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端着煲着鸡汤的保温盒,一进门就看见醒过来的赵昀明,脸上一喜,忙迈步进来。
赵昀明的视线转向了她提的保温盒上,开口道出的一句话让寻安如遭雷劈般僵硬在原地,“你是来送餐的护士小姐吗?”
与此同时,医生也跟着赵岩峰赶到了病房,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看着医生给赵昀明再次做身体检查。
检查完毕后,医生示意大家出去,在医院的走廊上,医生开口解释道,“病人的头颅内部淤血堆积严重,即使已经做了开颅手术也不能完全消除,因此在恢复神智以后,丧失了部分的记忆。
事实上,在以往医学案例中,患者因为脑部撞击受损后确实可能会造成失忆,但是失忆的程度往往不及大多数影视剧中描写的那样严重,而更多见的情况是,这种创伤能造成某一部分的记忆受损,同时伴随着相关认知功能的缺失。但是对于一些东西,比如日常事务和已经掌握的技能是不会忘记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病人属于选择性的失忆,也就是说他只限于遗忘了对纪小姐的相关记忆。”
寻安觉得老天一定是很喜欢捉弄自己,谁能想到呢?赵昀明从命悬一线中醒来后就遗忘了自己。
寻安站在门外,看着病床上被家人围着的男人,心想能亲眼看见他还活着就好,他还好好活着,不就是老天送给自己最大的回馈吗?
赵昀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视,突然转脸望过来,寻安转身迈到了转角,避开了他的视线,背靠着墙壁,望着窗外,脑海里浮现出了赵昀明的父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纪小姐,我知道你是在伦敦毕业的,你应该听过伦敦的吧?那是伦敦最负盛名的律师所,几乎全球的律师都以入职为荣,我正好认识的主任,我可以让他给你安排一个高级律师的职位,希望你能够从恒明律师所调职过去。我相信,不出三年,你就能成为业界的顶尖精英。”
寻安的唇边勾勒出一抹黯淡的弧度来,她转脸看着那扇病房的门,眼里的神采随着时光的打磨,愈加得沉淀下来。
纪寻安乘车去看温欣,凤玲开了门请寻安进去后,寻安意外地看见了饶雪莉也在。
温欣和饶雪莉正在落地窗的草坪上,温欣拿着洒水壶,埋着小脑袋仔细地给一片蓝色小花浇水,饶雪莉就蹲在温欣身边,手覆在温欣的小手上,帮她承担着洒水壶的大部分重量。
纪寻安慢慢走到落地窗旁,看着春日的阳光,带着微醺的暖意,安静地照耀着专注的她们,然后寻安的唇边轻轻勾勒出一抹柔和的笑。
“小欣。”纪寻安开口喊了一声,温欣立即偏头望了过来,看见寻安后,乌黑的瞳仁眨了眨,然后放下洒水壶,迈着两条小短腿奔了过来,“天鹅公主!”
寻安微笑着俯下身,展开双臂一把抱住奔过来的小人,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傻孩子,怎么老把我叫成天鹅公主?”
温欣扑朔着浓密卷翘的睫毛,认真回道,“温谨爸爸说了你就是天鹅公主呀。”
好吧,寻安不想和一个三岁多的小孩纠结称呼的问题,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近旁的饶雪莉,向她点头示意了一下,“饶小姐。”
饶雪莉笑了笑,“寻安,吴医生今天有事不能上门看病,我今天的行程又正好空暇,所以柏希嘱托我带小欣去医院输液,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一起去吧。”
寻安点头说好,牵着温欣一起出了门,坐在车厢后排,绕雪莉的助理开着车,她们都坐在车厢的后排座位上,温欣蜷缩着一团,脑袋枕在寻安的腿上,很快就睡去了。
“寻安。”饶雪莉看着寻安,突然道出,“上次晚欣找你说的那些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寻安微微一笑,“老实说她说了什么我都记不太清了。”
饶雪莉的神情犹疑了一下,然后接着道,“我和柏希的绯闻不是真的,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寻安点了下头,“我知道。”虽然网上流言传得满天飞,但是寻安知道都不是真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杨子安说的那番话,坦白地告诉饶雪莉“柏希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却不是你。”寻安不想看饶雪莉再无辜地陷进去了,知道情况后尽早脱身才是最好的办法。
饶雪莉闻言怔了一下,定定看着寻安,误会了寻安话里的意思,“他已经给你说了?”饶雪莉还以为,柏希为了寻安的安全,不会告诉她所有的实情。
寻安微微颔首,“说了呀。”很早很早以前就说了,而且最近,又偶然从杨子安的口中得知了。
饶雪莉陷入了沉默,心里仅存的那丢火光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熄,不由得泛起了丝丝苦涩,不过雪莉又突然释怀了,既然柏希和寻安终于破镜重圆,那么了解事情原委的自己不是最应该祝福这对有情人吗?
饶雪莉看着寻安,微微扬起了唇角,认真道,“寻安,你对于柏希而言才是对的那个人,其他的人,在你们的生命中,注定充当着过客。”
寻安一听,不由得一笑,“其实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寻安心想,即使你这样说,但事实不会改变,我们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充当着主角,而在柏希的生命中,永远是过客。
带温欣到医院找吴医生输完液后,三人去了一家城郊的私人餐厅吃饭,饶雪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是柏希打来的,饶雪莉给柏希说了地址后挂了电话,然后道出,“柏希说他手头的工作忙完了,马上赶过来。”
温欣一听,眼光跟着一亮,“雪莉阿姨,小欣好想快点见到温谨爸爸。”
饶雪莉伸手摸了摸温欣的头,笑着道,“小欣,你不是今天上午才和你爸爸分开的吗?”
温欣边吞下一只丸子边说,“可是我想要温谨爸爸陪我吃饭。”
近旁的寻安听后为自己驳不平,“妈妈不是陪着你吗?”
温欣努了努小眉头,任性地回,“可我想要爸爸陪着我。”
虽然已经习惯了小欣的差别对待,可是毕竟和温欣相处了这么久,寻安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难过,她微抿了抿唇角,倒和小孩较真了,“小欣,如果妈妈未来很长时间都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会怎么办?”
温欣边啃玉米边眨着大眼回,“我有爸爸呀,只要有温谨爸爸在,小欣就什么也不怕。”
寻安的脸色垮了垮,一旁的饶雪莉轻笑出声,看向寻安,“小欣还这么小,不必听她的。”
寻安选择沉默,等柏希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们也吃了一大半了,温欣看见柏希后立即跳下椅子扑了上去,柏希抱住奔上来的温欣,视线落在了寻安的身上,开口问道,“寻安,今天是你的工作日吧?”
寻安的眼里飞掠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然后回,“我休假。”
“哦。”柏希应了一声,抱着小欣的手坐回位子上,桌上又填了副碗筷,加了两个菜,柏希将温欣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边吃边聊了起来。
“雪莉,刚刚谢谢你带温欣去医院。”
“没事儿,柏希,你今天没别的行程了吗?”
“嗯,最近一直在辗转各地拍摄,唯独今天有空下来的时间。”
饶雪莉由衷道,“柏希,你真的太忙了。”
“没办法,公司要求要赶在今天夏天发布第四辑。”
饶雪莉摇了摇头,“就算不是因为忙专辑的事儿,你平时也太忙了,完全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的模式。”饶雪莉眼角的光看了看默默吃饭的寻安,然后用眼神暗示了下柏希,“你该把工作上的事放放了。”
饶雪莉心里想的是毕竟柏希和寻安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才能重新在一起,虽然自己的心会有些难受和不甘,但是也真心地祝福柏希和寻安幸福。
柏希看懂了饶雪莉的暗示,漆黑如墨的眸子带了点无奈的笑,雪莉不是应该知道,自己即使放下工作,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吃完了饭后,饶雪莉和三人道别,然后上了自己的车离开,柏希则开车送寻安回去。
饶雪莉坐在车厢里,当助理正要启动引擎的时候,雪莉突然叫助理停住了动作,猛地转回头,望向柏希的车子已朝着反方向开动。
饶雪莉的眼里掠过一抹黯淡的光,是不是自己太傻了?这么轻易地放走了他,或许以后都很难再遇见这么让自己心驰神往的男人了。
饶雪莉凝望着柏希的车最终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中,沉默了数秒,然后转回头,坐直了身子,轻声道,“开车吧。”
纪寻安陪着温欣坐在后排座位上,温欣的脑袋趴在玻璃窗边上,窗外t市的夜幕正冉冉升起,寻安摸了摸温欣的后脑勺,看着温欣转脸过来,很乖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寻安不由得展颜一笑,“真乖。”
温欣撇了撇小嘴,又调转过头去,眨着乌黑的大眼睛望着窗外。
车子开到寻安住的小区楼下后,寻安看了看靠着挡风玻璃不知何时睡去了的温欣,轻轻抚过她柔顺的短发,然后在下车前突然道了一句,“柏希,我们下车聊聊吧。”
柏希将车停靠在路边,让温欣在座椅上平躺下来,然后关上了车门,和寻安站在近旁的一棵茂密的老榕树下,夜间微凉的风吹过发迹,寻安直视着柏希,然后说道,“其实我们律师所今天没有休假。”
柏希怔了一下,立即会意,“你不在恒明律师所工作了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寻安顿了顿,“其实是调职。”
柏希如水般沉静温淡的眸子看着寻安,“调去哪儿?”
“伦敦。”
柏希的眸色微敛,“伦敦?为什么会把你调到国外去那么远?”
寻安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所以直接道出了原委,“是昀明的父亲说要调我职的,而且是调去伦敦最顶尖的律师所,几乎全球所有律师都想要的工作,我没有理由拒绝。”
柏希微敛了敛眉,“赵昀明会同意让你调职?”
寻安的心里微微一刺,赵昀明已经忘了纪寻安这个人了,对他而言已经陌生的女人,他又怎么会不同意呢?寻安点了点头,“他同意。”
“那小欣呢?”
寻安的眼光微黯了黯,“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的原因,我放不下小欣,可是,小欣绝不能没有你。现在的我除了想拼拼事业以外其余的什么都不想了,所以我已经答应了去伦敦就职,可是到了国外,除了放长假外我可能就没办法回来了,所以,请你好好照顾女儿。
柏希,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我回伦敦吗?现在也恰好如你所愿了。我想我们都应该放下过去的所有纠葛,为了我们的女儿,平心静气地相处。还有,你和我爸爸现在相处得不是很融洽吗?也希望你能常带小欣去看他,拜托了。”
寻安脸上带着点微笑,转头又看了眼在路边停靠的车子,然后开口,“那我上楼去了,拜拜。”
寻安转身,迈开步子,晚风轻轻吹起她的黑发,街道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大力抓住,带着比常人冰凉的温度,寻安回头,看着立在原地的柏希,微亮的光线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轮廓,纤细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长而直的睫毛下一双黑色琉璃般清冷的眼凝着她,眼里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不要去。”
他开口后说了这么一句,生性清冷的声线,眼里不经意间勾起的弧度,却带着一种震慑人心的气息,吸引住了寻安的视线,寻安不由得怔住了几秒,然后低下眼帘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抬起眼来,只是着柏希,“不要去伦敦吗?为什么?”
柏希顿了一下,眼神里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脸色甚至有些发白,微抿了抿唇,然后开口说,“小欣其实很爱你,你不在的时候,她会抱着你给她买的布娃娃睡觉,如果你去了伦敦,那小欣以后就很难见你了,她会很难过。”
寻安知道柏希让她不要去伦敦工作是为了小欣着想,这一点寻安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出决定的,她也放不下小欣,可是,“柏希,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带小欣去逛街,小欣看上了一条裙子,她很喜欢也很想要,可是我买不了,因为我的经济状况不允许,那种感觉真的很糟。我读了这么几年书,现在正是为将来打拼的时候,不然我这样活着都会觉得没多大意义。
柏希,你已经这么成功了,自然也不想小欣有一个一事无成的妈妈吧?况且我不是以后都待在伦敦,只是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机会,我相信再过上几年,我也能取得成功,等那时我就会回来,在j市真正地定居下来,也只有那时,我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去给小欣一个更好的生活。
柏希,就像我当年理解你一样,也希望你能理解我。”
寻安说完后,柏希漆黑的眸子凝着寻安,沉默了良久,然后轻轻放开寻安的手时,他微垂下了眉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一片晦暗的光影。
寻安迈开步子,在柏希的视线里,愈行愈远,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