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对夫妻重拾旧欢的第二天早晨,苏小春来向正室夫人请安时,太史阶刚好和夫人一起用过早点正准备出门。
张灵怡温柔地替他整一整衣冠小声说:“早点回来。”
“知道。”他微微一笑,就往外头走去。
苏小春张开口想和他说话,他却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连张灵怡都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
苏小春怔怔立在原地一时进退两难。
张灵怡试图替她缓和难堪,于是柔声问她用过早点没有,苏小春点点头连忙向她请安。
她看到张灵怡脸上容光焕发的样子,顿时明白自己昨晚独守空房的原因。
沐秋水去了后,她无处可去只能投奔太史阶,后者颇为慷慨地收留了她,并顺势让她做自己的侍妾。
她眼见他度过了一段痛苦而难熬的时光,这才明白那个人对他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后来有一阵她颇受宠爱,她以为太史阶终于遗忘了那个人,他把府里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她觉得自己终于过上了想要的日子——她钟情的人也喜欢她,并且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然而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逃避不了的、太史阶终于还是娶亲了。
门第联姻,她连说上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每天只有看着府内忙忙碌碌、为迎娶总兵的千金而做着准备。
总兵的千金终于过门后,太史阶便对她冷淡下来。
她想:哦,这大约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何况她和她身份有别,就算嫉妒她也不能有所表示。
那个温婉贤淑的张氏女确实担当得起正妻的位置,她从来不会对下人呼来喝去,即使是对她,说话也总是轻声轻语、非常可亲。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女子,她的出现,让她又想起了从前在无量斋寄人篱下的日子。
她从来不觉得沐秋水对她有什么恩情,她拥有这么多,不过是对自己施以一点无关痛痒的怜悯罢了。
现在,她又有了类似的感觉。
在张氏怀孕后,她的日子终于又好过起来。太史阶每天晚上都会到她屋里来,尽管他很少和她聊天,但是另一种交流也能让她觉得他心里有自己。
直到她看到太史阶珍藏在书房中的那卷画。
张灵怡分辨不出,但她一眼就能认出画中女子是谁,那当然不是她自己。
她瞬间醒悟过来,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画中的人,她自始至终都活在沐秋水的影子里。
真是阴魂不散!
苏小春在痛苦了两天后总算咽下了这口气,不管怎么说,那都已经是个死人。
不管太史阶是出于什么原因宠爱自己都好,反正有这一层关系,她都是这个府里最得宠的那个人。
但是在太史阶陪着张灵怡归宁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一脸五日,他都不再来找自己。
她只是个侍妾,一切荣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何况她更想要他的心。
终于这一夜,她谎称不适让婢女把他请来。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太史阶进了屋也不做,只是直奔主题地问。
“我有些头晕。”
“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屋里。”太史阶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好好休息,我走了。”
“等一下!你就这么走了?”
太史阶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说说话吗?”
“说什么?”
“这些日子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她理所当然地问。
他神色一愣,明白过来她满含醋意的眼神,于是讥讽道:“你是唱戏的?要人来看?”
“这是什么态度?”苏小春恼怒道。
“你最好注意自己的态度,不要忘了身份。”
苏小春哑然片刻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又对她这么好?”
“她是我妻子,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我……你从前对我很好……我陪着你这么久,难道说你厌烦我了?”
太史阶冷冷道:“痴人说梦,我从来没有厌烦过你,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这话令苏小春心如刀绞,那些醉生梦死的夜晚,他在她身上倾尽温存,此刻却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说:“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用我回答?我想你自己知道答案。”
她扑上去想要抱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苏小春怒道:“你不能这样对我!”
太史阶冷笑着说:“别自命不凡,我本来应该杀了你。”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史阶的脸上的表情,终于从不耐烦转变成阴鸷的模样,他盯着苏小春说:“是你害死她的。”
她蹙了眉、退后一步畏惧地看着他,思量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反问:“我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你授意的吗?”
他猛然抓起她一只手腕,狠狠捏着说:“我可没有让你去买滑胎药。”
苏小春闻言顿觉惶恐,她的一举一动太史阶居然都了如指掌!
“我没有。”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恐惧,她活脱脱成了一个被抓现行的犯人,脸色涨红,心跳加速。
她试图抽回手,但却徒劳无功。
“你敢说你没有去那家店买过滑胎药?”太史阶紧紧盯住她:“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要不要我请那个掌柜来对质?”
“我没有、我没有。”她仍试图辩解。
“我可以把掌柜请来,让你心服口服。”
她终于崩溃道:“是,我买了,可是我……”
她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巴掌,脸上清晰可见的手印让她皮肤火辣辣的疼。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他居然会对自己动手?!
太史阶怒不可遏地说:“她怎么会突然小产的?是你给她下了药,她本来不会死,你这贱人!”他像是忽然宣泄出积压的怒火,又是一个耳光落在苏小春脸上。
苏小春惊叫一声摔在桌边,嘴角流出血来。
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沐秋水之所以会突然小产,完全是因为她送进屋的那碗药。
她事后想想不能甘心,太史阶又迟迟没有动作,在那一天,她终于忍无可忍把滑胎药熬煮给她喝下。
本来一共配了两帖的药量,但沐秋水当时身子太虚弱,只一帖就起了效果。
她狡辩道:“那又怎么样……你本来就不想她生下这个孩子……”
“我想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有我的打算,但你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我应该让你为秋水偿命,留你一命,仅仅是因为你像她,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她恼羞成怒,反唇相讥道:“秋水、秋水,你喊得可真亲热,可是她已经死了!她心里根本容不下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和我是一样的。”
太史阶闻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火使他使足了力气。直到看见她充血发红的脸,他这才不得不松开手。
杀一个侍妾不是多大的罪,花一点钱就能抵消,妾室本就是家族中不值钱的物品。
他舍不得杀她,因为那样他就真的再也看不见她了。
“明天去见跛子爷,你知道该怎么说。”他抛下这一句话便摔门离开。
苏小春坐在地上咳了一阵,伤心地哭泣起来。
话说得太透彻往往是伤人的。本来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窗户纸,现在全都挑明了。
她只有功用,没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