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殿,夏瑜就又有点吓到了——这哪里是执政府?分明就和国君的宫殿相差不远了!
眼前进殿的一众官员都要卸剑脱履,按照朝仪的规矩,以爵位高低两排侍立,手里还拿了笏板,前面份位尊贵的有座位,后面的大多站着,而且看着架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众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执政田常除了一个名义外,早已与国君没有半分不同了。
夏瑜受《国家战争》的熏陶,还是比较了解礼仪的,大概扫了几眼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恩,很靠后,没办法,谁让他的爵位不高呢,夏瑜默默的窜到自己的位置,站位如礼。
夏瑜的动作让田彪看得颇为欣慰,虽然他将夏瑜出现在淄丘下的经历查的很清楚,但在那之前夏瑜其人过往却是连半点痕迹也无。
田彪自付以自己在齐国的势力人脉都查不出来夏瑜的过往,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可能以前从来就没在俗世里行走过,所以田彪比较倾向于田至的说法,夏瑜可能是某个没落的世家大族或者是某个灭亡的小国公族的后代,因为家族在斗争中失败或是小国灭亡了,逃难躲避至深山,所以夏瑜其人虽然不闻于世,但应该也是贵族出身,这点从他比较完备的礼仪就能看出来。
夏瑜在自己的位子站定,然后便听得有乐师奏雅乐,有编钟鼓乐,但因为不好直接扯着脖子去张望,只能不住的斜着眼偷瞄。
据说这个时代铸造的编钟放到现代都能奏国歌奏东方红奏贝多芬的钢琴曲,在夏瑜的时空曾侯乙编钟那可是国宝,所以夏瑜万分好奇那编钟是啥样的,咋奏的,但眼睛斜的快晕菜了也只是朦朦胧胧的撇到一角,没法看到全貌。
在夏瑜努力去瞥编钟的时候,已经有一人从缓缓的踏着合拍合点的韵律的步子走至主座,很是潇洒的入座,正是此时掌握齐国最高权力的人——齐国国府执政田常。
田常入座,众人行礼,田常还礼。
再然后,一人出列奏事,开口便是带着韵律的声调,道:“夫今我困矣,然民生之丰也,百市之泰也,临淄大小事无碍也,民无乱,官自安,此执政之大功也,执政之德,民有感,执政之礼,士感也……以下省略五百字……”
夏瑜刚开始还打着精神认真听,可是听完一段发现似乎全是是吹嘘执政田常的言语,再再听一段还是吹嘘田常的,再再再听一段还是吹嘘田常的,后来夏瑜实在扛不住这带着韵律摇头晃脑毫无实质内容的吹嘘言语的催眠效果,又有几分要点头瞌睡的趋势,却在此时却突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便发现田彪正面色肃然眼神如刀的盯着自己,一个激灵,立马打起精神来。
听着那人继续用慢悠悠催眠调拍着田常的马屁,最后慢悠悠的来了句:“今虽有越、燕宵小犯境……”
说见说到正题了,夏瑜赶忙集中注意力用心听着,只见那人摇头晃脑不急不忙的道:“今虽有越、燕宵小犯境,然执政文武有德,泽被上下……以下省略五百字拍马屁……,必能挫败这等来犯之贼,保我社稷。”说完执护板一拜,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夏瑜傻眼了,这就……完了!?敢情说了么久,就是为了拍马屁!?
此时又一人出列,执笏板奏禀,道:“越人,本南蛮,血脉不同于中原诸侯,本贱也,不属华夏,鄙陋不知礼,其人愚也,其民昧也……以下省略五百字鄙视越人血统低贱。”言罢行礼,退回朝列。
然后又一人出列行礼,道:“燕人,孤悬于北,虽姬姓血脉,然不勇不智,曾为山戎所灭……以下省略五百字鄙视燕人国力衰弱……,是以我邦必能挫败宵小,长我邦威。”
在这一大堆的发言完毕后,夏瑜已经半走神状的低头看地板木材的纹路,试图研究出这颜色这木质是黄花梨还是红木的。
好在此时一声冷哼传来,一个二十几许的站在前排的年轻人出列,道:“父亲,孩儿认为越人昔日血统为何,燕人是否曾经为山戎所灭都不重要,当务之急乃是应对越人围城!现下,城中虽说粮草足备,兵员充足,但眼下北部燕人犯境,情形如何尚未可知,临淄虽然城高池深,但若是燕人与越人和兵一处,兵事浩大,只怕临淄危矣。”
这还像句正常话,夏瑜低头敛袖,默默盯着脚尖前地板上爬过的一只蚂蚁这样想,恩,这人称坐在主座的执政田常为父亲,那是田常的儿子?
此时又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出列,高声道:“须赞同太子所说,眼下越人围城确实乃我齐国大患,当先行处置此事。”
作为执政高高在上坐着的田常一直一言不发,面色不见喜怒,此时听见这络腮胡壮汉出列,眉毛一动,良久,用同样仿佛带着韵律的声音缓缓道:“卿有和建议?”
络腮胡男手执笏板,目光端正,朗声道:“须建言,削肉全身,割让南部城池与越人,换得越人退兵。”
“不可!”络腮胡话音稍落,方才那位称田常为“父亲”年轻人立刻大声反驳,道,“我齐国土地城池无一处不是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岂能如此轻易割让!”
络腮胡面色端正依旧,声音洪亮依旧,道:“须亦知齐国每一方城池每一寸土地都是将士鲜血所换,但此时我齐国两面受敌,久战于我方不利,于敌方有利,割让城池实乃迫不得已,两害相交取轻者也。”
此时那位田常的儿子已经气得两眼冒火,怒道:“田须!你身为临淄守将,退敌无能,却意图出卖国土,分明是为了自己的失职推诿卸责!”
络腮男田须被如此指责,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神坚定,面色端正依旧,声音洪亮依旧,道:“须自知无能,才干不足以退敌,但须所进之言,一片忠心尽是为了我齐国为我田氏。”
田常的儿子,齐国实际上的“太子”被这田须气的快跳脚了,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位容貌伟岸的堂叔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绝没有在朝堂上在他父亲面前表现的那么忠诚无私,但偏偏揭不穿这家伙的真面目。
此时这个家伙竟然要出卖齐国的城池给越国,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偏偏自己又说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反驳这无耻的建议。
“如阿须所说,献城池是为了尽快让越人退军,以免我国两面受敌,是也不是?”就在“太子爷”急的快受不了的时候,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太子爷望去,却原来是一直在田常下首尊位坐着的田彪开口了。
以田彪之位尊,田须不敢不答,很是恭敬的低头道:“是。”
田彪淡淡道:“也就是说割让城池只是一个法子,其根本是在于退敌。”
田须此时正低头恭谨的回答田彪的话,声音洪亮坚定依旧,他人自然看不见此人低着头时收敛的眼神中一晃而过的闪烁,道:“是。”
田彪道:“那要是有法子不用割让城池就能退敌,阿须你也不会反对吧。”
田须此时抬头,目光坚定,不见半点方才的闪烁,朗声道:“若有法退敌,须愿意死战执行!”
田彪一拍案几,道:“好,不过老夫认为这执行嘛,就不劳烦阿须你了,老夫举荐一人,必能退敌”,言罢便转头向着大殿后方,道,“阿瑜,你出来,说说你的看法。”
还在低头数蚂蚁的夏瑜听到田彪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出列,而大殿众人的目光也自然集中在了夏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