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挑眉道:“明主?”
李甲笑而不语。()
夏瑜见状自觉也不便再多言什么,毕竟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说到底还是不算太熟的,想到这里,夏瑜微微疑惑,道:“先生来此,所谓何事?”
李甲笑道:“怎么,不能只是来叙旧的吗?说起来我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得内佐您一尊水酒相待啊。”言毕扫了眼四周。
夏瑜微微会意,道:“我虽为晋客,但一口酒还是招待的了的。”言毕伸手示意李甲入室,同时纷纷身侧齐吕与孤竹存阿粗备宴席相待。
及至众人落座入席,屏退左右,夏瑜身边只留了杨之孙,而李甲身侧却是留了一个不过十六七年纪的下仆。
夏瑜瞥了眼那低眉善目服侍在李甲身侧的下仆,知道李甲不让此人退出必然如自己信任杨之孙般完全信任,所以也没多说什么,直言道:“虽然与先生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记得先生是个直爽人,有话明言,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先生此来,意欲何为?”
李甲喝了口酒,用食箸一边夹菜一边道:“少保倒是好没耐性,怎么着也要容我喝几口酒,吃几块肉再来谈正事。”
夏瑜心中挂念服人,虽然说赵志父已经明言要放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日没见到服人安好,夏瑜就不能放心,所以此时难免有几分焦躁,道:“我已不是齐国少保,李先生慎言。”
李甲见夏瑜微微有些着恼的神情,便也不再卖关子,道:“少保……不,内佐您有意为魏氏效力吗?”
夏瑜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半响才确认李甲说的就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道:“为魏氏效力?先生您……您这笑话说大了。”
李甲挑眉道:“笑话吗?在下不觉得啊,你看吧,我魏氏嘛,乃是霸主之国的上卿,而燕国危若累卵,所谓君子不立围墙之下,不如内佐您来为我魏氏效力吧。”
夏瑜听到此处微微一笑,道:“好啊。”
李甲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真的。”
夏瑜道:“真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李甲皱眉道:“什么条件?”
夏瑜道:“我主服人贤德宽厚,乃是燕国储君,所谓宁为鸡头不为人后,先生您若是肯来辅佐我主,我也可以收拾包裹作一魏氏门客。”
李甲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少顷便明白了夏瑜话中的意思,失笑,点了点夏瑜,道:“夏瑜啊,你,好生狡猾。”
夏瑜淡淡一笑,道:“我不背主,如君不背魏。”
李甲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十有八九没戏,不过一来主上有托,不便违背,二来,我也想来见见故人。”
夏瑜道:“现在见到了,失望了吗?”
李甲摇头道:“不失望,燕太子幸运。”
夏瑜还想在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孤竹存阿急急奔进来,在夏瑜耳边轻声道:“执政府要我们去接太子。”
夏瑜一惊,没想到赵志父这么快就履行承诺,随即便想起身,但又立刻意识到李甲还在,此时正是招待李甲的宴席未散。
李甲见孤竹存阿急慌慌的在夏瑜耳边说了些什么,夏瑜脸色立变,然后便看向自己,心中自然也知所进退,道:“看来在下来的不是时候,下次再来拜访。”
夏瑜对这位虽然昔日只有一面之缘但还能在碰面的李甲其实蛮有好感,在夏瑜看来这位李甲是个蛮有干才的良吏,若是可能还真像圈回去给服人帮手,但此时情势却不比寻常,没有时间和闲情寒暄,便道:“今日事急,李兄不要见怪。”
李甲哈哈大笑,道:“在当今乱世,我与内佐能相逢两面已经是难得缘分,我欣赏内佐,只是可惜不能共同辅助一位主公,不得同殿为臣。”
夏瑜听李甲说道此处,也有几分触动,但随即又道:“乱世相逢脸面确属难得,所以李兄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真是名姓吧。”
李甲一怔,但随即笑了笑,道:“彼时身在齐国,有几分试探之意,所以未曾透露真实姓名,并非有意欺瞒,在下李悝。”
夏瑜一听这名字便觉得有些耳熟,但还没回话,孤竹存阿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为了解救服人在晋国国都苦熬了三个多月,头发不知道抓掉多少,此时眼看执政府已经通知他们去接人,却见夏瑜还在和“无关紧要”的人寒暄,当即一股怒火便冲上头来,重重的冷哼一声。
李甲,不,应该是说李悝听到孤竹存阿的冷哼,笑了笑,施礼道:“在下真的不能再叨扰了,告辞。”
夏瑜起身回礼送客,眼见李悝远去的背影,夏瑜一下子想起来“李悝”这个名字为什么听着耳熟了,魏文侯重用李悝变法,使得魏国成为战国开始后的第一个称霸的强国。
夏瑜有些无奈的苦笑,李悝是宰相之才,理政治国的能手,若是能拐来辅佐服人却是大大的幸事,可惜,就像夏瑜方才所言“我不背主,如君不背魏”,这李悝已经认下魏氏嗣卿的长子为主,怎么可能背主另投。
就在孤竹存阿已经恨不得撤夏瑜袖子去晋国执政府时,在外守卫的齐吕惊慌失措的跑进来,道:“国内传来消息,孙由、秦开兵败,全军覆没,齐军已渡易水,逼近蓟都。”
孤竹存阿吓得傻住了,齐吕也慌了,他的家室都在蓟都,而夏瑜听到这个消息眉头一皱,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孙由、秦开不应该这么无能啊。”
李悝离开驿舍,渐渐走远,立刻微微退后,静待那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下仆近前,而那下仆此时也似乎放松了下来,不复在夏瑜房间内的低眉顺目,道:“先生辛苦了。”
李悝淡淡笑道:“不敢称辛苦,倒是委屈了少主人您了。”
那被李悝叫作少主人的少年笑了笑,道:“不委屈,恩,我听说过夏瑜长得好看,今日一见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
李悝皱眉道:“少主人就只看到了这些吗?”
那少主人笑道:“先生您生气啦,先生不要生气,我这番折腾扮作仆从随先生前去,并非只为了一度这传说中那个的美人的容貌,倒是听家中人说起夏瑜虒祁台上的狂言,所以想与其人交谈几句,倒没想时机却是不巧。”
李悝道:“我方才出门时见到有赵氏马车到驿舍,我猜可能是赵志父要放了燕太子。”
听李悝提到赵志父,那少主人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道:“先生,你觉得夏瑜在虒祁台说的,若是赵志父一去,若我晋国不能团结一致,会重蹈二十年前覆辙,被人肢解鲸吞,会真的发生吗?”
李悝微微叹息一生,道:“少主人,你何必介意这些。”
那少主人神色间有了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苦涩,道:“先生看重于我,愿意认我为主,我真的万分感激,只是……我为晋人,眼见晋国社稷沦陷,却……我没半点志气如赵志父般力挽狂澜,匡扶晋国社稷,我只想保住我魏氏能在这个乱世之中继续存在下去,存活下去。”
李悝道:“晋国处四战之地,北有北狄,难有楚国,东有齐国,西有秦国,晋国若不强大,会被四周环绕的国家蚕食鲸吞,夏瑜这话不算假,可是晋国君权不振,公卿坐大已经是数百年来慢慢形成的局势,不是人力所能挽回,即使强硬如赵志父,也不过是勉强压制使得晋国公卿这二十年来不再惨烈内斗内耗。少主人,有些事情,当放手时需放手,晋国的社稷,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挽救的。”
那少主人沉默片刻,然后道:“我观夏瑜其人,论武可为沙场战将,论理政,听说他在燕国替燕太子治家,也很是出色,先生,难道这的没办法让夏瑜来我魏氏吗?”
李悝道:“夏瑜不能来辅助少主人,如我不能赴燕辅助燕太子。”
夏瑜抬手止住慌乱非常的齐吕与孤竹存阿,面露沉思之色,然后对孤竹存阿道:“执政府派谁来与我们接洽?”
孤竹存阿被刚才孙由、秦开兵败的消息吓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赵志父派了执政府的人通知他们可以去接服人了,孤竹存阿慌慌张张的道:“对了,我……是赵无恤,赵无恤亲自来了……我们赶紧把太子救回去……救回去,不然不然……”
夏瑜面色沉静,道:“太傅,你和齐吕留下来,我去接服人,等服人回来,我们立刻返回燕国。”
孤竹存阿听到夏瑜不让自己去接服人,顿时跳了起来,要反对,却见夏瑜冷眉断喝道:“先把自己静下来来,别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丢我燕国的人!”
一直以来夏瑜对孤竹存阿都颇为尊敬守礼,毕竟孤竹存阿是服人的老师,是燕国的太子太傅,地位摆在这里,所以孤竹存阿被夏瑜这从来没有的厉声呵斥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夏瑜一个后辈竟然冲着自己呵斥怒吼,正想发怒,却一打眼瞥见夏瑜此时脸色冷硬,眼神冷的简直能冻水成冰,顿时将那点还没出口的怒气给吓回去了。
不过片刻,夏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微微平和下来了,道:“太傅、齐吕,你们留下来等国内的消息,我去与赵无恤接洽,会尽快回来。”
齐吕从方才夏瑜发火起就安静下来了,此时自然乖乖的听从吩咐,孤竹存阿面色不好,但也没多说什么反对的话,像是默认了。
及至夏瑜出门遇到赵无恤,连连施礼,赵无恤回礼,但也没浪费过多的力气在寒暄上,直言道:“家父吩咐,燕国情势有变,我晋国不合适再留燕太子在晋做客,在下来请内佐到燕太子落脚的地方,然后送燕太子与内佐一同归国。”
夏瑜行礼拜谢,道:“有劳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