？
吕乘是我们的同学，男友的室友，也是当年毕业旅行的第三个成员。
用其他人对他的评价，就是一个天生漂泊的艺术家。喜欢旅行和写生，为人沉默又温和。
毕业旅行后，他不知道漂泊到哪去了，有人说他去西藏寻找灵魂的颜色去了，也有人信誓旦旦他已经在某个山谷自杀了。
但其实只有我和男友知道，他已经死在毕业旅行里了。我们三人到无人区搭起帐篷的第三天，一个薄雾清晨，吕乘惨不忍睹的尸体被发现在帐篷外不远处。
他可能是起夜或是出来透气，被附近的野兽袭击了，几乎看不出人型。我和男友在惊慌之后，选择了不报警。
我们谁都不想被扯进这件事情里，那时他准备出国进修，我已经拿到了知名设计工作室的offer，而吕乘，一个和家人毫无联系，和世界毫无联系的人……
请他安静地死吧，不要打扰我们的前途。
事实上，他的死也确实没有后续。尸体被丢在无人区里，大概很快就被野兽瓜分了。
我越来越渴。x摄片上，嘴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还浮现了其他的器官，一张脸的模糊起伏出现在我的胃里。
医生们啧啧称奇。而我却望着这张模糊而阴柔的脸，想起吕乘。真像。
吕乘有一个很大的特色——他很美。
那是一种超乎了性别的美，纤细干净而忧郁。艺术院校里希望他成为自己模特的人每天不断，甚至有导演来找过他。
在我心里藏着两个秘密，其中一个秘密就是，我爱他。
一个好像仙人似的温柔安静的人，没人会不喜欢。他以好友的身份跟着我和男友一起出入，对于我从未有过任何的逾越言行。我甚至在期待他说喜欢我。
然而并没有。一直到他死的时候，都没有。
第二个秘密就是，我并不是那个清晨才发现他的尸体的，我是起夜时就发现他死了，尸体的胸腔和腹腔被撕开，内脏四散，心脏已经被野兽吃了。
第一反应当然是害怕，可是他躺在月色下，就像是睡着了。我凑近了他的脸，这是张完美的脸，或许这一刻是我们唯一亲密的机会……
我亲吻了他，吻得很深很深。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吕乘的脸已经被我啃食了。
一个永不分离的吻。
我的胃里长出吕乘的脸，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同学会结束后，男友再次和我告白。
时隔数年，大家也成熟到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我们去了宾馆，路上，他向我坦白，自己曾经“不是那么爱我”。
“怀疑过自己是……那个。”他苦笑，“因为有次，我真的对吕乘硬了。”
“我也对他动心过。谁会不喜欢他呢。”
“对啊，那么美的一个人，谁会不喜欢他呢……”
在柔软的床上，我们互相依偎着入睡。我枕在男友身上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伴着他的心跳声……
次日醒来，我依然枕在他的腹部，他的心跳让我度过了一个不再口渴的夜晚。
但是，好奇怪啊。
我重新俯下身，凑在他的肚子上听——有心跳声。
明明是枕在腹部，为什么能听见心跳声呢？
莫非，他的胃里长了一颗心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