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异域风光
豪华的“奔驰”轿车离开了飞机场，一溜烟儿似地急驶在郊外平整的路面上。
路的两边，积了一池池澄净瓦蓝的湖水。湖畔，绿油油的庄稼正疯长着。时至黄昏，即坠的夕阳照亮了远处一片将近成熟的麦田，天际间泛漾出一抹金灿灿的光来。
人家外国的乡野风景，也美得像花园一样啊！倚在窗口的吴厂长注视着车外，禁不住啧啧称赞起来：“太美了、太美了！”
“是啊，人家这环境，嘿……”小秘书顺着吴厂长的话溜起缝儿来，“咱那破关东，十年也赶不上呀！”
环境美，人却是有些不懂礼貌。吴厂长看到德国人在前面引路的车子，心里蓦然涌出了一股不满的情绪：我们是来采购你们设备的。我这个厂长亲自出马了，你们怎么就派个销售部副经理来迎接呢？起码，应该来个副总裁吧。
李金铸走出飞机场，远远地看见儿子正与几个德国人站在一齐，欢迎吴厂长一伙人的到来。他向那边招了招手，彼此点了点头，一个举了牌子的德国人走上来。他一看，牌子上写着四个汉字：接李金铸。
他就坐了德国人开的面包车，来到了李英杰住的地方。
“就是这栋楼。”德国人慢慢停了车，指了指眼前一栋四层小楼。
“他住几楼啊？”李金铸被德国人领进了楼口，问道。
德国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用手往地下室一指，说了一声“请！”
“这是……地下室呀。”李金铸看了看，嘴里小声地嘀咕着。
德国人像是看出了李金铸心思，连忙介绍说：“虽然下面地势低了些，服务设备与楼上是一样的。”
“哦……”李金铸跟了走下来。他看到，下面的环境倒也不错。走廊墙壁上，挂了一张张小幅的西洋风景画，地面打扫得也很干净。
“李英杰住这一间。”德国人打开了一扇门，将李金铸让了进去。
李金铸走进房间一看，屋子不大，却很整洁。
“这儿是卫生间，可以洗澡。”德国人分别指点着屋子里的几个小房间，告诉他，“这儿是小厨房，冰箱里备有食品。要喝水的话，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
“谢谢，请坐。”李金铸指着一把椅子说。
“不客气。李英杰……大约九点钟回来。”德国人看了看手表，就要走。
“慢。”李金铸急忙拦住德国人，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两瓶白酒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关东生产的酒，送给你品尝品尝。”
“烈性酒。好……我爱喝！”德国人一下子乐得合不上嘴了，“这个包装，顺……”
“顺？”听到这个字，李金铸摇晃着脑袋，不明白了。
在一个德式酒店里，西格玛公司完成了对吴厂长一行的欢迎宴会。
公司派了一位负责销售业务的副总裁陪同吴厂长共进晚餐。餐罢，他握了握吴厂长的手，嘟噜嘟噜地说了一句德语。
“吴先生，今天请早些休息吧。”李英杰将德语翻译出来，“明天九点，由我们销售部副经理波斯慕先生与你谈判。”
“怎么，你不参加？”吴厂长瞪了一下这位副总裁。
李英杰把吴厂长的问话翻译过去之后，接着又把德国公司副总裁的回答翻译过来：“吴先生，没有那个必要吧！波斯慕先生可以全权代表我们公司决策任何事情。再见。”
吴厂长的眼珠了转了转，鬼谲地点了点头。
清晨，一缕阳光从小小的窗口斜射进来。
躺在床上的李金铸睁开了眼睛，才发觉，自己从昨天夜里开始，已经迷迷糊糊地睡到国外来了。
他翻身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朝小窗口走去。到了窗前，仔细一瞧，才看出小窗口与院子的地面是平行的。他使劲儿地推开了窗户，眼前出现一片绿色的草坪。
李金铸看到这儿笑了笑，顺口喊道：“英杰！”
“老爸，你醒了。”英杰从小厨房里跑出来。他的腰间，糸了一条白色的围裙。
“做饭呢？”李金铸心疼地看着儿子。
“老爸，你洗洗脸吧，咱们马上就开饭。”英杰说着，将火腿、面包、果子酱及刀、叉餐具一样一样地端进了房间。
等父亲从卫生间走出来，儿子顺便说起了昨天的事，“老爸，在飞机场，你知道我为啥不能和你说话吗？”
“我也纳闷儿哪。”
“呵呵，因为我是这个谈判小组的德方翻译啊。老外要是发现我认识你们，就会让我离开了。”
“噢！”李金铸一下子明白了，“怕你偏袒中国人……那就保密。”
英杰点点头，接着说：“老爸，你要是休息好了，今天就在附近转一转吧。等我忙过这一阵子，陪你好好走一走。”
“不不不。”李金铸连连摇头，“英杰啊，爸爸这次来，是想找点活儿干。”
“找活儿干？”
“是啊，”李金铸脸色忧郁地说，“我们的工厂租给个体户了。我不想伺侯他，才出来的。你要是能为我联系一份儿工作，我就干些日子，给你挣点儿学费。要是找不到活儿，我呆些日子就回去了。”
“哦……”英杰听到父亲这样说，沉思了一下，“老爸，你的电焊技术怎么样？”
“没有问题。”李金铸拍了拍胸口，“我就是靠电焊起家的。”
“这我知道。不过……这儿，缺的是高级电焊工啊。”
“哈……儿子，你信不过老爸吗？”李金铸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叉子，自豪地讲起了一段往事，“当年啊，我们关东飞机场从苏联进口了一架飞机。飞了几天，喷气筒上就出现了一道裂缝儿，需要补焊。那些个大鼻子信不过咱们中国工人，要求从莫斯科派电焊工。这时，关东市总工会动员全市的高级电焊工报名参战。很多人一看那道裂缝儿，就吓得不敢上了。我仔细看了看那道缝隙，拿起电焊枪‘唰唰唰’‘走’了几趟。嘿，裂缝儿当时就补好了。大鼻子看了我的活，一个个竖起了大拇指。从那以后，我这‘电焊大王’的名字就传开了。”
“呀，老爸还有这段光荣历史哪。”英杰顿时高兴了，“好，今天我就和那个厂长联系。联系妥了，明天就让柏拉特领你去上班。”
“柏拉特？”
“老爸，你昨天见过他了。”英杰说，“他就是昨天开车接你的那个德国人呀。”
“哎？你要说他……”李金铸立刻想起了什么，“昨天我送他两瓶酒。他高兴地说了个什么……顺！”
“哈……”英杰立刻笑了，“顺，是德语，就是‘漂亮’的意思。”
“哦，‘顺’是漂亮；‘丑’就是不顺呗！”
“呵呵，老爸，你真逗啊！”
父子俩笑了起来。
早晨，灿烂的阳光照在豪华酒店前的广场上。
广场上，开来了一辆洁白的“奔驰”面包车。
李英杰下了车，精神抖擞地走入了酒店大厅。
“小李，就你一个人来接我？”等在厅里的吴厂长看见他，不高兴地撇起了嘴。
“是啊。”李英杰回答说，“波斯慕先生正在公司会议室里恭候您呢。”
“恭候？哼……”吴厂长冷冷一笑，然后嘲讽似地对梁处长说道，“梁处长，今天的谈判，就由你和总会计师全权代表了。”
“我们？”梁处长看了看身边的总会计师，有些楞了，“吴厂长，那你干什么去……”
“呵呵！”吴厂长冷冷一笑，转身吩咐小秘书，“租一辆好车，我们去街上看看异域风光。”
“吴厂长，你是团长啊。”总会计师着急地说。
“正因为我是团长，我才要这么做。”吴厂长看了看李英杰，提高了声音，像是要故意让他听见，“我来采购这么昂贵的设备。他们竟如此失礼……”
“厂长，我看算了吧！”头发花白的总会计师劝说道，“为了工作，我们就别计较这些了。”
“老总啊，”吴厂长不满意地对总会计师说道，“我们要工作，但是更要尊严啊。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户啊。他们凭什么这么慢待我们？是不是不想挣这笔钱了？”
“好吧。”梁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只购主机，其它免谈。”吴厂长煞有介事地强调了一句，然后转过脸去悄悄指示小秘书，“你去总台，雇一位年轻漂亮的导游小姐。”
车子在林荫大道上飞速行驶着。
李英杰看了看身后的梁处长，试探性地搭了一句话：“梁处长，你们这位吴厂长……脾气很古怪呀！”
“呵呵，他这个人，挺讲究面子的。”总会计师解释说。
“喂，小李……”梁处长像是正在思考什么问题，猝然问道，“其他国家的客户来了，也是这位波斯慕先生接待吗？”
“哈……”李英杰一下子听出了梁处长的意思，马上回答说，“梁处长啊，别说是吴厂长这个级别的人物，就是部长级官员来到这儿，也是由波斯慕先生出面接待。”
“他……挺厉害？”
“有名的销售大王，谈判能手。”李英杰介绍说，“只要能过了他这一关。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大半儿了。”
“原来如此呀。”总会计师点了点头。
“可是，既然如此……”梁处长的疑问又来了，“他怎么还是个销售部副经理呢？提个经理不是挺合适的吗？”
“这……有个原因。”李英杰想了想，慎重地说，“本来，今年公司要提拔他当经理。可是，前些日子，他不慎丢失了一份秘密图纸。这不……”
“噢……明白了。”梁处长点起了头。
表面上，梁处长频频点起了头；心里，那些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他想不明白──
昨天深夜，霍总打来电话，指示他：采购团里成立纪检小组，由他担任组长。
接着，市纪委书记打来电话，向他做了重要指示：吴青有经济问题。这次出国采购，很可能要有“动作”。市纪委要求他们这个特殊纪检小组要提高警惕，发现问题立即汇报。
接了电话之后，他还觉得有些可笑。吴青的经济问题，回国一查不就清楚了吗？现在，他们在国外，不过是采购一套明码标价的重化装置，吴青能搞什么名堂？
可是，今天吴青这个反常举动，倒让他的心揪起来了。
这位采购团长，竟敢不履行职责，拒绝出席谈判……
难道，这只是一个丢面子的礼节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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