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赫拉一点儿也不清闲。每天他都查看他的费用，安排囚犯的轮岗，管理他们的营养配料。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目前为止已经吃到了十八种不同的食物，每种都是由类固醇、中和剂、激素抑制剂以及被归类为毒药的东西组成的独特混合物。这些配料简直就是猜谜，搭配的再怎么成功，训练周期的初始阶段总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失败的实验品。
他查看着囚犯海尼索尔的尸检报告。他一边看着被解剖的尸体，一边跟站在他左边的医生说话。“这么说，你不知道死因是什么？”
“我怀疑是第十七批配料，尽管现在还不很确定具体原因。”
“好吧，先用回第十六批，在完成全面分析之前不要使用第十七批。”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中控室。克赫拉回到屏幕前。囚犯们排队等着他们寡淡无味的稀粥。
几分钟过后，有一个名叫伯莱克的囚犯抢走了菲尔兹的食物，这一幕他在过去的几周里见了一次又一次。菲尔兹每次都不做抵抗。不过这次不同。
当菲尔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拳打在伯莱克的后脑勺上时，克赫拉几乎要笑出声来。两人扭做一团，随着食物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囚犯们都分散了开来。煽动的尖叫声震撼着食堂。甚至就连中控室里的技术员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来观战。
克赫拉仔细地观察着菲尔兹。这位新兵的战斗技巧提升了不少，但他的火候还不够。打架对伯莱克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菲尔兹可能压根从未真正地干过一架。
伯莱克摆开架势，一拳砸向菲尔兹的脸，把这个小个子打得趔趔趄趄。迅速敏捷的三拳过后，菲尔兹便倒下了。伯莱克把他压制在地上。菲尔兹之后便没什么机会了。沉重的对手甩开他的胳膊，继续像捶面团似地揍他。囚犯们在一旁煽风点火。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
克赫拉不禁皱起了眉头。政策明确规定他不得干预。将每一个风平浪静的瞬间视为战场，将每一个战场视为风平浪静的瞬间。如果菲尔兹连这个都应付不了的话，他就无法被锤炼成为一个收割者。
“你的敌人是你最好的老师。好好学吧。”
—冰窟箴言第五条
另一方面，克赫拉制定了这些规则。他决定可以原谅自己。
他按下按钮，警报声在整个食堂里回响。话筒的黄灯亮了起来。“吃饭时间结束。接着训练。”囚犯们按照命令慢慢地离开了，伯莱克有些不太情愿地起身。他们从餐厅鱼贯而出，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菲尔兹留在了那里。
克赫拉转向一个技术员。“让医疗队把他接走。我想跟他谈谈。”
“长官？”
“克哈那边连个声音都没，我厌倦了等待回答。那个家伙不属于这里。我想知道是谁把他送到这的。”
***
加布里埃尔一醒来就注意到了身上无数的瘀伤，但不怎么疼了，只是隐隐作痛。他感觉还不赖，尽管动也动不了。皮带把他紧紧地拴在了床上，这张床太干净了，根本就不是他牢房里的床铺。
“终于醒了。”
加布里埃尔把头转向声源处。他所能看到的只是浮动在一个模糊轮廓周围的光晕。一个模糊不清的、不真实的轮廓随着每一声心跳在不断变化着。
“你怎么是个苹果？冰窟里怎么看的到苹果呢。”加布里埃尔咯咯地笑着。
那声音急促地笑了一声。“在止疼片还起作用的时候好好享受吧，菲尔兹。”加布里埃尔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机器嘶嘶声，平静安详的感觉瞬间化为乌有。刚才眼前无数冰块舞动的景象转为克赫拉典狱长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医疗室的画面。
“感觉好些了？”
加布里埃尔的心跳骤然加快，大脑开始打转。他立即警觉起来，疼痛的感觉又回来了。“不。一点儿也不好。”
“习惯就好了。这跟服了兴奋剂一样，只不过稀释了差不多六倍而已。帮你即使在最艰苦的状况下也能集中注意力。”典狱长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囚犯们通常必须表现出色才能得到医疗，菲尔兹。你还没有足够的资格。我现在为你破了个例。”
“真是受宠若惊。”
“真是受宠若惊，长官。”克赫拉说道。
加布里埃尔一瞬之间考虑要不要反驳。但反抗只是一瞬间。“是，长官。”
“关于你是谁，我的人有一打不同的说法，菲尔兹。”克赫拉的眼睛从未从他身上离开过。“我们唯一达成共识的一点就是，你不是冰窟的料。智慧、专注、理性的人不属于这里。”
“永远不要为敌人虚假的外表所蒙蔽。从背后揭穿他们的骗术，威胁便会呈现在你面前。”
—冰窟箴言第六条
加布里埃尔忍不住出声挖苦道。“真抱歉让你失望了，长官。”
“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长官？”
典狱长探身过去。“你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不知道？”加布里埃尔说道，匆忙地补上一句：“长官？”
“就当我不知道。”
“是，长官。”加布里埃尔集中思绪。好像他的故事要让人觉得真实可信一样……
“一年半以前，我兄弟和我加入了移民的队伍。事实证明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移民是一种艰难的生活。”
“帝国主宰下的生活真是难以忍受。首先是那些繁文缛节，然后便是切断个人物资供给。短短两个月后，他们便将半数移民强征进矿山，每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只为了把那些心怀不满、意图造反的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我兄弟被迫跟他们一起；随后他便失踪了。”
典狱长点点头。“然后你肯定去闹事了。”
“我去地方法官那里想要个说法。他不想听，然后我火气就上来了。他把我丢出办公室时，我把一瓶苏格兰酒打翻洒到他的衬衫上。他的打手自然就对我不客气了，然后当我醒来时就已经在开往冰窟的船上。”
克赫拉典狱长充满疑虑地盯着他。“就这样？”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一个殖民地的狗腿子会为了弄脏的西装就要把人送到这儿来。我只是不相信他能做得到。”克赫拉似乎陷入了沉思。“来冰窟可不容易，况且菲尔兹你根本不是这块料。”
“很抱歉把这里弄得一团糟，长官。就此你打算怎么做？”
克赫拉笑了起来。“什么都不做。”
“什么？”
“帝国需要收割者。我只关心这个。”
“但是……长官……”加布里埃尔结结巴巴地说道。
“闭上嘴囚犯，”克赫拉说道。“我们把社会残渣打造成收割者。你在牢房周围的邻居很多都值不了把他们送进来的运费钱。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会给他们一个机会。或许他们当中百分之十到十五的人会奋起应对挑战。其余的都将失败。这也不是什么大损失。
“但是你，”克赫拉继续说道，“你非常有头脑。比如今天，你从无法取得胜利的战斗中抽身退出。蛮力不是一切。如果你能够坚强地完成训练，你将会是帝国部队中的的财宝。我的收割者已经从帝国最受尊敬的指挥官那里赢得了表彰。战斗的每时每刻，我的收割者都会让敌人感到恶魔般的恐惧，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加布里埃尔悄声说道。
“你说得太对了。”克赫拉站了起来。“把这点记到心里去。你要想活命的话，就像其他人那样训练和战斗，通过我的项目。”
“就那么简单？”
克赫拉忽略了他没称呼“长官。”“你两天之后便能继续训练了。我建议你跟那些能够帮你挡开拳头的人交朋友。”
加布里埃尔等克赫拉走到门口。“我会做好自己本职的，长官。”他的语调中有种莫名的东西让典狱长转过身来。
“我们拭目以待。”
***
加布里埃尔感觉摄像头和感应器时时刻刻都在追踪他。他成功避免了与伯莱克之间的再次冲突，龙也帮助他吓退了来自其他人的攻击。
三个月后，副官带领他们进入一个之前从未涉足的房间。这是他们进入冰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款待。长而狭窄的房间两旁是一排排装甲。比陆战队员的装甲更加轻薄，每件肩膀上都有一个大大的喷射器。尽管这套衣服有些呆滞，但看起来已经准备好要一跃而起了。龙看到之后微微一笑。
副官命令囚犯们穿上装甲时，没有人开玩笑。有的只是渴望。几分钟后，下一个阶段的训练便开始了，冰窟的训练变得更加严峻。
第一个挑战便是喷射器。起初囚犯们无法控制住助推器，它完全由副官掌控，她似乎很喜欢在最危急的时刻才点火；把囚犯们推射到天花板和墙上，直至他们学会如何操纵方向才罢休。脑震荡已是家常便饭。两个新兵死于颅骨开裂。
他们开始练习使用新武器。“死神之镰”P-45型电磁手枪是一头喷射火舌的小怪兽，装甲服几乎无法抵消它的后座力。整个射击场被毁得面目全非。有几个人被狱友在一阵乱射中被打死了。
当他们最终达到百分之七十五的命中率时，副官祝贺了他们。然后要求他们同时使用两把枪。
最后的测试是用来摧毁建筑的D-8型炸药。它的威力能把那些不专心的人变成黏在墙上的肉酱。炸弹的安装和拆除是主要目标，但坏境极其恶劣：在失重的房间内伴随着巨大的噪音，以及黑暗或是令人眩目的灯光。伤亡人数节节攀升。
囚犯们继续战斗。一些人在行动过程中死亡；其他的像海尼索尔一样死因不明；还有几个自杀了。加布里埃尔继续前进，别无选择。
***
克赫拉在他的例行训练里新加了一道程序。在熄灯前，他会回顾一下加布里埃尔?菲尔兹的训练录像。他也无法解释原因。好吧，他能解释，只是还没有做好承认的准备而已。
在过去的两年里，托鲁斯星系上的一切事务都极具效率，且让人满意。囚犯们一旦出了冰窟，收割者就会被派到那些需要他们的地方，用炮火和死亡守护帝国的利益。身份机密的这些人在死后被授予的奖章和荣誉都最终回到了冰窟，日益增加的名单上成功的故事不胜枚举。
但之前从未有清白的人遭受冰窟的折磨，因此克赫拉对此也忧心忡忡。这是个威胁，一个显而易见的威胁。要是有人发现了怎么办？要是加布里埃尔?菲尔兹，这个点儿背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移民的故事上了UNN晚间黄金档新闻怎么办？就连那些特邀评论员都会冒着让上级愤怒的风险爆出第一手资料。
泄密的念头也不是不可能。有人已经违反了守则：菲尔兹本不应该被遣送到这儿。克赫拉仍然没有追查出该负责任的那个人。那位地方法官没有回应他的传讯，电脑上的日志显示没有人曾下达过转移菲尔兹的命令。
技术员的记录也没派上用场。菲尔兹的性格是诸多争论的中心。他的行为举止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孤僻自处，反而和别人建立了关系纽带。尤其是洛兹——那个自称为龙的家伙。这两人顿顿饭一起吃，在练习和对打时结成一队。对大多数观察者而言，他们已经成为了可靠的朋友。
克赫拉任凭技术员们自己去猜测；他们不知道他曾向这位新兵提供的建议。菲尔兹知道与冰窟里最可怕的人为伍能免去那些不太友善的关照。
就这样……菲尔兹在不断进步。长足的进步。另外，他在战术策略方面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资。有领导潜能。要是他加入到收割者的行列会怎么样呢？
他会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测试案例，克赫拉意识到。菲尔兹会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收割者项目需要募集技能突出、聪明机智的新兵，而不仅仅是从有缺陷的人类渣滓身上榨取最后一滴价值。收割者在前线行动中极受欢迎，但是他们的潜能还能更上一层楼的话，那帝国的每一个指挥官都会要求克赫拉接收一班素质更好的新兵。
简而言之，如果菲尔兹的测试成功，他将引领帝国战争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