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臻还未走近,站在圆桌旁的身影转过,明晃晃的日光下,黝黑的面庞清晰可见,赫然就是章华。
“坐。”章华手指向一边的桌椅,“有些事情跟你确认下。”
陆臻臻不清楚什么状况,本想说算了,但身后的曹勇却已经上前拉开了椅子。没办法,她只好勉为其难的坐下。
“什么事?”
马上就开庭了,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
章华顿了下,从档案袋中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她,指尖轻点向其中一处,“这张照片,有没有印象?”
陆臻臻先是一眼看到头条的字幕,脸色瞬间僵住,低头看日期,四月二十八号,不就是今天吗?
“这个报纸”
“没错,就是今天刊登出来的。”章华沉着脸色,眉头锁起,再一次问道:“里面的照片,你有没有印象?”
闻言,陆臻臻这才将注意力看向首页贴出来的照片上。片刻之后,点头答:“有印象。”
听到她的应答,周边的空气顿时寂静下来。
陆臻臻低头看了半天,并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隧又抬头看他,才诧异的发现,此刻章华的脸色已经渐渐阴沉。
她接着又看一眼报纸,照片是张很普通的照片,只是一条半漆黑的普通长廊而已,就是那条她每天出了牢门就要必经的长廊,两边住着令她胆畏的各色面貌犯人的长廊。
照片里的长廊再过个转角,便是她的牢房。
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她有说错吗?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陆臻臻疑惑的眼神看向一侧的曹勇,曹勇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只低声说了句:“想清楚再说。”
“想什么?不就一条黑漆漆的长廊?”陆臻臻半仰着头看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那我问你,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拍的?”章华忽然出声,走到陆臻臻的面前,眉眼冷淡的盯着她。
陆臻臻看着他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颤,接着摇头:“不是我拍的,我拍这东西干什么?拿来刊登我的丑闻?”
没错,报纸上头条大字报新闻,写的就是关于她陆臻臻作为江家少奶奶,怎样耍计谋、夺财产,并最终入狱的全过程。
整篇文章的用词简洁、条例清晰,大致的事情经过写得也比较完整,只有一点,里面事件女主角的名字要是能改一个的话,或许她就能看得有趣味一些。
章华挑眉,满脸的疑惑:“不是你?”
陆臻臻微扬起唇角,嘲讽的轻笑出声:“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一个入狱且时刻被监视的犯人,哪里来的工具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臻臻气急,接着扭头看向章华,却见他的脸色依旧,似乎在怀疑她话语里的真实度。
没办法,她只好朝天翻个白眼,耸耸肩膀道:
“好吧,就算我成功拍了这个照片,那我拿来干什么?卖给报社?给我自己的故事搭个背景?有必要吗?”她顿住,接着鄙夷的眼神看向他:“你能不能动点脑子?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到我头上来!”
章华一声冷笑,目光在她的脸上打量:“呵,挺会说啊。”
“过奖,只是基本常识。”
她都没好意思骂的太难听,这么简单的逻辑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的警察。不过有一点,她比较奇怪,就一张照片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
像是看出陆臻臻眼里的疑惑,章华收起脸上猜疑的神色,拿起桌上的报纸,缓缓的开口:
“牢狱内部属重要机密,不允许任何的拍照、画画等方式的外传,除了指定人员之外,其他人员半步不得踏入。也就是说,除了牢狱里的犯人和几个警员之外,再没有人能进入。”
他停下,手指向报纸,“从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来看,正是你牢间的方向。”
陆臻臻微怔,“所以你怀疑我?”
章华点头:“初步判断是。”
他的话一说完,陆臻臻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的那种。边抬手拭着泪花,边语言含糊的开口:“有没有搞错,办案就是这么办的吗?章警官,我现在真的是很好奇你,到底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章华眸色下沉,脸上略有些不悦:“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好好顾好自己。我刚说的也只是初步判断,和最后的结果没有直接的影响。”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刚初步判断的时候怀疑是我,但是现在我的嫌疑又被洗清了,对吗?”陆臻臻条例清晰的说着。
章华没有多说,直接点头,“是。”
“好吧,那么答案已经很清楚了,我们试着排除一下。最近犯人里面,来回进出最频繁的是我,但我并不是拍照片的人。”陆臻臻抬眸,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还剩一种,也是唯一一种的可能,那就是你们的内部,有,内,鬼!”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不论音量的大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清晰的听到。就连远在门口守岗的林超,神色也微微的僵了一下。
章华拉下眼眸,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不排除你说的可能,我会在私底下,积极查验你说的猜想。”
听到这话,陆臻臻扬在脸上的笑容忽然怔住,完全没想到她就这么随口一说的话,他会真的在思考良久之后,采纳了下来。
她僵着脸点头:“好。”
章华随即抬眸看向曹勇,“你带她去换囚服,一个小时之后准时出庭。”
“是。”曹勇应声答下,转身领着陆臻臻往外走。
陆臻臻自然不愿意多停留,小跑两步便跟上他的步伐。在经过门边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过于敏感,总感觉站在门口的林超的眼神,好像在刻意似有若无的往自己身上瞟。
但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却不见任何人的目光。她瞥一眼林超,发现林超此刻也是目不斜视的立在原地,根本不像是那种偷盯着她的感觉。
陆臻臻扫视一周,一无所获之后,便直接回过头。当她的视线偏离周边,后背上那种火辣辣的紧迫感又再次袭来,且比第一次还要强烈。
陆臻臻心里猛得一惊,难道,那个内鬼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那她这么说出来,是不是会遭到内鬼的封杀???
“跟上。”门外的曹勇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了步子,此刻正疑惑的回身看她。
陆臻臻甩甩脑袋,抛开脑子里的猜想,迈开步子跟上前。
江宅,上午八点整。
离开庭还剩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二楼的书房里,却显得异常的焦躁。
江临玺坐在书桌前,双眸紧盯着电脑屏幕,随着画面里的场景一幕幕的切换,他的眉头也越锁越深。
至从那日,耿落带话说陆臻臻事发当天,昏迷中暑的事情之后,他便坚信有人赶在陆臻臻上车之前,就在她的车里动了手脚。所以他派人找来了陆臻臻近一周开车行驶的路况**,看她的车子周围是否出现奇怪的人。
做了手脚就一定会有马脚,虽然后面警察采取证据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相关的线索,但是他依旧相信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也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除了必然的意外之外,再没有可以成功掩饰的蓄谋。
当天中午在家还是好好的,怎么会一出去开车,就热到脑袋晕沉直至昏迷?就算是中暑,又怎么会凑巧就在购物广场的时候毅然变得严重?甚至严重到手脚无力、四肢发麻?
有一句话说的好,当所有的恰巧都凑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裸的蓄谋
而眼前的这个情况,就是江临玺觉得的蓄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江临玺收起视线,手撑在额间轻轻打转,疲惫的脸色尽显眼底。
屋外的耿落听见回应,随即推门而入,这几天她因为陆臻臻的事情,也来江宅好几趟了。
对于江临玺这种冷淡的态度也差不多能习惯,到了后面,她说她的想法,他做他的事,两人完全零交流、零讨论,耿落也就不再去在意他的脸色,个干个的,分头行动。
而这一次,耿落更是随意,踩着步子就走到他的桌前,抬手直接将他的电脑一盖。站在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现在去洗漱整理,半个小时后出发。”
江临玺原本看视频看得正专注,猛然间被人关了屏幕,气得瞬间眯起眼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奈何他的对手是耿落,一个皮厚到可与长城媲美的女子。
面对江临玺的隐忍的怒火,耿落选择完全忽视他,笑嘻嘻的道:“你再看下去,一个小时内与找不出来,还不如先去洗漱,打扮整齐点去见臻臻。”
“滚,我不说第二遍。”阴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飘上来似的,夹杂着丝丝透骨的冷意。
耿落没想到江临玺会有这么恐怖的一幕,就像阎罗王再世一般,一个眼神一句话,深深锁住你的喉管。
耿落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起身往后退几步,干笑两声:“别激动嘛,有话好好说,不洗漱就不洗漱呗,反正你颜值撑的起,无所谓洗不洗的。”
江临玺眸光在她的身上轻睨一眼,随即低下头,视线回到电脑身上。
一旁的耿落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小声嘀咕:“仗着点破脾气欺负人,也就你们家人厉害,难怪之前臻臻还特意叫我一起装些**,来保障自己的人生安全,现在一想还真的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江临玺忽然从电脑前抬起头,神色紧张的看着她。
耿落微怔,准备插科打诨过去,摆摆手道:“我也没说什么,自言自语罢了。”
“你说的前面那一句,装**?”江临玺眉头噙起,“地下车库有没有装过?”
耿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严肃,想了想之后,如实的点头:“好像有吧”
上午,九点整。
陆臻臻梳妆完毕,换上一套整洁的囚服上车,半个小时的漫长路程之后,成功抵达法院。
宽阔的会审堂,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走过占面积一半的观众席位,再往前走便是一处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麦架和法槌,不用想也知道,那处高台应该就是,最终审判她的法官首席位置。
陆臻臻站在大堂的正中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观察,人已然被相关人员带走。
九点半正式开始会审,还有半个小时
陆臻臻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水。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眨眼之间,便悄然流逝。
“疑犯陆臻臻涉嫌谋杀案,现在开庭。”
伴着一声清脆的法槌敲击声响,还未缓过神来的陆臻臻,便这么毫无准备的请上了台。
鞋尖刚踏上台阶,刺眼的闪光灯随之响起,陆臻臻眼睛紧眯,不适应的抬手遮挡。待周围的闪光灯声音缓缓弱下,她才试着放下手臂。
视线清晰的一瞬间,陆臻臻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身形修长、背脊笔挺的男人。
他就梳着一个清爽整洁、干练精明的大背头,搭着一身正式的深灰色西装站在辩护人的位置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眸光定定的看着她。
有了他这个眼神,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随风散去,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什么法官、什么记者,统统都不放在眼里,陆臻臻压抑紧张的心情在一瞬间得到释放。
以至于有些释放过头,导致她整场庭审都处于懵懵的状态,完全没听清法官问了自己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江临玺是怎么帮自己做的辩护。
只知道他们一直在说什么第几百零几条的刑法规定怎样怎样的,接着又绕到第几百零几天的规定巴拉巴拉的,总之全是一大堆她听不懂的术语。
那么多的刑法,能如此准确的找出,并一字不差的记住内容,对于陆臻臻来说是比上刀山还要困难的事。
所以说,当场上那个正与法官讨论、争执到不分上下的男人,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的心里该有多么的骄傲!
看呐,人家打官司要花很多钱去请律师,而她陆臻臻一分钱不用花,自家男人亲自出马,分分钟就可以秒掉对手。
不说那浑身散发着的王者霸气,单是听那沉稳的嗓音,便知道有多么的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