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受了惊吓,羸弱的身体早就难以重负。所有的解释,他会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跟她谈谈。
背靠着门板,顾慕白一手插在口袋里,习惯性的在手指间夹了一根香烟,却没有点燃。
房间里久久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仿佛没有丝毫人气。
徐医生接到电话赶过来,就看到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的顾慕白。
额上的纱布被雨水浸湿,狰狞的贴在上面,被硝烟浸染的西装让冷肃中透出一丝狼狈,半宿未睡,下巴上冒出一层青黑的胡茬,手关节上清晰可见的一片血肉模糊。
徐医生吓了一跳。
在外人眼里,顾慕白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高高在上坚不可摧的,就是泰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的人,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崩塌一丝风度。
可是,此时此刻,徐医生就是觉得那个身型没有半点改变的男人,莫名的矮了一头,萧索的仿佛要低到尘埃里。
“六爷,你头上的伤……”
下午顾慕白额头上被顾老爷子砸了一手杖,伤口就是徐医生去处理的,
只是简单的做了包扎、止血,进一步的检查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接到了安筱暖出事的消息。
那一刻,徐医生是亲眼目睹了一个猛兽一样的男人,所谓的滔天怒火是什么样子。
整个顾家战战兢兢,被怒火扫过的顾家,可以用断壁残垣来形容了。
那一刻,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会看到顾慕白这样失魂萧索的一面,却又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解释得通。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他表现出这样一面的,也就只有里面的那位了吧。
想到自己刚刚上来之前,闫泽对自己说的话,徐医生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顾慕白仿佛根本就没记起来自己头上还有伤似的,居高临下的视线扫下来,带着命令的口吻:“她肚子有点不舒服,受了惊吓,淋了雨,脸色很不好,做一个全面检查,告诉我结果。”
说完,长腿一迈,走下楼去。
直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徐医生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好像要把压抑在自己身体里三十多年的浊气一口气吐出去似的,脸都因为缺氧有点憋紫了。
顾慕白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尊雕塑一般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着徐医生下来,看着小璐和张妈帮忙料理事情,反观他这个男主人却如同局外人一样,只能旁观,顾慕白心里涌起一抹自嘲。
对别人来说,他夹杂着太强的目的性的感情或许很龌龊,对自己来说,真的是纯粹至极。
从小就生活在各种光环中的他,从八岁开始,就渐渐展露自己在经商方面的天赋,顾老爷子为了培养他,十岁的时候,就送到国外学习。
接手家族生意这些年,可谓是一帆风顺、风生水起,更何况,在国外期间,还不满十五岁的他就不借助一点外力,一手创办起自己的商业王国。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准确的来说,从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到他的眼睛。
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矜贵,让他显得与现实那么的格格不入。
用南宫湛的话说,要是放在修真小说里面,那就是无所不能存理灭欲的,四海八荒第一真仙。
可是在遇到那个女孩之后,所有的格格不入,所有的不食人间烟火,全都开始崩裂。
他成了堕入人间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那一个纤弱的背影,那手指与琴键交错的瞬间,五感都被闭合了一般,天地苍茫中,只剩下那一人。
所以,他发誓,这个女孩他一定要得到。
所以才有了后面,顾楚生出轨唐梦瑶,他顺水推舟的让安筱暖知晓,一手促成后来的捉奸在床。
……
“六爷……六爷……”
徐医生做完检查下来汇报情况,可是喊了几声,顾慕白都没有回应。
医生有点傻眼。
要知道他之前伤到的位置太敏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脑震荡。
脑震荡这种事可大可小,可是不借助精密的仪器检查,谁也不敢说,伤害程度到底怎样。
徐医生愣了一瞬,感受到身边刀子一样射过来的视线,赶紧调整精神,对顾慕白解释道:“太太受了惊吓劳累过度,胎心有些不稳,本身身体也很虚弱,需要静养,最好能够入院,可是……”
他顿了一下,用余光偷偷去看顾慕白,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太太坚持不肯去,我建议找几个专业医护人员过来监护两天,另外最好能运一台产检仪过来……”
顾慕白吩咐一声:“把你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直接去景仁医院……京都最好的医院,所有科室最权威的专家在别墅里24小时待命,不得出任何闪失!”
自然有人按照吩咐马不停蹄的照办。
顾慕白在客厅又守了一会,确定楼上的女孩真的没有危险,这才退了出去。
走到玄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着楼梯口的方向出神。
心里复杂难安的情绪,就好像他今天走出去,以后再见面,就要隔着一道天河了一样。
第一次,杀伐决断的顾慕白对自己的决定如此的不确定。
“六爷,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就在客房睡一晚吧。”张妈走过来劝。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个人见面才有接触误会的机会,冷战只会让人越来越心寒,还怎么聊天啊。
可是两个人都是执拗固执的人,顾慕白转身推门,步入夜色,张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
房门刚刚关合的一刹那,楼梯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张妈一喜,就看到站在高处的安筱暖,视线紧紧锁着那扇刚刚关合的大门。
“太太是想见六爷吗,六爷还没走远,我这就去喊。”
张妈喜出望外,推门就要出去。
“不用!”
声音不大,却格外的清冷,安筱暖缓缓收回视线,望着窗外稳稳停着的车子,徐徐道:“张妈,给我做点吃的。”
张妈不舍的望了一眼门外,有些不死心。可是又无可奈何。
大门外,在房门关合前的一刹那,顾慕白也看到了出现在楼梯口的鞋子,死寂的心中隐隐有什么在跳动,脸上冷肃的线条竟然惶然不觉带上了一丝兴奋。
可是,紧闭的房门并未打开,就连房间里最后的意思光亮,都沉入宇宙一般,了无生机。心,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