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视线看向赵昀明,“昀明,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是无条件地支持她,相信她吧。”
“这样不会太单方面了吗?”寻安顿了顿,然后道出,“可我觉得爱情应该是经历大风大浪后仍然不离不弃,是彼此懂得,是彼此拥有。”
赵昀明静静看着寻安,眼底渐渐有了波动,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寻安的头。
寻安没有扭头避开,大概这个从细致入微处让她觉得感动的男人,是这世上仅存的一个不会让她去避开的男人了。
“寻安,其实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寻安微微怔忪,凝着他温和清澈的眼睛。
“但我会无条件地喜欢你,即使是单方面,我相信,总会有一天,你能明白,我可以与你彼此懂得,可以与你彼此拥有,可以与你不离弃。”
寻安眼里的情绪深深波动着,她突然坐起身来,背对着赵昀明,沉默了半晌,然后坦诚地曝露着自己的内心,“你知道吗?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如果遇见你,一切就会不一样,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真心。
可是我现在二十六岁,在经历了一些打击之后,我早就没有了那颗为爱义无反顾的心。
赵昀明,你来迟了,为什么?当我终于遇上一个会一心待我的男人时,你却偏偏来迟了?现在的这个纪寻安,即便是一点点打击,都会让她没有任何勇气和信心去承受这所谓的爱情。”
太阳渐渐转到了西山顶,风吹过哗哗作响的林木,新绿的树叶在枝头上舞动着伸展开去,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逐渐黯淡的光芒,照耀着一片茫茫的山林,然后沉入银灰色的地平线。
赵昀明看着渐变的天色道,“看来要下雨了,寻安,我们得走了,不然山地路滑,我们最好赶在天黑之前到山下去。”
寻安闻言起身,和赵昀明一起收拾着地上的东西,然后动身下山。
下山确实比山时候轻松许多,寻安和赵昀明沿着林间的石子小路,一路上经过一片茂密的杏树林,纷纷繁繁的杏花,飘落了满地,然后雨点跟着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寻安抬头看着变得乌沉的天色,“下雨了。”
赵昀明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两套雨衣,两人换上雨衣的间隙,山里的雨很快就越下越大,太阳给埋进了地平线里,天色很快也跟着黑下来,伴随着山里呼呼作响的劲风,林间的枝条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全都挂上了潮乎乎的露珠,豆大的露珠一滴连着一滴落在泥土里,啪嗒,啪嗒。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脚下的泥土似乎都变成了半固体的流动状,脚踩上去非常滑,而且一个不慎就容易踩到坑洼的水泥里,再□□的时候整个裤腿全是细碎的黄泥渣。
赵昀明挽着寻安,拿出手电筒,照亮前方路的痕迹,寻安看着渐次发黑的天色和这不停歇的大雨,跟着赵昀明的步子,打趣一声,“唉,看来我们都没有享受爬山的福分。”
赵昀明回道,“怪我信了天气预报。”
寻安扬起唇角一笑,“你竟然看了天气预报?一看你就是没在j市待久,像我这种从小在这儿扎根的人,从来不看j市的天气预报。因为j市盛行的有三不准,一是股票行情不准,二是猪肉价格不准,三就是天气预报不准。”
赵昀明闻言笑开,“以后我记住这三不准了。”
寻安看赵昀明是真信了,不由得朗声笑了出来,笑声穿过雨势汹汹的山林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寻安脚下一个不慎在斜坡上踩滑,然后人顺着倾斜的山地一侧栽倒,赵昀明反应迅速地伸手抓住了寻安,在向前扑的时候,电筒从手中飞出,滚落下山坡,在乌沉沉的天色下发出‘砰’的清脆响声。
四周只剩下了一片惨淡的光芒,赵昀明整个身子都匍匐在泥土地里,双手牢牢抓住了寻安的胳膊,使劲拉着她,开口道,“寻安,没事的,我抓着你的手,你双脚慢慢使力蹬上来。”
寻安仰着脑袋,豆大的雨水扑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紧贴着泥泞的坡地,身后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四十度斜坡,寻安咬住了牙关,双腿踩在湿滑的土块上,小心地慢慢向上爬。
风裹着寒意呼呼地刮过耳际,寻安的几缕头发凌乱地散在颊边,带着潮湿狼狈的气息,寻安吃力地向上爬,就差最后两步就能蹬上去的时候,脚下踩着的石块突然顺着雨水掉落下去,寻安的双脚再次踩空,然后寻安‘啊’的一声身子一下腾空,连带着一直牢牢抓着寻安的赵昀明,也因为她突然下坠的力道,被拉下了山坡。
在两人齐齐滚下山坡的时候,赵昀明眼疾手快得抱住了寻安,伸手把她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口,将寻安牢牢掩护在怀里,一路沿着湿滑的山道翻滚下来,寻安紧闭着眼,整个脑袋里全是懵的,只知道听见很多次身体撞击上大石头时骨头碎裂的声音,不过,却不是她的骨头。
如果能再来一次,寻安一定会选择在被窝里补懒觉,而不是来爬这劳什子的山。
当落地的时候,寻安头疼欲裂地睁开双眼,有片刻时间脑子都是昏沉沉的无法思考,等一股浓稠的液体沿着自己的额头流下时,寻安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眼睛看见了满手的血后,脑子也跟着蓦然清醒过来了。
寻安猛地从赵昀明的怀里抬起头来,昏暗的光线照射在赵昀明的脸上,他的脸上沾满了潮湿的黄土渣和几片枯树叶,和从头颅上蔓延下来的猩红的血迹形成了刺目的对比,寻安心下一揪,蓦地从他身上起来,“昀明,你怎么样了?昀明?”
赵昀明闭着双眼陷入了昏厥状态,寻安看着他的雨衣连带着里面的衣服都已经被划破,大片流血不止的伤口曝露在黑沉的天色下,寻安伸手轻拍着他积血淤肿的脸庞,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了下来,“昀明,不要吓我,你醒醒,醒醒呀。”
明明是那么一个俊朗如玉的男人,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在掉下山的时候,他一直把寻安牢牢护在怀里,没有让寻安受什么伤,而寻安额头上的鲜血也是来自赵昀明被划破的耳根后。
寻安呆呆地坐在赵昀明身边,伸手环抱着他,她的胸口好久没有疼得发烫过,嘴里絮絮叨叨着,“傻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赵昀明,你醒醒,你不是说喜欢我吗?等你醒了,我们就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求你不要有事,昀明,不要有事”
对了,手机,寻安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慌忙去翻自己兜里的手机,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终于掏出手机后,寻安立即拨打了120,边环顾着周围的环境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述说情况:
“喂,我们在南郊黄山上遇见暴雨,从百米高的山坡上滚落下来,现在我们在南面山脚处,我的同伴已经重伤昏迷,请赶快过来救他,他现在失血很严重,请你们一定要赶快来救人。”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寻安都是度秒如年般得感到煎熬,一直抱住赵昀明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会有事的,老天保佑,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终于赶来的时候,赵昀明被抬上担架,寻安坐在救护车里,一直握着赵昀明的手,询问着在车里给赵昀明做紧急治疗的医护人员,“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乐观,身上多处肋骨被粉碎性骨折,头颅出血很严重,面部多处软组织挫伤,并且眼底和玻璃体失血引起了角膜溃疡,现在需要立即赶去急诊室进行手术。”
赵昀明被抬进急诊室后,寻安被拒之门外等候,寻安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撑着头两侧,手指微微紧攥着,一脸的怅惘。
手术进行到凌晨一点的时候,一拨脚步声从走廊那端传来,寻安完全沉浸在漫长的等待中,没有留意,直到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寻安抬起头来,然后看见了赵晚欣慌乱的脸色,“我哥现在伤得怎么样?”
寻安站起身来,视线转到了赵晚欣身后站着的一拨人,这些人显然是赵昀明的亲人,她在他的家人面前坦诚地说出,“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不好,他是为了救我才跟着摔下山的,而且摔下来的时候为了保护我他一直抱着我,现在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部出血严重。”
赵晚欣的眼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怒气,“纪寻安,你知道吗?今天原本我姥爷在办家宴,可是我哥却没有去,就为了陪你登山!我哥现在因为你伤得这么重,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你”
一只手拍了下赵晚欣的肩膀,打断了赵晚欣的话,赵晚欣回头望向一个年近五十却气场非凡的男人,有些许不甘地抿紧了唇角,“爸。”
被赵晚欣唤作爸的男人自然就是闻名j市的赵岩峰,他深若寒潭的棕色眸子看向寻安,“你就是阿明近来常提起的纪小姐。”
纪寻安微微颔首,虽然赵岩峰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寻安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压迫力。
赵岩峰身旁样貌端庄高雅的女人接着开口,“我是阿明的妈妈,我和他爸爸想要和你单独聊聊,纪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寻安再次颔首,跟着赵昀明的父母走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寻安捏紧了手掌心,已经明白,她和赵昀明之间,再没可能了。
经过了漫长的一夜,在一家人焦急的等待中,手术成功完成,赵昀明被送到单人病房内,虽然已经脱离危险期,但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翌日晌午,浑身包扎着一层又一层纱布的赵昀明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守在自己病床旁的家人们,“阿明,你醒了!”
赵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醒来,几欲落泪,但终是破涕为笑。
赵昀明正欲支起身来,赵晚欣立即按着他,“哥,你最好还是躺着不要动。”
赵家最有权威的姥爷发话道,“阿明,医生说了你必须要躺上一个月才能好全,所以这一个月,你都得给我乖乖在医院呆着,不准去律师所上班,我会叫欣欣随时监督你的。”
一直被众人抢占先机的赵昀明终于得空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姥爷,为什么我会伤得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