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子爵觉得自己穿过了一条黑暗的长廊,随后,有光照亮了他眼前的道路。
萨莱帝国总是有着明亮的阳光,他此时正置身于帝都郊外出城的小路旁,葱翠的树木和野花有着令人舒适的草木清香。他隐隐觉得自己不久之前也置身于某个同样明亮而干净的地方,然而还不等他花时间回忆,不远处某个熟悉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父亲,”站在马车一旁的默文看着他,“我得启程了。”
启程?哈克子爵觉得自己一定还处在走神的状态之中,否则他不会完全弄不明白默文在说什么。
在皱着眉回想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忽然想起,默文此时要和珀西一起去黎戈尼帝国追踪那个在政变中失踪的王子。
车夫已经准备好了,送别的仆人和他的妻子也退到了道路的一旁,所有人都在等着哈克子爵做最后的道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他不应该让默文离开帝都,然而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上前去拥抱了自己的儿子:“小心一些,阿诺德·萨莱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默文点了点头,随后朝着马车走去,就在快要踏进车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哈克子爵:“您很担心我,不是吗?为什么您的心中有顾虑,还是要送我去黎戈尼帝国?”
今天的默文似乎没有了平日里那种一心为家族着想的态度,这让哈克子爵一愣,对方说得没错,他的心中此时确实压满了深深的担忧。
这是一种古怪的预感,如果就这样目送着默文离去,他便觉得,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了。
然而作为家族的领导者,他没有理由因为这样的顾虑而放弃原定的计划,更何况眼下默文要执行的,还是对家族的未来至关重要的一项计划。
“是因为我平时对你太宽容,所以你才敢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吗?”哈克子爵板着脸,难得地对自己的儿子摆出了严厉的神情,“这是家族唯一一次取得国王信任的机会。”
“家族明明参与了政变,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半点信任?”令哈克子爵意外的是,默文竟然也摆出了寸步不让的架势,“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送死?”
“谁说你会死?”哈克子爵顿了顿,又忽然皱紧了眉,“哈克家族没有参与政变。”
子爵不知道默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作为家族的核心成员,他应该对家族的一切一清二楚才对。
哈克家族在帝都权贵圈子里的地位实在是太过特殊,没有任何一个派系愿意给予他们信任,这样一来,政变这样阴暗肮脏的阴谋就更不会有他们的份了。
如果收到了邀请,哈克子爵觉得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他也一定会加入政变者的行列,然而事实是在政变之中,他们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
哈克家族原先辉煌的荣耀如今已经消退殆尽了,如果不做些什么,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没人重视的落魄贵族,这也正是哈克子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杀阿诺德的原因。
这样的说法让默文猛地愣住了,他盯着哈克子爵,仿佛在思索对方说的事情是真是假。这样的反应让子爵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默文吗?如果是默文,本不该问出这样的话,更不可能在听到自己的解释时露出这样奇怪的神情。
怀疑如同裂痕在哈克子爵的心中蔓延开来,而随着他内心的动摇,四周的环境似乎也模糊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一边,紧盯着面前的那张脸,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那张熟悉的面容成了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默文。
那么真正的默文呢?
默文已经……
“让您担心了,父亲,我会平安回来的,”对面那个青年开口说出的话打断了哈克子爵的思绪,他露出了让人安心的微笑,欠身行礼,“您会留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的,对吗?”
所有的怀疑都因为这句话而化解了,又或者说,是哈克子爵自己挑选了更容易接受的那个“事实”,默文当然还活着,而且,他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点了点头,哈克子爵走上前,一边想要再给他一个拥抱,一边应下了对方的话:“当然,我会留在这里。”
然而在哈克子爵说出自己会留在这里之后,转瞬间一切都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变化。
周遭的景色骤然间开始褪色,坍塌成大片大片的沙砾,而站在哈克子爵面前的这个人脸上的面具也在沙尘之中被撕裂,显露出他真正的样子。
站在这里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默文,而是他一直想要追踪杀死的阿诺德。
现实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脑海中,他颤抖着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回想起了那个他极力避免回忆起来的事实。
默文已经死了,被面前的这个人杀死。
“凶手!”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紧盯着阿诺德,然后站起身,攥紧了拳朝着他过去,“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阿诺德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周遭开始坍塌的一切,也看着这个被沙暴一点点吞噬的男人。
在哈克子爵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阿诺德的时候,沙暴开始蚕食他的身体,让他重重地摔倒在沙丘上。他觉得自己身体正在瓦解,他的意识正在下沉,最终,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完全吞噬。
“你才是那个杀了默文的凶手,”阿诺德冷笑了一声,将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临别赠言,“即便再给你多少次机会,你还是会把他送上赴死的马车。”
子爵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事实上,他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梦境的世界终于归于平静,高礼帽的少年站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朝着阿诺德打了招呼:“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阿诺德沉默着,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他本来就连现在都不打算使用梦魇给他的沙锥,自从在格兰瑟那里看到了那只凶恶的怪物之后,他便开始对梦魇和它的族裔产生了怀疑。
面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是唯一一个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物吗?和这家伙一样诞生于深渊的存在究竟还有多少?而他们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在弄清楚这些之前,阿诺德很难说服自己使用这份力量,然而这一次,哈克子爵身边的护卫太过严密,就算用了那枚可以修改人面容的怀表,阿诺德也只能将哈克子爵从他的护卫身边引开短暂的时间。
如果大打出手的话,阿诺德毫不怀疑那群侍卫会轻松地找到哈克子爵,到那时,他就自身难保了。
更何况想要从这样一个狡诈的贵族嘴里弄到真话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如果在梦境里,面对自己最熟悉的人的话,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提起警惕心说谎。
最终阿诺德确实弄到了实话,然而真相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当然,现在不是为这个发愁的时候,既然难得见到了梦魇,阿诺德便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机会问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穿行在梦境里的恶魔,先生,这一点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在高礼帽之下,梦魇勾唇露出了一个微笑,“至于我的目的……这并不重要。”
“这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和恶魔交易的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笑意仍然停留在梦魇的脸上,然而他的声音却多了几分冰冷的寒意,“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到这里来问我问题的,一年之内你要为我带来十个战利品,否则……”
梦魇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阿诺德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角,然而米奈港的阳光却刺破了大雾,带走了梦境的残余。咬紧牙深吸一口气,阿诺德看了一眼脚边那具没有了生气的尸体,朝着小巷外走去。
等着吧,自以为是的家伙,所有的阴谋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二天,小队就接到了任务取消的消息,清晨造访旅舍的科伦娜告诉他们,由于他们的调查对象在有机会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就不知为何在米奈港送了命,因此他们便没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了。
“你去过马洛书店吗?”
在科伦娜走后,莫勒抱怨了几句上面给出的任务总是飘忽不定,就回了房间,而艾莫斯还是和以往一样看不见人影。整个旅舍的大厅就只剩下了卡洛斯和阿诺德两个人,在一段漫长沉默之后,卡洛斯看了一眼阿诺德,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诺德知道卡洛斯对自己的行动一直都有所察觉,在这个时候完全隐瞒自己的行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他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是的。”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卡洛斯顿了顿,“他告诉了你什么信息吗?”
“我拿到了一些情报,但既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
卡洛斯洗杯子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进了眼底,任由旅舍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老人告诉过他,只有萨莱帝国王冠的继承者才能从马洛书店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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