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向南眼波微动,按住她的手,正色说道:“南哥哥和你达哥哥有正事要到京城去办,很紧急,马上要出发,下次再去看你的新玩意了,你乖乖在庄中,别到处乱跑。”真要快些面见那皇帝才行,要是让巫惊魂抢了先,把恶状都告上去,那就晚了。
“顺天府?我也要去,好长时间没去京师了,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呗。”洛忆彤眼眸晶亮,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滴得出水。
洛向南笑容顿敛,拧了拧眉,板脸沉声道:“那不是去玩儿。”
“我知道不是去玩,我就跟着你们,不会到处乱跑,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啦。”洛忆彤扁嘴,眸光弱弱的看向达达汗,希望他帮说说。
达达汗嘴角撇撇,轻笑:“忆彤,这事关重大,而且随时会危险,真不能带着你,下次吧好吗?”
见他都拒绝,洛忆彤水眸潋潋,只得放开他的手,低头轻声说了句:“那下次一定要带上我,你们注意安全,快些回来。”有危险?不愿意让她跟着才对吧?
洛向南大手抚抚她的头:“乖,在庄中好好待着,我们很快会回来,冷百花那里你帮好好照看着,她伤着很重,才醒过来,让下人们小心伺候着。”不管有没有危险,他都不希望她跟着,想起那一回差点缠上了他的床榻,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
这小姑娘,看着单纯,实则胆子大着呢。
“嗯,我知道了,南哥哥放心吧。”洛忆彤眉眼弯弯的笑笑。
谷中清静的日子倒过得也快,转瞬又过了几日,这每日白非儿便是伺候着那人吃饭,喝药,洗眼睛,有时候也陪他在山上走走,两人话不多,似是都憋着一股气,白非儿更是天天恨得牙痒痒,敢怒不敢言,闲着的时候就和冷雨拌嘴撒撒气,偶尔碰到那冰美人神医,也就只是点点头行个礼,日子倒也好打发。
夜澜静,下弦月弯弯的勾挂在如墨般的苍穹,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细细碎碎的星儿忽明忽闪的闯了出来,在天空中画着各种图案。
白非儿百般聊赖的靠在窗前数星星,听着鱼儿在湖中时不时的跳跃声,看向远处山峦罩下来的大片暗影,心里沉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仇啊仇,愁啊愁。
黑暗中两个身影瞬的闪入水无阁中。
水无阁,如豆灯火,忽闪跳跃。
“说,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幽灵谷,可知擅撞者,死。”水无心一袭白衣,拢着狐裘,利眸射向黑衣人。
婆婆把那黑衣人往前一推:“谷主,这厮懂得破解林中的阵。”
那黑衣人无声的笑笑,蒙着面的脸轻动,眸光犀利有神,哑声说道:“就这点小儿阵法,岂能难倒老夫?”
水无心紧抿了唇,杏眸中的眸光已沉如寒冰,杀气在眸中慢慢聚拢:“不想死得难看的话,最好给我说实话。”说完素手微扬,只要她轻轻一弹,他绝对得死。
黑衣人眸光微动,伸手缓缓的打开大手掌,上面一枚板指静陈。
“你,怎有我爹之物?”水无心惊骇不已,黑瞳一收,脸色瞬变,猛的上前抓过那板指。
黑衣人幽声道:“你,还真不像你爹。”
水月阁。
“不想死就给本督出来。”巫惊魂立在黑暗中,声音幽冷如鬼魅。
“是我。”
黑衣人缓步从窗边中走出,淡淡的月色,把他的身影斜拉得老长,地上的身影映到了巫惊魂的脚边。
巫惊魂有些意外地一怔,轻扰眉心,淡声道:“您怎会来此?如何进得来?”
黑衣人声音沙哑的说道:“你那一大群锦衣郎在外面守着,想让人不知你在这都难。你向来都那么高调,不是么?你现在眼瞎了,我再不来,只怕你的心也跟着瞎。”
巫惊魂身形不动,愣了一下,冷声道:“您来就为了说这个?这些日子以来,真不知是您变了还是我变了?您不就是看不顺眼那个女人吗?不必回回提醒着我。”
黑衣人衣衫动了动,似乎想举步,复又放弃,轻叹了一声:“变的是你,我哪回不是为了你好,算了,你不听也就罢了。这幽灵谷大有来头,你听我说?“
更深露重,白非儿一个激灵的冷醒,缩了缩身子,两眼惺松的打了个哈欠,抬眸扫向窗外,倏地张着嘴石化在窗边。
那,那不是水月阁吗?
那,那映在窗上的不是两个人么?确切的说是一个细小的头凑向那高大的头。
那,那是亲亲?
那,那里面住着谁?哦哦,不是那个千年妖狐,死太监吗?
那,那个人细小的头是谁?
她来不及眨眼,来不及合上嘴,窗上没有了那影子,很快,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白恍恍的身影闯入眼帘。
是她。
神医。
水无心。
水月阁的烛火灭了,那抹倩影也消失了,湖中“扑嗵”一声,鱼儿轻跃的声音传来,才把白非儿的元神拉了回来。
她抿着薄唇,木然地轻抽一下,再轻抽一下嘴角,脸上的肌肉跟着微微轻颤,直颤到她本来麻木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弹颤着,如弹簧般,一下一下的。
她极快的拽过一本书,胡乱的翻着。
这一页,断肠草,功效……
再翻一页,绝情草,功效……
再再翻一页,夺命草,功效……
他令堂的,有没有更好听一点的名字啊。
嗖的把书扔进湖里,三步并两步走到门边,哗啦的拉开木门,借着极淡的月光,咚咚咚的跑到水清阁,咣咣咣的擂门。
“冷雨,开门。”声音在清冷的夜晚特别的嘹亮。
“做什么?你半夜闹鬼啊。”门内的人不客气的嚷。
“好冷,陪我喝酒暖暖身。”
门哗的打开了,冷雨裹了个被子,睡眼朦胧的伸头看她,上下打量着,嘀咕:“冷吗?我怎么不觉得。”
白非儿杏眸一瞪,使劲推他,就往屋里钻:“冷呐,快快找酒来,陪小爷喝个痛快。”
“你这是要真喝啊?”冷雨反身把门关上,叟的跑回床榻上拢着被子坐着。
白非儿捻亮了烛火,上前一把掀了被子:“去,找酒来。”她眼中只有酒,没有别的,喝了酒就什么都能忘了。
冷雨只穿着中衣,被子一拿,便冷得直抱臂,跳起来找外袍套上,低声嘀咕:“我说你真不知害臊的,大半夜的撞进男人的屋子又扯男人的被子,要是被某人知道了,一起吃不了兜着走。”只要一想到四爷那冷嗖嗖的眸,他就冷得又哆嗦了一下。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别以为我没听到,再说我把你耳朵揪下来下酒。”白非儿瞳中冒火,气恼的揪住他耳朵便扯。
冷雨捂住耳朵,呀呀的叫起来:“好好,我梦游说错话,快放手,我去拿酒,那么晚了,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又得挨罚。”那么凶,小心没男人要。
师父?白非儿轻哼,一屁股坐在小圆桌边上,随手倒了杯茶,阴阳怪调的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快去,我等着你。”
冷雨系好衣袍,侧头上下左右的打量她,撇嘴问道:“你没发热吧?”怎么就觉得她有点不正常,发生什么事了?还是又和四爷吵嘴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去吧,我好得很。”白非儿一杯茶水灌进肚里,冰凉的茶水直凉透心,入骨髓,就是这种感觉,凉,入心骨。
人,当真是有千面万面的,特别是男人,特特别是称之为千年妖狐的男人。
白非儿,你在在乎些什么?
失望?痛心?伤心?
别忘了他是你的仇人。
他还是个太监。
呵呵,她真是痴了。
“咚”的一声,冷雨把一大埕酒拍桌上,摆开两个海碗倒酒,冷哼:“好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不把所有的人全拖起来?最好把四爷也拖过来,是不是?”
这女人肯定心里有事,像她那神经大条的个性,呃,反正四爷也都是这么说她了,她能藏住什么事?
“你敢,我揍你小子,信不信我洒一把毒药到你碗里。”白非儿睨他一眼,瞪眼抽鼻的,哪里有半分女人娇柔样?
冷雨眸光轻闪,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端起碗轻轻碰一下她的碗:“不……敢,来,走一个,众乐乐。”说完一口全闷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我去弄俩小菜来,刚才见厨房有菜,你等着啊,别一个人把酒偷喝光。”
“好。”白非儿挥手,轻抿一口碗里的酒,这古代的酒,米酒,低度数,像她这样在现代那种酒精酒能喝两斤的人,根本就无惧这些米酒。
不一会儿,冷雨便弄来了两盘小菜,一盘小豆腐和一盘卤牛肉。
“呀,大半夜的,你还能弄到这个啊,真行。”白非儿欣喜的夹了一块卤牛肉,味道还不错。
冷雨大咧咧的坐下,笑笑:“哑叔帮弄的,他浅眠,我们这一闹腾,还不醒啊。”
“那是不是把你师父也吵醒了?”白非儿垂下眼帘,又喝了一口酒,轻描淡写的说。
其实她想说,只怕这所有的人都没睡。
“没事,她不会管这些事的,她那边离这远一些,也不会吵到她的。”冷雨眸中划过一丝淡然,一丝苦涩,这几日,师父根本就不和他说话,这人也救了,算是接受东厂的人,他就不明白师父还在生他什么气?
“哦。”白非儿清淡的应了声,举碗又碰了一下他的碗:“冷雨,谢谢你。”他对她还是挺好的,帮她守住身份的秘密,大半夜还陪她喝酒。
冷雨灿然笑笑:“谢我什么?谢我陪你喝酒?”
“唔。”白非儿言简意骇,弯唇轻笑。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狂喝胡闹起来。
巫惊魂在榻上碾转难入眠,满脑的是那人说的话,还有水无心的话,兜来转去的,那人居然和水无心的父亲是旧识,他们要找的东西和水无心也有关系,而且水无心会全力以赴助他,而且……
他皱了皱眉,外面隐隐有声音传来,他从榻上坐了起来,轻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会儿感觉眼中有异物,水无心帮他吹了吹,说要帮他清洗眼睛,被他拒绝了,他不习惯陌生的女人离他那么近。
除了那个女人。
终也是睡不着,他干脆下了榻,眼睛是看不到了,但这些日子耳朵倒十分敏锐,极细的声音都能听到。这吵杂的声音好像是那女人和冷雨,这大半夜的,两人在干什么?都不避避嫌的吗?
她还有没有个女人样了?大半夜和男人单独共处一室?还喝酒?
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