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十分奇怪，壮汉的声音中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令人感到畏惧，还有恐慌，在畏惧和恐慌之下，除了乖乖听从他的话外，似乎别无选择。
我当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来，如果真站起来，那又该和对面的两个人发生什么事情。是互相殴斗拼个你死我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胜算应该也有几分，毕竟孙所长是警察，制服两个人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或者假冒我是过路人，大半夜的过路，用那猴子一样的男人的话来说，那就只有鬼……
反正我心里很乱，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将要发生，都顾不上了，因为我的双腿已经如受到蛊惑一般立刻就要站起来。
但它们终究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尽管双腿的确是很想站起来，而且已经蓄满了力量，就等着慢慢地伸直。
阻碍它们站起来的，是肩膀上一个巨大的压力，那压力来自一双手，那双手的力量，已经抵消掉了想要站起的双腿的力量，而且还将它们稳稳地压在了地上，弯曲着，不能再伸直。
那双手，自然是孙所长的，他不仅将我的双腿压了下去，而且快速地用右手再次堵住了我想要发出声音的嘴。
一秒、两秒、三秒……
记不清是多少秒之后，我的神志方才从那粗犷声音的威慑和蛊惑之下清醒过来，是的，眼前的两个人如果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也许并不会和我们拼命，只是，自此打草惊蛇后，想要再破掉这满天的黑暗，估计还得再出现另一个王林才可能了。
两只手电筒一前一后地再次被点亮，再次向着四周扫射了好几圈。
“大青哥，你看到人了？”
“没有。”
“那你刚才叫唤什么？”
“你没听过什么叫兵不厌诈吗？”
“就他妈你知道的多，吓得老子动都不敢动。”尖声音男人很是不满。
“瞧你那熊样，你就只配去耍猴。”壮汉语音中带着几分不屑。
“咳，你他妈骂谁呢？耍猴也是原来的事情了，现在老子也是正儿八经做大生意的人，你以为还像你？只会做苦力？”瘦猴子似乎原来是耍猴的，在某个马戏团专司耍猴职业，于是被周边的朋友熟知。
而壮汉似乎原先是干苦力的，在工地上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反正应该是干重体力活的。
一想到工地，我就想到了王宝钢，眼前这壮汉的来路、经历，会不会和王宝钢相似，甚至相同？如果说孙所长“英姐的人”的身份是伪造的，那壮汉“英姐的人”的身份应该是不假的，而且，他极有可能是英姐培养出来的另一个“王宝钢”。
想到这里，我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英姐的人”是一个符号，一种标签，贴上这个标签的，究竟有多少人？除了英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姐，他们“创造”出来的那些“某姐的人”又该有多少？
王宝钢曾经说过，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在那熔炉里锻造出来的，不只是他一个，当有千千万万个。
我心中兀自想着这些问题，却见黑暗之下的壮汉轻轻拍了一下瘦猴子的肩膀：“行了，我错了，不该乱说话，走吧，还有任务。”
瘦猴子长长哼了一声，却也不在说话，只顾随着壮汉朝前走去。
待到他们两人走远，我刚想开口说话，孙所长的手又快速地堵在了我的嘴上。
我挣扎着想要解释：“人都已经走了，还堵我干嘛？”
但我的声音始终未能发出来，我用手拍打他堵我嘴的那只手，他也不放，只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认为他电视剧看多了，心中的小九九太多，这世界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正不服气，却见壮汉和瘦猴子快速又无声地跑到了刚才停下的地方，两支手电筒向着四周扫射，我心中暗叫：“好险，好险，妈的，这世界的弯弯肠子还真不比电视剧上少。”
不久之后，两支手电筒终于停止扫射，两道光对着前方的路照过去，瘦猴子嘿嘿笑道：“怎么样？输了我一顿酒，记好了啊。”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壮汉凝神思索片刻，终于慢慢点头道：“可能真是我自己想多了，行，我认输了，走吧。”
说罢，两人继续借着手电筒的光往前走去。
几分钟后，孙所长那只手才慢慢地从我的嘴上移开：“怎样？你输了没？”
我心中尽管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抵死不愿认账，“输什么？我和你打赌了？”
孙所长也不纠缠，他刚才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以后，他突然问道：“那两个人是不是你们村里的？”
“不是，只是，那壮汉我见过。”
“见过？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我将我和福贵在火云山上见到壮汉和村长交谈的事情给他略略说了，当时他们说话的内容断断续续的，但和王宝钢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大概也能脑补出当时他们所谈论的内容。
孙所长听完后，眉头紧锁，口中默默地说道：“火云山，村长，有意思，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小林，你说王宝钢每次都取多少货出去？”
“不超过50克？我不是刚给你说过吗？”
“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他们说他们所带的货，已经够枪毙十次了，那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500克？”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还有，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那山洞中的蘑菇，就我们所看到的，少说也有上百株，就算不是每株下面都有‘营养’，三分之一的数量，也足以枪毙那些人一百次以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但实在急于想要知道。
“至少可以明确两点，第一，取货的不只是王宝钢，第二，散货的不只是桃花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是的，而且，我想，是时候可以收网了，你要做好准备。”他忽然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那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两道灼灼的光，看起来让人感觉到很温暖。
“是时候可以收网了，就算不能把黑暗完全扫尽，至少可以还桃花镇一片光明，是吗？”我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正确，捣毁了这里，的确可以将桃花镇的毒据点连根拔起，只是，对于镇外的那些线，或许，他是无能为力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长。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如果世人都愿清扫眼前的那一小片黑暗，世世代代永不懈怠，只要人类不灭亡，黑暗也不能占尽人间。”
他的话说得有些哲学化了，他在我的眼中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哲学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此时方才发现，一个现实主义者，偶尔也会有哲学的一面。
我看着他笑了，我们抬起头看向夜空，此时，月光暗淡，东方已经开始泛起淡淡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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