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洋人工厂
外国的工厂，看来也没什么神秘的。空旷的电焊场地上，堆满了林林总总的加工部件。焊工们拿了焊枪，在各自的部件前忙碌着。场地中央，一个圆形装置矗在那儿，酷似他们装备车间的罐体。嗬，这架龙门吊车的个头儿真够大！高高的、长长的，足有100吨！
办手续一直办到了下午。夕阳斜照时刻，柏拉特才领着李金铸来到加工场地。
“勒尔！”柏拉特冲着远处的一个人大喊了一声。
那个人听到喊声，拿着一张图纸匆匆走了过来。
“中国的，电焊大王李先生。”勒尔走到跟前，柏拉特向他介绍了李金铸。
“你好，李先生。”勒尔有礼貌地握了握李金铸的手。
“这就是勒尔厂长。”柏拉特用中国话对李金铸说。
“厂长你好。”李金铸恭敬地点点头。
“听说，你焊过飞机部件？”勒尔厂长直爽地问李金铸。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李金铸谦虚地回答。
“好的。”勒尔指了指大型装置，又扬起了图纸，“这个，你可以做吗？”
“我试试看。”说完，李金铸跳进了罐体内。
“拿电焊枪来。”柏拉特朝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声。
年轻人将一个拖了电线的电焊枪递给了李金铸。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却很不礼貌。他将焊枪的前端，直楞楞地送到了李金铸面前。
“嗯？你这个小洋鬼子，敢欺侮我！？”李金铸看到年轻人的姿态，马上板起了脸孔，“你错了！”接着，他又做了个手势纠正他，“应该这样！”
年轻人不好意思了，将电焊枪掉过头来，把手持的一端递给了李金铸。
看到李金铸这样纠正年轻人，勒尔厂长冲柏拉特会意地笑了起来。
谈判伊始，就陷入了僵局。
坐在翻译座位上的李英杰，显露了一副失望的神情。
“二位，如果你们这样坚持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波斯慕不满意地说着一口流利的德语。
“波斯慕先生，采购主机，是我们声明了的。”梁处长坚持说。
“那只是你们单方面的声明。”波斯慕不高兴地说，“在我的感觉中，你们始终是需要我们提供整套装置的。所以，我们年初才做出了生产整套装置的计划。”
“你的感觉，不足为凭。”总会计师解释说。
“不不，这绝对不是感觉问题。”波斯慕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的吴厂长亲口对我说过，这种新型装置的配套设备，你们做不出来。”
“呃？！”听到波斯慕这样说，梁处长和总会计师不由地一楞。
“他还说过，你们的重化机械厂已经停产了。”波斯慕说完，显得洋洋得意，“试问，一个停产的企业，如何能为这套新型装置提供配套设备呢？”
“波斯慕先生，停产只是暂时的。”梁处长想了想，机智地回答道，“现在，这个工厂正在进行技术改造。设备更新之后，我们不仅能够生产这套装置的配套设备，将来，我们还会生产出和你们同等水平的主机来！”
“哈……”波斯慕傲慢地站立起来，不屑一照地大笑了一声，“处长先生，我很佩服你们的乐观主义精神。不过，别忘记，你们的工厂，使用的还是八十年代的技术。即使你们的设备换了新的，职工素质照样停滞在八十年代。”
“我们职工……正在国外进行新技术培训哪。”总会计师不服气地吹起了牛。
“嘘……”波斯慕的嘴唇一努，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随后竟出人意外地说起了汉语，“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你们没有先进的设计。设计，懂吗？嗯，不要说设计主机，就算是配套设备，你们也画不出像样的图纸来。哈……”
“波斯慕先生，别把话说绝了。”梁处长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立起来。他蔑视了波斯慕一眼，也令人意外地讲起了德语，“我们中华民族不仅勤劳勇敢，而且善于创造。今天，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不出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能拿出比你们主机更先进的设计来。”
李英杰听了梁处长用德语说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惊呆了。
“嚯嚯……”波斯慕不服气地耸了耸肩膀，用汉语说了一句，“好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建议今天到此为止，再见。”
夜幕降临了。天上繁星点点，人间灯火一片。
李英杰坐在车子里，由衷地对梁处长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梁处长啊，你最后说得那句话，真给我们中国人长志气啊。我差不多要为你鼓掌了。”
“小李啊……”梁处长叹息了一声，说道，“等你学成了，回国吧。”
“是啊，我们现在缺乏人才啊。”总会计师似乎深有同感。
“有件事儿我挺纳闷的。”李英杰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位，“重化机械厂停产的事儿，吴厂长怎么能告诉他们呢？他还对人家说，我们自己做不出这种配套设备……这对我们谈判很不利啊！”
“唉！”听到李英杰这样问，梁处长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暗室里。一张金相底片被抽了出来。
勒尔厂长与柏拉特细心地观察着冲洗过的底片。
“嗯，焊接得不错。”勒尔厂长满意地点着头，“没想到，中国还有这么过硬的电焊工人。这道工序，他可以上了。”
“当然可以。”柏拉特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张图纸，冲着一个部位指指点点地说，“这个李金铸，还对我们的工艺提出了一条改进意见哪。”
“改进焊接工艺的意见？”勒尔厂长问道。
“是啊。”柏拉特将图纸凑到了勒尔面前，“他说，这一条线，可以稍微改动一下。改动之后，会节省很多原材料。”
“嗯？”勒尔厂长琢磨了一会儿，“我想，他一定做过铆工活儿。”
工作了一天的爷儿两个双双收了工。回到宿舍楼里，一块儿做起了晚饭。
“英杰。”李金铸一边洗着萝卜，一边想着谈判的事情，“今天，你们谈判小组怎么不聚餐了？”
“谈得不愉快，聚什么餐啊。”儿子说着，摇了摇头。
“有点儿僵？”李金铸关切地抬起头来。
“唉，老爸，那个吴厂长……太不像话了。昨天晚上，公司副总裁与他说好的，今天由波斯慕先生与他谈。他当场答应了。可是，今天早晨，他却嫌人家礼节不周，拒绝出席。”
“怎么，我们没有人参加谈判？”
“他让梁处长和总会计师出面，自己和那个小秘书逛商店去了。嗨，幸亏这位梁处长和总会计师很有民族节气。不然，咱们可就丢了面子了。”
“是吗？”李金铸听到这儿，停住手里的动作，“英杰，你看，明天谈判会怎么样？”
“这要看吴厂长怎么想了。”儿子分析说，“按照道理，谈判不顺利……他这个团长应该出席了。”
“我看，他未必会出席。”李金铸肯定地判断说。
“那他干什么来了？”儿子问他。
“干什么来了？哼，你以为他尽职尽责采购来了？”李金铸气愤地甩了甩挂在萝卜樱上的水滴，“他是要耍花招儿……”
“耍花招儿？”儿子没听明白。
“是啊！”李金铸把洗净的萝卜放进盘子里，“他是故意让梁处长和总会计师把情况弄僵。然后，再按照自己的意愿收拾残局。”
“他这样做，目的何在啊？”儿子不理解了。
“呵呵，这个吴厂长，可不是简单人物。”李金铸看看厨房里的活儿结束了，便帮助儿子将饭菜端到房间桌子上，“厂子对外租赁时，听说他捞了不少。这次采购设备，他还不得再捞一大笔呀。”
“噢！”儿子点了点头，把一盘冷肉推到父亲面前，“怪不得他把重化机械厂停产的信息告诉了德国人。还说，中国人做不出这种配套设备来。”
“怎么，他竟说出这种话来？”李金铸听到这儿，觉得很是奇怪。他坐下来，冷静地想了想，随后自言自语道，“要是中国人做不出这种配套设备来，那会怎么样呢？”
“这还用说吗，买人家德国的呗。”儿子一语道破了。
“好孩子，聪明。”李金铸赞扬了儿子一句，接下来又嘱咐他说，“英杰啊，虽然我是个打工的，你是个实习的。可咱们都是中国人。谈判中的事情，你要多留神啊！”
“嗯。”儿子爽快地答应了；接着，他举起了一杯酒，对父亲说，“老爸，祝你在这儿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李金铸举杯与儿子碰了一下，高兴地喝了下去。
“老爸，听说你在工厂里是技术革新能手，给国家节约了不少钱。在这儿，你也给老外露两手儿。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是啊，昨天，我给他们的工艺提了一条改进意见，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反感？”
“不会不会。”儿子马上纠正他，“这地方啊，讲究能力主义。谁的主意好，技术高，谁就会受到尊重。”
“可是，德国人很聪明，在机械制造上很厉害呀。”
“你说得对。他们的思维啊，很科学、也很严谨。”儿子深有体会地说，“可是，有时候呢，也显得比较死板。”
“死板？”
“哦，我是说，你用不着迷信他们。”儿子一高兴，打开了话匣子，“就说我们的导师吧，那是德意志的重化技术权威啊。可是，他设计主机时，也出现了漏洞。嘿，我还给他改动过哪！”
“呀，你改动过他的设计？”李金铸惊讶地问道。
“是啊，”儿子不可置疑地说，“导师看了我的改动，还表扬我了呢。”
“啊，你们这位导师……真好！”李金铸激动地念叨着，突然联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走到靠墙壁摆放的行李箱前，从里面拿出来一包装好的鹿茸，又拿出来一盒包装好的人参，说道，“你看，这是我带给他的礼物。这两天忙忙乱乱的，差点儿忘了给人家。”
“呵呵，老爸，你想得真周到。不过，他现在不在这儿。他……去美国了。”
“美国？”
“是啊，”儿子告诉他，“那个波斯慕不慎丢失了一套秘密图纸。至今没找回来。导师怀疑是美国同行捡走了，想去那儿侦查一下……”
“哦？”李金铸听完一眨眼，“看来，这套秘密图纸……很珍贵啊！”
“岂止是珍贵，简直是千金难买啊！”
当我走进孙水侯办公室时，看到他与林工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一套图纸。
“主席，你来了。”林工看见我，热情地扬起了手。
“哈……大作家，你终于来啦！”孙水侯看见我，乐得哈哈大笑起来，“你呀，是贵人吉相呀。这不，你一进门，我的‘喜’就来了。”说完，他高兴地对我指了指桌上的那一摞子图纸，
“‘喜’？”我一怔，顿时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俯向了那一堆珍贵的外文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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