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易笑道:“兄弟倒会奉承,愚兄刚立门户不久,无物展饰,俱属穷酸布设,你还说什么雅中透凛,真让人汗颜羞煞。来,随兄到这处饮酒。”说着,走到交椅左侧一座石炉前,双手炮炉一拧,只听“吱呀”一声。然hòu拍拍手道:“这机括装得有些笨拙,不显轻巧。”厉之华微xiào道:“天xià能妙设此者,能有几人?”
两人顺着厅右侧的洞巷行约十来步,但闻一阵温香,此香如花似麝,嗅之使人朦朦如飘。来到一间洞室门前,此香正是于内溢出,周子易伸手将门向左一推,说道:“厉兄弟,请。”
厉之华见室内唯一处微光,映得洞室模糊一片,亦不知系何物发光,便踏了进qù,只感脚踩绵软,似是铺了一层地毯。这时周子易又把门推闭,从近处摸出火刀火纸和蜡烛,喀喀两下,引着火纸,将蜡烛点亮。厉之华借灯光一瞧,“哇”地一声叹道:“周兄原来洞藏金屋,这才是外豪内秀,表清里娇,此花团锦簇,妖妖娆娆,倒象个温春丽阁,你可真会享shòu。”
周子易又燃了两支粗蜡,笑道:“见笑,见笑。此乃愚兄居室,不收拾个温春些,岂不显清凉孤寒?”厉之华笑道:“也是,也是。”见原先发光的是颗明珠,用白金支住,那珠子如琛似玮,闪闪吐光,令人不敢唐突手触,于是问道:“这可是夜明珠?”周子易道:“兄弟有见识,这颗夜明珠价值连城,老哥我买是买不起,只得去偷。”厉之华赞叹不已,见室中所陈,无一不为罕世珍品,心里清楚这位周子易操的便是搜寻稀奇的差使,室内无论任一物,均值万金。”
墙角一个小鼎里插有许多卷轴,厉之华心想必为字画,便拿出一轴,解落系绦,展开一瞧,登为惊颤,失声而道:“真迹真迹!实为右军真迹!这半幅《兰亭序》笔法固韧,骨架清奇,别人仿摹不出。不对,这《兰亭序》共五幅,均随唐王葬入棺中,你怎……”话不说完,已情不禁用指描划起来,动情之处,妙叹不绝。
周子易道:“此乃稀世至珍之品,他生时占有,死了也想占有,哪有这个道理,有一瘗,就有一掘,有一藏,就有一偷,可惜另几幅已经残破难拼,否则早一古脑取了。”
厉之华又相继展开另几卷,见是吴道子的对弈图和一幅丹青,那丹青却无落款,纸质近乎毛毡,上miàn歪歪曲曲写有两行似字非字的怪笔,而画工则为高绝,浓淡韵抹,欲从纸出。再瞧另几幅,则是张旭的“率意帖”、三国时皇象的“急就章”、柳公权的“金刚经”、怀素的“自叙帖”、朱锐的“携琴访友图”、孙过庭的“书谱”以及王右军的“十七帖”和颜鲁公的“刘中使帖”等等,均为真实手迹,满纸盖得尽是印章。厉之华瞧得心跳气喘,恨不得将这些书画尽数抢走或吞进肚里,对室内其他珍设倒没了意趣,着实嫉妒他怎会有这等少见的珍品,真想揣藏几幅逃走。
只听周子易说道:“瞧那些破玩艺有啥意思,你若看中哪幅,待会酒罢取走。”厉之华一颤,叹道:“我怎会珍存?这……这均属贵极之物,周兄真好大神通。”周子易笑道:“厉兄弟到这间屋来,这里才有一幅妙品,看了保准让你心驰意醉。”
厉之华将诸轴卷放好,回过身来,不由一愣,原来又有间套室,自己只顾惊赏字画,却没发现。见套室内装置更加豪华,地上锦丝红毯,琉璃墙壁,具物奇工稀造,柔光灿灿,不窥全室,可见一隅,当真是飞灰不到,俗尘难沾。厉之华顿感自惭,见他已除履着袜,自己便也拘谨,忙把鞋子也脱了。周子易道:“你不必脱鞋……真不好意思。”厉之华笑道:“小弟乡农入金殿,粗鲁惯了,还望兄长勿笑。”周子易突又叫道:“坏事,坏事!”忙迅步出屋,刚一推开室门,只听轰地一声,一道大铁门自上落下。周子易甩手叹道:“苦也。”
厉之华见陡发奇故,大吃一惊,不解问道:“怎一回事?”
周子易苦笑道:“刚才搬动键括,忘记定位,这木门外还有一道数尺厚的铁门,现已下落封固,我俩可难出去了。”厉之华急道:“那怎么办?我还有几位朋友在城里呢。”周子易道:“除非三四个时辰后,我手下那些弟兄来,看到机括动位,必知我被关在里面,他们才会开动铁门,放咱出去。我前后被关在此处三次,均因忘记定位,今见厉兄弟,一时高兴,又忘了这成,糊涂糊涂。”说时,连拍脑门。
厉之华道:“能否用力顶开?”周子易道:“铁门上下均被卡住,再说它重有万余斤,非人力可及。”厉之华惊道:“有万余斤?让我来试试。”周子易忙拦道:“不可,不可,你若真的把它顶开,我这两间房子也要受力倒塌,好歹我们就等它几个时辰。”厉之华道:“那些弟兄若不来,我们不知要等到啥时可出去。”周子易道:“最多明早。”接下又道:“你放心就是,若他们不来,咱哥俩合力推开它,房子毁就毁是了。”厉之华心想房子毁掉倒不打紧,但里面众多珍guì之物可要遭殃了。”便说道:“也只有等他们能早来才好。”周子易大喜,道:“我早说过这机括设得有些笨拙。”
过一会厉之华又道:“周兄,恕小弟多心,你手下弟兄不知……他们若故意……”周子易哈哈一笑道:“多谢兄弟细虑,我有两个亲兄弟,武功比我也逊不了多少,他们均也是行侠仗义的好汉,每天都要见我几次,这一点敬请厉兄弟放心。”
厉之华甚觉不好意思,当下笑道:“周兄刚才说让我看一幅妙品,不知那妙品何处?”周子易嘿嘿笑道:“到里屋一瞧便知,不诱死你才怪。”厉之华大奇,笑道:“我倒要一饱眼福。”说着,步入里屋,室不甚大,向四周一瞧,但见屋内华美得五光十色,紧靠一张精雕牙床的墙上横挂一幅画,长约五尺,宽及三尺,厉之华乍瞧之下,顿时怦怦心跳,羞得满脸通红。原来是幅精美的“女子野春图”。图中八九位妙龄女子全身毕裸,姿态不一,肌若奶雪,羞静闲恬,描得朦朦欲动,情若真生,仿佛就象一面长镜映出的绝艳实景。
周子易笑问道:“老弟感觉何如?若喜欢,待会也取走,好日后尽情欣赏。”
厉之华羞极,直埋怨道:“周兄耍弄小弟,你……你也是的,房里怎挂这幅画?”
周子易笑说道:“你甭玩假正经了,这幅画可是西域某邦一个著名画师的精典绝创,画功高妙得若无笔力,不似中土画那般明显笔涂,没丝自然韵味。其实哪个男人不好色?什么大圣大贤、有道高僧,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便会有情有欲。反之,乃大病之人,或是有心无胆。人说:淫秽莫过道尼僧;言称圣贤,心类穿窬。越是表面羞色之人,越是大淫之徒。甚么男女授受不亲,若此,男婚女嫁,便是淫恶之举。嘻嘻,厉兄弟巧许是个奇男子,啧啧啧,了不起,了不起。”
厉之华被说得赧然无容,只得羞辩道:“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和婚嫁相提并论,前是树人之德,后是繁衍之理,此乃两码事。否则,你怎不脱光衣服?”
周子易,似嗔道:“你怎说这个话,当真不通之至!人间生理之事与穿衣服又怎可混谈?既然不爱色,即看百遍亦不感羞才对,象欣赏山水画那般方为真君子。唉!不期你武功盖世,豪义干云,又擅工书画,却理不出个高妙,遗憾,遗憾……”
厉之华一笑道:“周兄……其实这幅画好是好,但张挂起来,未免不雅,毕竟和其它书画意味不同。不妨珍存起来,若想看的时候,偶时赏它几眼也无不可……”
周子易哈哈大笑,道:“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没料你又淫得这么厉害。俗云:善欲人见非真善,恶恐人知乃大恶。我这样才叫光明磊落。”厉之华登感无地自容。周子易见他受窘,又呵呵笑道:“我们不谈这些,咱哥俩多日不见,今日一见却来吵嘴,当真有趣,但相敬如宾也没啥意思,常言道:结交似己不如无。其实就这么回事。哈哈哈哈……来来来,咱们喝酒,咱们喝酒。”
厉之华自进屋以来,一直就没瞧见设有酒馔杯物,只见他向墙上一按,呼啦一声,墙壁闪开一洞,仅供一人出入,见他从里竟拉出个地八仙来,上miàn酒菜杯馔一应具全。周子易说道:“俱些家中粗菜,若庖龙箸凤则无意趣,厉兄弟是吃多见广的,珍馐美味反当粗糠般的恶心。”厉之华羞道:“周大哥再莫讥嘲我了。”周子易笑道:“不敢,不敢。我刚才转身,你又向这幅画偷瞧几眼。”厉之华无可奈何,直是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