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天敌（二）
夜晚的丛林
夜幕森森，丛林中潜伏着各种来自大自然的威胁。夜间双方彼此都保持着防守状态，谁都不敢贸然进击。
篝火堆里，柴火哔啵炸响。火光是人类文明的里程碑，也是隔绝野兽威胁的一道安全栅栏。两堆篝火的距离，靠得越来越近，一旦最终相撞，将引发剧烈的冲击。
两名猎手此刻正蜷缩在帐篷内的睡袋里，双方都尚未入眠，没有睡意，绞尽脑汁思索着减少损失克敌制胜的方法。
夜，漫长而危机四伏，夜枭声声悲鸣，远处的高坡上，狼王仰月长啸，灰熊沉闷的步调碾过落叶沙沙作响，鹿群不安的四蹄敲击着地面，野猪哼哧喘息试图躲避威胁……
伴随着黑暗中如此狰狞的声响，两名猎手努力尝试着睡眠。
翌日清晨的丛林
清晨，林间薄雾未消，阳光稀疏几缕透过繁茂的枝叶，洒落在雾气中。光与雾洇染成绚丽多彩的色团，悬浮于半空。
姝仪醒来，撕开睡袋拉链，穿上战服准备出征。
她拿起红笔，在笔记本的日历上圈上了新的日程。望着笔记本日历上的那些红圈，姝仪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随身携带的储量即将耗尽，与对手的决战还迟迟尚未到来。然而春季已过半月，雨季将至。一旦雨季来临，便是林中动物们交配的季节；交配过后，林间会有大量怀孕的动物，到时候自己一定会下不了手去捕猎。而春季山中的野菜还刚刚冒出新芽，完全不能果腹。所以必须赶在雨季之前为自己猎取足够的食物，幸得有先见之明，带了少许酒精和盐，可用来腌制肉类。若能控制每餐食量，这些储备应该足够自己度过整个春季。
思毕，姝仪摸了摸外口袋里的匕首，外出寻猎。
归来之时已是傍晚。霞光映照下的丛林影影绰绰，似无数的鬼魅徘徊漂浮在冒出新芽的突兀枝干间。
姝仪手提一只野兔归来，步步谨慎地朝着自己营地的方向走去。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呛鼻的焦味，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来。姝仪赶紧疾步赶往营帐的位置。
晚了一步—
营地已处在一团熊熊烈火之中，对*先一步，占了上风。
羞耻和愤怒的情绪瞬间挤满了中枢神经。姝仪扔下刚刚猎得的野兔，顾不上饥肠辘辘，以离弦之速冲向柯灵的营地。穿过无数根遮挡视线的树干之后，在距离一片林间空地几米远的地方，姝仪停下了脚步，眼前—
是一名跟自己一样全副武装的男子，此刻他手里正捧着一堆柴火，准备投入眼前的一堆篝火之中。
篝火的右侧是对手的帐篷，而左侧，是一道悬崖峭壁。可见对手在选择宿营地时，也是煞费了苦心。
男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到了，他缓缓转过脸来。已落山的阳光照不到他脸上，处在黄昏背光的环境下，姝仪能看到的只是一张藏在漆黑阴影之中的脸。
但这身形，可以断定正是那名之前与自己多次交过手的警察无误了。
“你放火烧了我的帐篷！”姝仪对着前方怒吼，以示宣战。
柯灵见状，急忙丢下手中的木柴，迅捷地伸手摸向腰间的枪，却发现手枪并未带在身边，于是下一秒立刻冲向自己的帐篷。
姝仪敏锐地反应过来，赶紧抓住对方的这次失误，并企图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冲向帐篷。
“啊！～”帐篷外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随后是一阵痛苦的沉吟—
“猎物中计了！”柯灵心中暗喜。与此同时，立即抓起帐篷内一条带着长长链子的手铐，来不及抓起近旁的手枪，便冲向受伤的猎物。
“咔—”姝仪的右手被铐住，紧接着，柯灵将手铐的另一端铐在自己的左手上。
警察如此给双方佩戴手铐，有一定的讲究：大部分人惯用右手，因此罪犯的右手需要被铐住，防止其右手袭警；而警察只铐住自己的左手，右手则腾了出来，若罪犯有过激的举动，可随时掏出武器将其制服。
“你是一名警察，”姝仪一边咬紧牙关忍痛说道，一边试图用左手去掰开紧咬着自己左脚的猛兽夹，“怎么可以使用如此卑鄙的伎俩！”
“为了能抓到你们这群恶棍，”柯灵一边愤愤回应着，一边拆掉姝仪腰间的匕首，远远扔落悬崖，“我都已经主动脱离警察队伍了。你们假借正义之名作恶多端，还杀害了我最为尊敬的一名前辈，你们绑架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只要能够阻止你们继续行凶，警察的一切荣誉我都可以抛开。”
姝仪不再作声，努力使自己坐起来，再次试图用手掰开猛兽夹。
此时，柯灵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钢铁撬杆，俯身蹲下帮助姝仪打开了夹子。
姝仪敏锐地如同一只脱尾的蜥蜴，迅速抽出受伤的左脚，猛地翻身一跃将柯灵按倒在悬崖边上。
柯灵因刚才两手抓着撬杆忙活着，来不及及时作出反应。
此时姝仪用膝盖顶住了柯灵的右臂，同时一把短小而尖锐得足以致命的武器正抵在柯灵的咽喉之处—那是一条麻绳手链，手链的一端是扣环，另一端暗藏短刃。
柯灵不敢轻举妄动，但对手既然没有致自己于死地，说明还有谈判的机会。
“我刚刚救了你，你居然利用了我的仁慈来对付我。”柯灵尽量放慢语速，为自己赢得时间，同时悄悄活动起右手尚且未受控制的肘关节。
“仁慈？少来了警察先生，我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正是拜你的仁慈所赐。”姝仪仍然强忍着脚踝处的剧痛，苦笑回应着，“这片丛林里没有仁慈，我们都是饥饿的狼！”说着，痛觉带来仇恨和报复的心理惹得姝仪持利刃的左手微微颤抖，锋利的短刃已在柯灵的脖颈与锁骨相接处割开了一个浅浅的血口子。
柯灵感到一丝恐惧，但强行将这丝恐惧压在了内心深处，再次试图用平静的语调与对方谈判。
“假如你不小心失手杀了我，”柯灵旋转着尚能活动的右手小臂，手里抓着原本配在腰间的手铐钥匙努力呈现在姝仪眼前一秒，随后又以闪电之势丢下悬崖，“现在钥匙已经没了，你杀了我，那你恐怕得一手拖着一具尸体，慢慢走出这座大山了。”
“不需要，”尽管脚踝处还在淌血，但姝仪此刻也适应了疼痛，冷静了下来，从容应对，“杀了你之后，我只需要切开手掌和手臂的连接部位，就可以只脱着一条空手铐走出大山了，一瘸一拐也无妨。更何况你的帐篷里还有药物和食物供我独享。”
柯灵斜望了一眼帐篷的方向，无言以对。
此时，刚刚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已然彼此转换，姝仪的口吻也愈渐强硬。
“听着，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们做个交易。就现在这情形下，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会死得毫无价值。你需要将我绳之以法回警局立功，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父母的案子，还会重审的，对吧！”
夜晚的篝火营地
经过一番激烈战斗，这对仇家终于在篝火旁背靠一棵大树，坐下好好谈判了。
姝仪腿上伤口处已绑上绷带。柯灵将锅中煮熟的汤汁舀了几勺倒入一只钛制杯子，端给姝仪：“喝吧。”
“我该说‘谢谢’。”姝仪接过汤杯，冷冷回答了一句。
“不必了，你父母的案子三个星期后重审开庭。但愿你的脚伤不会拖累我们的行程。”
“三个星期，足够我们走出大山了，到了镇上就有开往苏林市的公交。”
柯灵也拿了一杯汤汁，在姝仪身旁，背靠大树坐下。沉闷而尴尬的铁链声阻隔成了身边最遥远的距离。
“告诉我，你现在是否还坚持认为那个流浪汉就是杀害你父母的真凶？”
“难道不是么？每一条证据都直接指向他，更何况他当时就在场。我不相信有如此巧合。”
“那么依你的推断，他是如何在不打开客厅通往院子的落地窗的情况下，杀害你父母的？而且屋内其余的门窗都上了插销，正门也是紧闭着，他是如何进屋行凶，而后又在出屋之后把门窗全部锁上的呢？”柯灵质问道。
“他……总有他的办法。”姝仪再次显露出情绪上的一丝波动，“只要你们警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继续追查下去，总会查出真相，查出他行凶的方法！”
姝仪略微一阵哽咽，接着说道：“可你们居然在案子尚未查清之际，就这么把他给放了。”
有那么一刻，身边这名因失去双亲而走上歧途的悲伤的女子，让柯灵感到一阵同情。
柯灵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屈和律师给出的证据已经足够了。学生时代，你一直都是一个能够冷静分析问题的优等生。如今虽然悲惨的祸事发生在你家，可你难道不能冷静下来帮忙分析案情，找出真正的凶手吗？你难道真的忍心只为自己复仇而找个替死鬼来发泄吗？”
这番话似乎醍醐灌顶，姝仪的眼神中流露出开始醒悟的征兆。
柯灵接着说道：“幸亏屈律师从你们的那次谋害中幸免……”
听到“你们”这个字眼，姝仪赶紧打断：“不，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我们。这种活，人手越多干起来越混乱。”
姝仪想要独自承担整个连环案件的后果，但柯灵显然没能信服这一套说辞。
“关于这一点，后续我们会查清的。”柯灵平静地回应了一句，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在屈律师提供的新线索的帮助下，警方已经锁定了新的嫌疑人，目前正在积极侦查中，开庭之前一定能够完成证据的收集工作。”
“新的嫌疑人是谁？”姝仪焦急地问。
“我不知道，毕竟不是我负责的案子，也只是偶尔一次路过，从某个办公室听说了庭审时间。毕竟我当时的注意力全部用在了你身上。”
姝仪闭口不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