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广陵州，被无数的火把包围起来的广陵州，天上之上是熠熠生辉的星辰，地面之上是冲天的火把，比白昼都暗不了多少的广陵。
每家每户的房门都被撞开，无数的士兵都举着火把寻找一个人。
而那个人却恍惚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他们怎么找怎么翻，那个人却始终没有丝毫的痕迹。
天方昏亮，齐轩便匆匆策马出城。
本来已经戒严的守卫看到齐轩的模样后，便丝毫不敢怠慢的匆忙打开城门放行。
出城之后，齐轩来到一方破旧的土地庙前，而这时天已经大亮。
倏忽间，从马腹下闪出一道身影，待人站定之后，正是李怀念的模样。
“谢了。”
齐轩摆了摆手，翻身下马，恭谨的对李怀念抱拳道：“地支戊二十三，参见少主。”
李怀念听到齐轩得言语之后并没有觉得吃惊，反而饶有趣味的盯着他。
只是齐轩说完这句话后，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模样。这样子反而让李怀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既然是姑姑安排得暗卫之一，那怎么跑到广陵道来了？”
齐轩的面容严肃而恭谨的说道：“一年之前，我收到主人的暗令，说是让我潜伏在侯爷身边，我便来了。”
“哦。”李怀念随意的应了一声之后，并没有对齐轩称呼的那个侯爷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反而淡然的转过头，走进了土地庙之中。
至于身为剑客的齐轩跟身为暗卫的戊二十三的齐轩，两种身份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自由的，而另一个是需要听从命令的。
所以即便此刻齐轩仍旧对李怀念仍旧不服气，但是他却不得不保护李怀念的安全。
走进土地庙之後，齐轩忽然的眉头一皱，对着李怀念问到：“跟你一同入城的那个孩子呢？”
李怀念眉头微蹙，答非所问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有个孩子跟我一同入城的。”
“这是四年前户部便发布的密令，中原所属的十二道，但凡配有兵刃入城的江湖人，都必须派人严密监视起来。”
“哦？”李怀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抬起头无所谓的说道：“没事，那孩子比你所想的还要聪明些。”
果然，在快要临近中午的时候，小乞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视线之内。
在见到李怀念之后，小乞儿顿时高兴的蹦蹦跳跳的，看起来昨天的事情的确让他担惊受怕的很。
齐轩看着在那个孩子面前，活脱脱的就像一个小混混似的李怀念，神色有些复杂。
等到小乞儿被李怀念支开以后，齐轩语气复杂的对李怀念问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我也不知道。”李怀念咬了口干粮，混着开水喂下去之后，吃饱之后的李怀念便开始发呆。看起来有些孤独。
而齐轩则没那么多的时间，陪着李怀念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那么你接下来准备干嘛？”
李怀念抬起头目光如剑一般的盯着齐轩，缓缓开口道：“知道吗，身为暗卫就该有暗卫的本分。不要因为你帮了我，这就成了你可以对我毫无顾忌的本钱。而且你既然表明了身份，那么你就该知道你应该遵从的条例！”
齐轩目光一凛，并没有出现愤怒等情绪，反而一瞬间安静下来，恭谨的站在一旁。
等了一会儿，李怀念突然开口说道：“接下来你去长安。”
齐轩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什么原因都没有问，李天玑调料出来的暗卫，都严格恪守着的一条准则，那就是暗卫必须要听从调令，只需要遵从，不需要原因，哪怕他们的头领是个傻子，他们也必须遵从命令。
“我记得还有半年就是会武大比了，你必须尽你所能的夺得前三甲。”
齐轩轻声说道：“可以。然后呢？”
李怀念伸了个懒腰，将背上的澄影解了下来，丢给齐轩后道：“到了长安，记得报官。至于这柄剑，现在它是你的了。保得住与否，看你自己的本事。”
这次齐轩冷漠的面孔终于出现了波动，不是因为这柄剑，而是因为李怀念所说的报官二字。
“别急着愤怒，觉得我认为你是那种卖主求荣的小人。动动你的脑子。如果我不信任你，这些后手我也不会告诉你。”
李怀念神情有些恍惚，随即沉稳的说道：“我会去长安。可我没有时间在长安发展自己的势力了，所以你必须要替我做这件事情。而且我相信能够用出那般坦荡之剑的你不会做出那种背叛我的事情。所以你也不能背叛陈叔叔啊。
而且，我给你举个例子。假若一个人屠杀干净了一个村子以后，县令会去怀疑那个报官之人是凶手吗？”
齐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李怀念便笑了笑之后缓缓说道：“对啊，那么你去长安之后，马上报官，甚至拿出了这柄剑。自此之后你就被摆在了明处。而且也可以将你忠义的性子摆出来。那么到时候我去长安之后，便也有了一个最起码看起来光明正大的身份。这样做起事来我也不会顾手顾脚，最起码会方便很多。懂了吗？”
听李怀念解释完之后，齐轩自然懂了李怀念先前的两个安排的目的。
只是他此刻有些悚然的看着李怀念，没来由的觉得李怀念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些。
他可以利用任何条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让人出卖他自己！还有他对于人心的洞彻力，所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有违常理而却是最符合固定思维，且最不易让人怀疑的谋划。
即便很多人都知道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道理，但是很多人都没有这种魄力跟机转！所以，此时此刻，齐轩开始对李怀念敬佩起来。甚至有些畏惧。
倘若他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李怀念发现多了自己一个可以利用的变数之后，才在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思索出来的计划，恐怕会马上离李怀念这个可怕的怪物远一些。
而终于将事情理顺的齐轩盯着李怀念，仿佛想要看穿他，看穿他这么多副面孔之中的那副真正的面容。
“我很怀疑，像你这种每日都精于算计的人，到底会有什么是你害怕或者在乎的？”
“哦？大概已经都没了吧。”李怀念微微自嘲道。
“哪怕死亡？”
“你或许不懂那种，打记事起就明白自己时日无多的感觉吧？而这种日日夜夜都要面对死亡的这种痛苦，的确会让人无比恐惧。但是时间一久，也就不在恐惧了。”李怀念抬起头，看着齐轩，此刻他的目光却像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一般。然后他才悠悠开口道：“也许你会问我，我所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我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怕留下遗憾。所以，你必须要按照我所说的步骤慢慢来，倘若你搞砸了这件事情……我会很苦恼。”
齐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一定会做到之内的言语。而是一言未发，点了点头之后，便径直翻身上马。暗卫做事不需要说话表态，只会用事实证明他所做的，跟他的忠心！
而在齐轩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李怀念，脑海中突然复现出一个词：“慧极必伤。”或许他的坎坷命运，是因天妒吧。才会如此飘零一生，不得安稳。
而自始至终，李怀念都没有再抬头。
至于他为什么会相信齐轩这个戊二十三。
呵，他只是相信李天玑而已。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李天玑。
当玩了许久之后的小乞儿抓了只野兔子高兴的回来后，发现方才还在的那个穿着白衣服的青年人已经不在了，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
那结果自然逃不过被李怀念随意的几句敷衍就给打发了。
但是小乞儿也没有多心，反而高兴的举着兔子，在李怀念面前蹦蹦跳跳的，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一般。嗯，他也的确在等待李怀念的夸奖。
李怀念将兔子剥皮之后，生了堆火。
兔子很快便烤好了。
二人再次踏上行路之时，李怀念的目光始终有些沉重，似乎在看着那一方土地之上的某些人。
突然，小乞儿歪着头看着李怀念说道：“大哥，你的剑呢？”
此刻李怀念正在怔怔发呆。当听到了小乞儿得话语之后，李怀念笑了笑说道：“送人了。”
“哦？”
“对了。”李怀念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书籍，轻声对小乞儿说道：“这本刀谱，是那位前辈留给我的。你说你喜刀，不愿练剑。那我便送给你了。”
而这时小乞儿的一句话，却让李怀念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很久之后，李怀念回过神，看了看小乞儿，脸上那复杂的后悔，苦涩，无奈，痛心，的表情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干净的笑脸，笑着说道：“我带你去看看西蜀那里的壮阔风光可好？那里可是有十万大山呢？”
“好啊，好啊。”小乞儿高兴的拍手说道。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吧。”李怀念温和的说道。
小乞儿如遭重击一般的愣在当场，有些落拓的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不过，那个名字是我曾经用过的。你不会嫌弃吧。”李怀念揉了揉小乞儿的脑袋，却没有看着小乞儿，而是看着南方的那座长安城。
小乞儿愣了愣，抬起头看着因为阳光照射下，李怀念那张被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的面孔，默不作声。
“你就叫李宁安吧。生生世世，永远宁安。多好的名字啊。”李怀念笑着说道。
“宁安。”
“嗯。”
小乞儿突然狠狠的点了点头，大声喊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李宁安，我叫李宁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