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相濡以沫
山林深处，孤零零的篝火营地
曾经在这片山林中针锋对决的两堆篝火，如今只剩下了一座，双方各有胜负，也都因怀揣着一颗仁慈的心灵而没有置对方于死地。
夜已深，夜莺的歌声、野狼的呼号已司空见惯，有时甚至觉得这些林中的交响乐就如同枕边的催眠曲，伴随着倦意催人入眠。
柯灵刚刚打下了一只野禽，此时正在给它剃毛洗净。姝仪自己动手换洗纱布，清理着伤口。
“好些了吗？”柯灵略带关心问道。
“好多了。”姝仪坚强地点了点头。
一片尴尬的沉默。
“子弹还够用吗？”姝仪尝试着打破沉寂。
“放心吧，足够我们撑到下山。”柯灵平静地回答着。过会儿，柯灵试探着说了一句：“如果下山时能够经过你们的总部，也许可以问你们团队的人借点子弹。”
“我说了，我是一个人干的，没有什么团队。”姝仪自然察觉出了对方话中有话，但随后又模棱两可地加了一句，“如果我们真的是一个团队，且存在着什么‘总部’的话，那我带你去那里，只能是让你走上一条死路，不是么，大侦探先生？”
“也对，”柯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再进一步试探，“不过上次在文锦老师家碰上的那位先生，你的搭档，他似乎是个高深莫测的家伙。”
“一口价十几万雇佣来的帮手，怎么也不大可能令人失望吧！”姝仪从容应对。
柯灵知道这样的问答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于是应付着点了点头。
入夜，就寝时间。
“夜晚山上寒气逼人，你该不会让我呆在帐篷外过夜吧，警察先生？”姝仪挖苦道。
“就看这位美丽动人的犯人能不能老实就寝了。”柯灵回敬。
“那得看警官您能否老实了，我的另一只手里可还握着武器呢！”姝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同时举起左手手中握着的那条致命手链晃了晃，以向柯灵示威。
“我的第二次失策，”柯灵叹了口气，“就是没料到你是个左撇子。
“我左右开弓，左右手都能灵活运用，从小锻炼的。”姝仪带着一丝骄傲地说道，“好了不用担心，既然那一次绝佳的机会我没有致你于死地，说明以后我也不会那么做，只要你能够保持老实。”说完，姝仪刻意右手一用力，将与柯灵左手相连接的手铐链条往自己这边扯了一下，像是宣示此刻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可相互转换。
柯灵不想继续斗嘴，钻进帐篷，姝仪随后一同入内。
柯灵侧身在软垫上躺下，同时鼓捣着睡袋。有点尴尬，但姝仪仍然倔强地在另一侧躺下。
柯灵解开睡袋拉链，当作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这对冤家此时并排平躺在充气的软垫上，两眼望着帐篷顶。尴尬的气氛似乎逐渐消散了，彼此间的仇恨也依稀褪去。
“我关灯了。”柯灵略带询问地说道。
“嗯。”
翌日清晨
柯灵先醒过来，发现自己跟对方此时侧躺的姿势正面面相对。柯灵凝视着眼前这名美丽的囚犯，突然内心萌发了一种异样的情愫，是本能反应，而且还是在清晨，于是血液中的荷尔蒙产生了轻微的波动，冲乱了心脏的律动。
“我能听到你的心跳有些紊乱，警察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别乱来。”此时姝仪也已醒来，睁开双眼审视着对方。
柯灵红着脸挪开视线，坐起身。
姝仪也坐起身，欲言又止。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不得不说出口：“我要到大树后面去一趟，可否恳请警官为我站在树的背面站岗放哨，提防野兽侵袭？”
柯灵停顿了两秒，反应过来，轻轻搀扶起姝仪说道：“可以，走吧。”
第二个傍晚，虽然条件艰苦，但两人已经往山下挪动了一些距离。按照这个进度怕是赶不上芈氏夫妇一案的二次庭审。
柯灵搭起锅架正在烧煮开水，一边给一只刚刚猎得的野兔剥皮。姝仪坐在篝火旁小心翼翼解开腿上的纱布。
兔肉入锅，柯灵转向姝仪：“赶了一天的山路，你先歇会儿吧，我来帮你处理。”
一阵莫名的感动涌入姝仪心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姝仪停下手中忙活，让给柯灵来做。
“伤口没有感染，那就是开始痊愈了。但是伤在阿基利斯腱上，恐怕以后得落下病根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柯灵已经彻底抛开了警察的身份，而更像是用一种关切女友的口吻说着。
“能跟伟大的古希腊战士一样，在战斗中伤到同一个部位，也算是一种难得的荣誉了。”姝仪自嘲着说道。
“阿基利斯为了雅典娜的嫉妒和仇恨而战，这一点跟你很像。”柯灵小心翼翼地为姝仪涂抹着生理盐水，却又恢复成谴责的语气说道。
“我是为了正义而战。”
“不，这是一种变相的复仇。把对你双亲的悲怜和怀念转变成了复仇的力量，去报复那些未经审判的罪犯，直接给他们执行了死刑。”
“法律存在诸多漏洞，我以自己的方式填补之。难道那些社会渣子不应该被彻底扫除吗？”
“是的，法律存在漏洞，可是自从世界上第一部法典石柱诞生以来，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在努力思考并完善着它。人们如此努力地研究律法、完善律法，不就是为了加强其公正性吗？如果每个有罪之人都被简单地直接执行死刑，难道你不认为这是对先辈们千年来在法律上努力付出的一种亵渎吗？人非圣贤，总会误入歧途，而人死又不能复生，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次悔改的机会呢？”
“所以我们只能等着看到那些人渣做出了第二次危害社会的行为，才能实施最终判决，是吗？”
“海明威曾说：‘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们为之奋斗。’而我想说：‘世界虽然并不美好，但值得我们为公正而奋斗。’”
第三天，柯灵背着沉重的登山包走在前头开路，姝仪一瘸一拐跟在后面，此时姝仪手上多了一根粗木削成的拐杖。行进的步伐也因此加快了。
第9天，山腰已过，完成了一半路程，再坚持一段时日，就可抵达山脚。
旁晚，一泓清泉呈现在眼前。
柯灵回过头与姝仪对视一眼：“只是没有热水。将就一下吧。”
久未沐浴的两人会心一笑。
春雨时节如期而至，淫雨霏霏，沉眠了一个冬季的丛林早已从睡梦中苏醒；
新芽长成了绿叶，绽放的鲜花浮动阵阵暗香；
飞禽隔山鸣叫呼唤着配偶，走兽声声漫嚎吸引着异性；
昆虫踌躇彼此接近，小心翼翼；
两条竹叶青蛇相互缠绵难解难分；
林间弥漫着多巴胺绮丽的氛围；
心跳的律动此起彼伏，如同雨滴拍打水面时的旋律，时缓时急；
起伏逐渐演变为汹涌澎湃的涨落，山间的节奏最终幻化为海啸般的潮涌，冲破苍穹…………
计划中的最后一星期，原定为赶回苏林市的行程。
柯灵此时牵着姝仪的手，已从山间走出，来到了樟树镇上。
柯灵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已进入服务区，有信号了。
这里有好几路开往苏林市的公交，他们就站在其中一个站台上平静等候。只是手铐依然锁着两人的双腕，为了缩短彼此间的距离，链条此时分别平均缠绕在两人的手臂上。
两天之后，芈氏夫妇遇害一案将再次开庭，时间绰绰有余。
一辆开往苏林市市区的公交驶入站台，姝仪与柯灵一同上车。柯灵拿出手机扫码。公交车上位置很空，俩人找了相邻的位置入座。
车上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妈显然注意到了两个年轻人手臂上这怪异的装饰，于是纷纷用一种与这情景颇为相称的怪异眼神看着刚上车的这对情侣。
柯灵只是笑笑，扶着姝仪入座。姝仪也并不以为然，就当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次尴尬经历吧。
“两位年轻人，你们谁是警察谁是犯人啊？”一位大妈忍不住问道。
“犯了什么罪啊？”另一位紧接着抢问道。
“哦不不，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们只是觉得链条的装饰比较酷炫而已。”柯灵敷衍道。
“无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几位大妈纷纷摇头。
傍晚时分，公车驶入市区。
再次见到苏林市的夜景，姝仪心中百感交集。长发披落在肩，姝仪的侧脸望向窗外。柯灵侧过脸去，试图从车窗倒影中、姝仪的眼神里，解读她的惆怅。
柯灵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右手，拍拍姝仪的肩膀，给她勇气。
姝仪转过脸，面对着柯灵，眼神似乎在说：“我会勇敢面对的，不必担心。”
柯灵带着鼓励的眼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