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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后来(八)(1 / 1)

正如元喜担心那样,苏鸿睿的双脚也废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他不过搀扶他走到殿门口,苏鸿睿就双手抓着门框不能动了。元喜看他皱紧眉头极力忍耐痛苦,内心一时激荡翻涌,酸涩不已。

那天他们最终没去院子里散成步,往后的两个多月,苏鸿睿的肚子变得更大,走起路来更加吃力,他连内殿的门都很少踏出了。也许是闷在屋子里太久,他的精神一日短过一日,多数时候都是卧在**上休息。有时一睡就是半天,有时干脆一觉睡到晚上。元喜有些不安,他觉得苏鸿睿可能生病了,但除了嗜睡外,却没有其他症状。元喜不通医理,更不会诊脉,就只好日日跟着提心吊胆。

负责苏鸿睿饮食的翠薇还是每日都按时来,饭菜也一直备得丰盛,丝毫没有偷工减料。虽然她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服侍苏鸿睿吃饭却格外用心,一定要看着他尽数吃下,她才肯离开。

元喜见她把苏鸿睿照顾得不错,对她也不再那么抵触,有时与她擦肩而过,还会点头招呼。

直到某日晌午,他和往常一样出去吃饭,不料才走几步就碰到给他送炭火的元顺。元顺虽然在宫中混得很开,也不敢公然开后门,故意捡了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的空当,顺了些木炭并个用旧了却很结实的炉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亲自给元喜送来。

元喜谢过他,也怕被人撞见两人私相授受,赶紧接了东西折回去。

走到院子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方才走得急,连门都没关好,半扇木门被风吹开了条大缝,他也不知怎么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后,就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进去了。

这时候翠薇正在外殿一样样地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摆好,一共有四碟菜,一碗饭,和一个汤。菜色荤素得宜,汤还冒着热气,元喜抽抽鼻子就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他总算放了心,准备悄悄退出去吃饭。

谁知翠薇下一个动作,让他从头顶凉到了脚跟。

只见翠薇把碗筷摆好,小心地四下环顾,元喜察觉出不对的时候就矮身闪到窗户底下,翠薇自然没发现他。确定周围无人后,翠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尽数抖进了汤里,再迅速地用汤勺搅拌。那些粉末很快就溶进汤里,翠薇这才满意地端着托盘走进内殿。

元喜听到她叫苏鸿睿起来吃饭,他差点就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打翻那个托盘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如果这样做了,不仅救不了苏鸿睿,反而会被李承延发现他有异心,届时苏鸿睿的处境恐怕更惨。

那他应该怎么做?

难道眼睁睁看着苏鸿睿一日日睡下去,最终再也醒不过来?

都怪自己!要是自己早想到是翠薇动了手脚,苏鸿睿的身体就不会变得越来越差……

元喜紧紧篡着袖子,嘴角咬破了也不知道,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是苏鸿睿吃不下饭,被翠薇逼着喂饭时打翻了碗。

将军……

元喜恨不能立刻冲进去把翠薇赶开。可实际上,他能做的,不过是把门后元顺给的炭火炉子藏好,再假装如无其事的样子掐着时间回来。

怎么办呢?

他已经想不出有谁能救苏鸿睿了。

苏简辞官后求了李承延数十次,直到积郁成疾也没能见到苏鸿睿。苏家更是遭受了重击,朝中官员恨不能画个圈把姓苏的都圈在里面,以示自己与他们毫无瓜葛。说来真是好笑,曾经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去巴结对方,现在又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摘干净。

元喜觉得他们真是可笑又可怜,这样的人,就更不能指望他们会帮罪魁祸首苏鸿睿说话了。

那还有谁呢?

元喜想破了脑袋,总算是想到一个人了。

太后。

她是苏鸿睿的姨母,又曾极力撮合他与李承延成婚,苏鸿睿沦落至此,她应该会帮他的吧?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元喜又去求元顺了。

元顺脑袋都大了,顺点东西他不在乎,也乐意帮忙。可太后是元喜能随便见的吗?若不是他嘴巴甜,会说话,哄得寇蓉在太后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现在也不知搁哪儿洗碗劈柴呢?能为了元喜一个支支吾吾的理由去冒这个险?

元顺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可看元喜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太后不好见,可寇蓉还是好见的。反正他无非是想告诉太后些事,亲口说和让人传话也差不了多少。

元喜也觉得有道理,就按着元顺说的,第二日去宫人集中吃饭的堂屋找寇蓉。

寇蓉果然和元顺说的一样,性子绵软又好说话,元喜提到苏鸿睿的时候,她眼眶也红了,直说太后为了苏小将军的事没少担心。元喜就把苏鸿睿住在寒素殿和翠薇下药的事说了。寇蓉听了也很气愤,当即就回去向太后禀明此事。

可惜现在的太后,也被大权在握的皇上架空了。

她倒真心想帮苏鸿睿,一半是出于对哥哥和苏简的愧疚,毕竟是把苏鸿睿推进了火坑里。一半是因为她的确很喜欢苏鸿睿。

知子莫若母,李承延是她教养长大的,他的心能狠到这种程度,却是连她也没预料到。

总归,是她对不起苏鸿睿。

太后扶着额想了许久,也只有那个老法子可以用了。

见过寇蓉后,元喜忐忑地过了几日,每日起**第一件事就是到院门口张望,就盼着哪日醒来,能得到太后懿旨,不求将苏鸿睿迁出冷宫,至少能把翠薇调走。

可懿旨却总等不来,翠薇倒每日都来。

一天,元喜又同她擦肩而过,忽然怔怔地停下了。

翠薇身上的香味变了。

以前是与她一般冷冽的淡香,而今天确是甜美浓郁的香气。

元喜拦住她,盯着她看了许久,却没看出丝毫破绽,那细长的眉,淡漠的眼,是翠薇无疑。

从未笑过的翠薇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眨眨眼,笑了。

“元公公,你没认出来吧。”

就连声音也和翠薇一模一样。

但元喜确定了,这个人根本不是翠薇。

“是太后派我来的,公公尽可放心。”

说完,她就拎着食盒进去了,没有在外殿停留,直接去了内殿。

隔日再见她,就闻不到那股甜美的花香了,取而代之的,是翠薇用惯的香粉味。

真正的翠薇去了哪里?

元喜不敢深想,也许她像寒素殿那位失**的妃子一样,死在了某处深井里,直至腐烂也不会被人发现。

可苏鸿睿安全了。

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全。

哗啦哗啦……

一日午后,天上下起了冬季罕见的暴雨。

雨水顺着屋檐流成一线,由于元喜和“翠薇”的尽心服侍,身体养好一些的苏鸿睿披着“翠薇”给他缝的夹了棉的披风,坐在走廊上闭目听雨。

听着听着,他忽然睁开眼笑了,把几乎使不出力气的双手挪到腹部,轻轻地来回抚摸。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在踢他了。

时轻时重的,活泼得很。

可想到孩子出生之时,就是他的死日,不禁有些黯然。

要是可以陪着这个小家伙一起长大多好,看着他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点点长大,摇摇晃晃地学走路,扎着团髻去学堂念书,自己有空的时候就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听他唤自己爹爹……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了。

他不能太贪心了。

李承延提及薛晓云时眼里的疯狂已经足够说明他对自己的怨恨,能允许这个孩子活下来,已经是极限了。

苏鸿睿苦笑一下,心沉沉的,闷闷的,就像院子里的梧桐树一样,毫无阻挡地被大雨冲刷,仅存的一点枯叶都要掉光了。

体内的毒日复一日地往四肢百骸流窜,苏鸿睿仅剩的一点内力只够把它压制在心脉附近,可现在也越来越勉强了。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翠薇送来的饭菜里有毒。

可李承延也承诺过,让他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那毒,是给他的,而且并不致命,只会沉积在体内,等着某一天爆发。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真心,也无半点情意……

苏鸿睿垂下眼,不平也好,怨怼也罢,他都丢掉了。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冷,比一点点砸在他手上的雨水都冷,冷到骨头缝里了,即使裹着披风,也还是冷。

这痛彻心扉的冷,是他曾经看着就心生温暖,忍不住微笑的人给他的。

“承延……我落到如斯田地,你总该满意了吧?”

苏鸿睿闭上眼,只觉嘴角漫进了温热又苦涩的液体。

他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可他还是错了。

苏鸿睿临盆那夜,也如那个暴雨天一般冷。他躺在**上苦苦挣扎,因为难产,血不停顺着他的腿流出来,慢慢将身下的褥子都浸透了。他痛了整整一天,可孩子还是不肯出来。

也许他知道自己一出来,就会被杀死吧……

那个人还是来看他了。

选在他最狼狈脆弱的时候,神采奕奕居高临下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说,这个孽子他不要。

不要……怎么可以?这明明是他的孩子,流着他的血,他怎么能不要呢?

“呜!”

苏鸿睿发出一声痛呼,几欲将他撕裂的强烈痛感汹涌而至,就快淹没他的意识。

那股冰冷的感觉又缠上来了。

朦胧间,苏鸿睿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面按着他的腹部,一面温柔又低沉地安抚。

他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下/身越来越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将他生生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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