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跟刘亦儒分别前后上路的李怀念此刻背后有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寺，斑驳破败的墙垣，已经让古寺显不出半点佛气，只剩下了陈旧跟荒芜。
寺庙前有一大片空地，李怀念简单的搭了个火堆，生火做饭。
主食是早上出靖州时便买的馒头，只不过他今天的运气不错，抓到了一只野生雉鸡，幸好他还带了些盐巴，胡椒粉之类的佐料。
小丫头留在了靖州城，有林威远照应着。没办法，她是老爷子唯一的亲辈，所以，只能让她守孝三年。这是规矩。
其实李怀念心中对于老爷子死一直有一种自责感。
那次在桃花庵里碰到的算命先生，临后的一句话便是让他最近不要远行，家里会有亲近之人去世。不是姓李就是姓宫。
他先前一直以为那个算命先生所说的那个去世之人，会是已经故去发姑姑李天玑，但是谁会知道居然是宫老爷子。
而且恰好是在他准备去长安的档口上，这让他没理由不去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那时小丫头哭得那么伤心，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一来二去，他越发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厄运。
正在李怀念怔怔出神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而又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高兴的欢笑声。
天上有纸鸢。
秋风萧瑟，本就是放纸鸢的好时节。而且，江南道这边不论贫富，只要是稚子幼童，尽皆喜欢放风筝。
不过贫苦人家孩子所玩的风筝，不比那些富贵人家的风筝的样式繁多且讲究。大抵都是直愣愣的一块方而长的薄板子，上面稀里糊涂的画着简陋粗糙的画作。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爹妈的喊声，孩子们有些不情愿的陆续离散回家，一时间，这里安静的不像样子。
李怀念望着空地怔怔出神。
而此刻不远处，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带那个身影走近，李怀念才发觉这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儿，约莫有着**岁，要比小丫头小些。小乞儿手里拿着一些拾来的菜叶子，还有几个剩馒头。
小乞儿在与李怀念交错而过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之意，随即又恢复入常的蹦蹦跳跳的走进了古寺之中。
李怀念有些释然，原来自己坐在了他家的家门口不是。难怪，难怪他会对自己有着稍纵即逝的敌意。
鸡已经考好了，李怀念从行囊里面拿出了馒头，用一把小刀把鸡肉切片，取了一半，用油纸包好，放进了行囊里。毕竟出门在外，可不能次次如今天一般这么好的运气，抓到野味。
即便李怀念不用刻意去看，也知道此刻那个小乞儿正趴在窗户上偷偷的看着自己。
为什么？
毕竟李怀念也当过一段时间的乞儿，自然知道一个小乞儿发现外人来到他的落脚之地时的那种害怕跟警惕。
入夜，古寺越发的阴森，破败不堪的屋子，在火光跟星光的映彻下更加显得有些恐怖。
野外的平原之上，偶尔会响起几声不知是何种动物的嚎叫声，如同游弋在荒野之上的厉鬼一般，让人不敢在夜间，踏出家门半步！生怕被那些鬼怪给抓了去。
李怀念坐在寺庙的小院里，杂草跟一些菜蛇都被他给清理了干净，当成了火堆的燃料。
小乞儿偷偷的踩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从始至终李怀念都没有去看那小乞儿一眼，毕竟他不过只是个过路人。
夜以深，而秋风渐凉，李怀念倒是仍旧无所谓的靠着墙根休憩。
倒是那个小乞儿轻轻的推开那有些破败的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朝着李怀念走去。
李怀念的眉头稍微有些蹙起，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预想之中那小乞儿翻动自己行囊的声响。
所以他悄悄的眯开眼睛。
看着小乞儿，正在轻手轻脚的捡拾着那些还未烧完的木柴，那些可以做木炭。引火要比干柴还要方便上很多。大概这是他开始为熬过冬天而做准备了。
直到子时，小乞儿捡够了足够的木炭之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屋里，爬上了那张简陋的木板小床。
天还为拂晓，小乞儿轻轻推开门，见到那人还没走，便没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索性便当这人不存在，又开始了一天的日子。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苦伶仃的乞儿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总归不会是一件多轻松容易的事情。
幸好的是这座小镇他很熟悉，而且每次他听到哪家什么时候有红白喜事的话，都会清楚的记在心头，毕竟他只是想着能蹭一顿饭是一顿不是。
他先是熟门熟路跑去几条街以外的一栋显得有些陈旧的院落去，帮一对与这院墙同样看得出时间痕迹的年迈夫妇收拾屋子和打扫院落，然后在帮他们把水缸装满清水。水缸不大，但是不代表一个小孩子也可以很轻松的把水缸装满。
老夫妇的儿子儿媳是经常走街串巷赶集出镇的推车小贩，因为去的地方大都有些远，所以只能每个月中旬跟月尾各自返家一次，不过让他高兴的事，他们到时候会每次结算给他三十几个小铜钱，不过，要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他们也会跟他赊账。但是，那对老夫妇却时常会给他些馒头啥的吃食。
做完了这些不算太累的活计，他就要去满大街逛荡了，不过不是去乞讨。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总是不肯去乞讨，或许大概是因为一种莫名的心理，又大概是不愿意看人施舍的那种目光吧，或者是那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总之他始终不愿意去做乞丐，所以他宁愿去拾菜叶，掏鸟窝，甚至去偷，也不愿意去乞讨。
所以他反而越发变的更像是一个因为没人管教之后有些喜欢偷鸡摸狗的小流氓一般。
月初，月中的两次集市，附近几个村子也会来人，而这般时候，他便往往会有很大丰收。最起码拾到的菜叶要比以往多得多。而最近他运气最好的一次，是在的端午节舟会上捡到过了一个袋子，袋子里有银子，不过是几粒碎银子。直到今天他每次想起来都会高兴半天。当然那银子他始终舍不得花，而是认真的用火冶了，打通了一个小孔，把它们挂在了脖子上。
倘若一个上午都在在城里没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他就只能跑到城外去好好的碰碰运气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的确有些机灵聪明的缘故，去河里摸鱼，上树掏鸟窝啥的，他早就做得顺手拈来。
而且今年他已经可以去那做原本淹过半身，但是而今却高不过膝盖的城外小溪小河里，尝试着用尖木刺鱼，或者在野外用破簸箕扣鸟，挖野菜，嗯，或者打兔子啥的。他觉得等自己再大一些，肯定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总之不用去看别人的施舍过活，那就可以了。
不过这些本事也是练出来的，他还清楚得记得去年的年末。天气冷得极为刺骨，然后河水结冰，那一次他便看到了有人凿冰钓出许多肥鱼来，看上去又轻松又惬意一本万利的买卖，只需要蹲在冰面上等因为被封住冰水面的鱼跳出来换气就好。
于是他也去试了一次，只是还没等他把那冰面给凿开的时候，就差点冻死在冰面上，要不是被一个好心路过的商贩救下，那次他绝对就已经去跟地藏王菩萨探讨一下轮回的问题了。
自那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之后，便让孩子这知道一个道理，那就他自己的运气并不太好，自然就不要妄想着这个老天爷会对他有多么的大方。
等到他再次回到破庙的时候，算是满载而归的拿着一只兔子，当他兴高采烈的走进破庙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走了。但是却好像落下了一个囊袋。
孩子眼光一闪，虽然他昨天没有去偷那人的东西，但是却不代表这东西落在这里他就会跑上去还他。
入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小乞儿畏缩的躲在床脚，尽量的将身子藏在床板下，护住了自己的全部家当的那些零碎粮食跟铜钱。
至于为什么昨天他看到李怀念时没有这般，原因无他，因为他觉得昨天那个留宿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恶人，虽然他一样是防备着，但是却没有这么害怕，但是骑马路过的这些人有可能就是那些凶残的马贼啊。
即便他也不确定这些骑马路过的人会不会进入这个小破庙里，但是小乞儿也听人说起过这些马贼的惨无人性的行事作风。生怕他们觉得自己有些碍眼，就把他给杀了。
大概是怕什么开什么的缘故。
在屋里的小乞儿清楚的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与吆喝声。
看来他们的确是准备在这个小破庙凑合一晚上了。
越是如此，小乞儿便忍不住的浑身发抖，不过他仍旧是强忍着恐惧没有出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