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燃端坐蒲团之上,身姿挺拔,俊目顾盼之中带着狂热的战意,言辞谈笑间神采飞扬,直听地叶汐热血沸腾不已。所谓的天之骄子,当是楚燃这般模样吧。若非他前世愚蠢轻信,半路陨落,否则凭他的资质迟早也能一飞冲天,成为芸芸骄子中的一员。不过如今他有幸转生,资质和意志也不输旁人,更何况还拜入仙门、早早结识了楚燃和郁道宽这般惊才绝艳的好友,他此世定能成就大道,飞升九天!
“这便是魏笑叶戒中的秘境地图。”楚燃把张玉简递给叶汐,对他解释道:“鬼族秘境是当时鬼界崩塌之时落入时空乱域中的一角碎片。一界何其之大,堪堪这这一角碎片都是广褒至极。这张地图虽大,却也只是整张地图的碎片之一。”
叶汐将神识探入玉简,发现是一张水墨所绘的地图,山岳和河流都标注的字迹分明,竟然莫名的熟悉。就像是……当年他在叶家后山那个大乘修士储物袋里找到的那张玉简之中的那张地图一般!
难道那也是一张鬼界秘境地图么?
翻手拿出那张玉简,叶汐目光扫视比对一番,心头微动。两张玉简的玉色质地、色泽、水头几乎是一模一样,叶汐忍不住将两张玉简试探性地靠近。果然玉简之间似乎带着一种互相召唤的吸力一般,迫不及待地粘合在一起。山洞中霎时光华大放,一阵苍凉悠远的歌声恍惚地响起,就仿佛肖笑在耳边静静吟唱一般。
楚燃见叶汐突然翻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玉牌,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手里竟然还有一张鬼族秘境的地图!不过楚燃已经有点习惯了,他早就知道,小孩儿身上的秘密很多。不过连九凤戒的存在都跟他抖了个干净,一张鬼族秘境的地图碎片算什么。
楚燃正想凑前了看,就见叶汐将两张玉牌“啪嗒”一声凑到了一起。洞中光芒大放,鬼歌悠悠地响起,对他倒没什么影响,但他明显看到叶汐脸上的表情一滞,就像失魂了一般放开已经融成一张的玉简向后直挺挺地倒去。
楚燃大急,左手还握着那粒阴阳丹,忙探出右手想将近在咫尺的叶汐抓住。好好端端地,这又是怎么了?没想到楚燃手刚一接触到叶汐的肩膀,叶汐双眼就恢复了清明,清澈的眼眸映出楚燃的影子,“大哥?”
叶汐没想到他听到那阵苍凉悠远的鬼歌后就觉得很困,但是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地很大,身体也僵直了,对外界的感知仿佛突然放慢了很多,他能看到楚燃眼里的焦急,但是说不出话来。
楚燃动作太快,心急之下没注意平衡,原本准备抓的姿势顺势变成了揽抱。叶汐僵挺挺的还好,但是他恰好就是清醒了,身体一瞬间柔软下来。楚燃很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少年骨架有多单薄,他一只手就能将他圈个结实。
独属于丹师的灵草清气与浮动的火气纠缠在一处,萦绕在楚燃鼻尖,让他竟然一时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放开叶汐。楚燃身形高大,独属于火修的气息倾略性极强,其间还夹杂着一丝丝火毒的气息,禁锢着叶汐的手臂力道极大。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是鼻息相交,耳鬓厮磨。扑面而来的都是成年男子的强烈气息,这种无法逃离的姿势让叶汐双手冰凉,前世被人压在身下强行采补的记忆突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叶汐面色苍白至极,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翻滚的恶心感,猛地推开楚燃,滚下蒲团脸色苍白地干呕起来。被叶汐狠狠地推开,楚燃还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劲,只是面上一烫,涌上一丝赧然。带着些狼狈地放开怀中少年,尴尬不已,正想出言缓解,却突然听到叶汐干呕的声音。
“小汐……小汐!你怎么了!”叶汐被人抓着肩膀,一个声音似乎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有些上挑的眼角带着些潮湿的水汽,原本清澈的双眼黯淡至极,月灯下面色苍白如鬼,只有唇瓣因为血液倒灌染上一抹鲜红如血的颜色。
“楚大哥。”叶汐的双眼终于能看清眼前抓着他肩膀的人是谁,一缕鲜红色的鬓发,眉心烈焰一般的业火印记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楚燃眼中的关切和悔痛之意浓烈地快要溢出,他自然感受得到。浑身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下来,停滞的灵气也缓缓流动起来,僵硬的血肉又恢复了柔软。
叶汐这副模样简直让人心惊肉跳,楚燃不明就里,以为是自己孟浪唐突的动作刺激到了叶汐,面色尴尬至极,隐隐还有些难堪,但心底却有些无来由的挫痛。见叶汐神智恢复了清明,也不再干呕,便放开了他,自己坐到一边蒲团上,声音有些低沉道:“小汐,你没事吧?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唐突?孟浪?
楚燃想起刚刚抱着叶汐那一瞬间不想放开的心理,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男修间做出这种狎昵的举动是非常无礼的,即便是对待男炉鼎,这般搂搂抱抱的情状也是非常寡廉鲜耻的。更何况他还自诩为叶汐的大哥!就凭他刚才的举动,叶汐扇他一掌都算是轻的。
但是楚燃不知道的是,叶汐前世被人采补数年,最后身体破败陨落,同他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楚燃父母皆是高阶修士,自身天资高绝,出身顶级修真宗门,教养自然是十分严格。作为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必须行止有度,因为他们代表着的是万火神谷的脸面。
估摸着楚燃看来,男修间这种连暧昧都算不上的举动就是十分孟浪无礼了,叶汐却不会这么想。平时也就罢了,只是方才叶汐融合地图之时被鬼歌震动神魂,又恰巧被楚燃以那种强势的姿势揽在怀中,这就勾起了他前世那些极为不堪的回忆,这才反应如此剧烈。
叶汐自然是不会责怪楚燃一分,楚燃刚出言道歉他就立刻摇头,表示是自己的问题,让他莫要上心。但是叶汐心神刚被拖入记忆的恶臭泥沼中浸透过,面上的苍白还未褪去,连连摇头的模样竟也显得脆弱又疏离,一两句解释平平带过,又如何能觉察到楚燃神色之中的黯然。对于此事不同的理解,生生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死结。
楚燃收起叶汐递给他的融合好的秘境地图后,两人便各自盘坐在蒲团上入定,相对无话。楚燃虽然盘坐的似乎在入定一般,但他心中情绪纷乱至极,一刻都无法安宁的心境根本进入不了修行状态。不自觉地望向叶汐单薄的身影,少年的半张脸几乎要融化在月色之中,墨色的睫毛像是沾满晨露的蝶翅,沉重地垂落着。原本因为一下就得到两张地图碎片的兴奋的心情,竟然变地低徊又寂寥。
这个被月色浸透的夜晚,似乎格外地漫长。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离开了榕城的地界,前往原域最为繁华的城市,丹云古城。经过月榕林的时候,两人一同将魏笑叶的骨灰埋在了魏天焉与肖笑陨落的那片林子中。这一家人生时无团圆,死后即使前尘皆断,但如此做来,也算是聊做安慰了。
昨夜发生的尴尬事似乎被两人刻意避开,楚燃和叶汐不约而同地对此事闭口不提,恢复了平时相处的模样。只是两人的距离,比起原来要离的远了许多。
丹云古城是丹云古宗下辖的中心城池,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最繁华的地界。这里位于原域正北方,背靠乾阳山,乃是朝阳初生之地;天河流经此地,抱城而过,乃是恨海初发之源。此地山环水抱,灵气丰沛,为天道所钟,降下灵脉灵矿无数,孕育了大量天资超凡的修士。就连在此地出生的凡人,几乎人人身具灵根,命牵仙缘。凡界孕育的灵种,无论是资质还是数量,都不及此地万一。
鬼族秘境将要出世的消息早在百年前就有天兆,动静不小,消息几乎传遍了修真界。大小修仙宗门,乃至于散修都知晓此事。通常在秘境出世之前,天兆都会降下一线灵犀。但是这个秘境极为古怪,修真界诸宗派,诸人翻天三丈,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
直到五十年前,有一个从时空乱域中活下来的邪魔修被一个花骨仙门的女修所杀,从他储物戒中搜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水墨所绘地图,其间赫然上书“鬼族秘境”四字,一时引发诸多混战。那位花骨仙门的女修还因此陨落,最后这块地图竟是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丹云古宗的手中。
丹云古宗是修真界第一炼丹宗门,其内炼丹宗师无数,基本上没人得罪的起。各方人马见状,这才稍微消停了一些。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从此之后,修真界各地频频出现鬼族秘境的碎片地图的踪迹,其间有真有假,一时引地各大势力争夺不休,大打出手。整个修真界整整鸡飞狗跳了三十年,直到最近的二十年间,散落的地图碎片或是被各大宗门收入囊中,或是落入隐居不出的散修大能手里,这才稍微消停了些。
不过顶尖的宗门依旧没有放弃对秘境地图的搜寻,比如万火神谷,就派出了三十三位司刑使的精英弟子收集这些地图碎片的消息。不得不说楚燃运气极好,叶汐等于说直接送了他一块地图碎片。修真界这群人哪怕是想破头都想不到,竟然还有一块地图碎片流落到了凡界的一个小到可以忽略的家族族地里吧。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叶汐站在业火金蛟背上远远眺去,已经隐隐可以望见丹云古城的影子。城池气势恢宏磅礴,仿佛一只带着亘古的沧桑的巨兽侧卧在平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