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尚在昏迷中的苏鸿睿就被秘密关进天牢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是李承延亲手替他换好衣裳,亲自抱着他走进去的。
天牢在宫殿最深最偏远的角落,由两队精兵日夜交替把守,一直用来关押皇族中犯了不可饶恕重罪的犯人,当年妄图弑杀先帝的太子亦曾被关押在此。
没想到空落了七年的牢房,再次迎来的竟是云泽的皇后,昔日受万民景仰的镇远将军苏鸿睿。
当真讽刺。
元喜在牢房外守了很久,直到日薄西山,最后一团亮光与山峰交汇,迸发万道金丝,李承延的身影才出现在洞黑的入口。
元喜看着他一点点走近,一点点勾起嘴角,与往常无异的冷漠的脸上,竟挂起诡异的笑。
皇后被打入天牢的事,很快就流传到民间去了,一同传出去的,还有西夷太子与苏鸿睿之间的**苟且。镇远将军用无数次舍生忘死出入沙场换来的百姓的崇敬钦佩,**之间便坍塌了。而作为朝廷中流砥柱的苏氏一脉,亦受到不同程度的怀疑乃至打压。闻讯火速赶回的苏简一日之内向皇上上书三次,只求见苏鸿睿一面,奏折却犹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而祈福归来的太后亦被皇上以政事繁忙无暇抽身的理由拒之门外。
至于众人关注的焦点苏鸿睿,自此以后就再也没人听到过他的消息。李承延将他送进天牢后,一次也未去探视过,也不准任何人再提及苏鸿睿的名字。
陛下怕是伤透心了吧……
宫人闲谈时,每每提及此事也是唏嘘不已。
原本众人以为一旦陛下狠下决心,苏鸿睿是再不可能走出天牢了。
直到三个月后,镇国将军苏简手握一半虎符,在朝阳殿外跪求陛下召见。
彼时已是初冬,云泽冬季酷寒,才入冬已开始降雪。那日又是个阴冷雪天,年过半百的苏简在殿门外长跪不起,威严的脸上染了些风霜,双鬓也添了许多银丝。
这个好像只存在于传说中战神一般英勇无畏的男人,好像**之间就衰老了。此时此刻,他不是威慑四方的镇国将军苏简,而是为了挽救爱子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元喜转过脸不忍心看,他已经向李承延通过两次了,若他再进去,就该让他起疑了。
元喜不知道李承延究竟是怎么了,从将苏鸿睿打进天牢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将朝阳殿里与苏鸿睿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了,还将不小心提到苏鸿睿名字的人都狠狠罚了板子。初始也有些心存疑惑的官员请求再仔细彻查此事,都被李承延已不愿提及此等败坏皇族颜面的事而拒绝了。
所谓颜面,正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过曾经与他相濡以沫、相携相伴的苏鸿睿吗?
元喜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李承延这个人了,或者,他从来都没看清过?
三个时辰之后,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了。
李承延拢着白狐披风站在阶上,斜睨冻得嘴唇发青的苏简,
“朕批阅奏折忘了时间,怠慢了苏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臣……不敢!”
苏简咬牙站起来,晃了几晃,被元喜及时扶住才勉强站稳。
李承延淡淡勾起嘴角,径自转身去了书房,元喜将苏简带进去,就被李承延遣走了。
两人在屋内密谈了数个时辰,苏简出来时,手里依旧握着他的虎符,脸色却比来时更加苍白黯然,连那点仅剩的希冀之色都找不到了。
当天夜里,李承延破天荒地去了天牢,并且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再出来时,已经夜深了,天上的雪落得又大又急,元喜举着伞疾步上前为他遮挡,无意中瞥见李承延的衣角有几道血印子,鲜红鲜红的,明显还未干透。
元喜手一抖,差点没握稳伞柄。
苏鸿睿一定出什么事了……
三日之后,李承延又重新召见了苏简,两人依旧关起门密谈许久。
隔日,镇国将军苏简在早朝时称自己年迈体弱,请求陛下收回其所持虎符,准他解甲归田,告老还乡。与他一同请辞的,还有几位在朝中任要职的苏姓官员。
李承延挽留不及,最终只得点头应允。
至此,在朝廷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苏家开始衰落,而用了七年时间逐步收回权利的李承延才算正的坐稳了江山。
而那个元喜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就在离天牢不远的寒素宫。
正是苏简辞官回家那天,稀稀拉拉落了十余日的雪总算住了,天上露出半张太阳的脸,白剌剌的日光照在身上只觉得刺眼,却并不温暖。
元喜奉李承延的口谕,带着几名太监宫女去将废置已久的寒素宫清理出来。
“听说寒素宫闹鬼呢!以前先帝一位失**的妃子就关在里面,不到半个月人就疯了,之后不久又神秘失踪。宫人遍寻不着,把整座宫殿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最后才在院中的枯井里找到尸体,啊呀呀,可怜见的,听说脑浆都摔出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真吓人!”
“嘻嘻,胆子跟老鼠似的,忒小!”
“你胆子大!你胆子大怎么躲那么远,瞧都不瞧那井一眼?”
“好了、好了!别光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好好干活才是正经!”
见那几名太监推推搡搡地拿些宫闱禁事说笑,还越说越没正行,元喜清清嗓子,出声警告。
几人立刻低了头不作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地相互埋怨。
“元公公,你说陛下为什么要把这里整理出来呀?寒素宫可是冷宫,只有失了**的娘娘才住,可陛下只娶了皇……呃,那个人,哪儿来的别人?”
问话的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宫女,她一边掸灰一边苦恼地歪着脑袋,看起来天真可爱。元喜也不好发火,摇头道,
“陛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能乱猜的?都好好干活吧,干好了我给你们发赏钱。”
一听有赏银拿,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连声应好,干起活来果然认真卖力许多。
饶是这样,等他们把荒废许久的宽敞宫殿打扫干净,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寒冷的天气里,人人脸上都沁出了汗。
元喜依言给每人发了赏银,遣走众人后,又按李承延的吩咐在寒素宫留守。
他一个人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顺便检查下有没有漏掉哪处没打扫干净。一个不留神,视线就落在院子角落的那口枯井上了。元喜想起之前那个小太监说的寒素宫闹鬼的事。
其实他早就听过那个故事了。
可寒素宫里是没有鬼的。
那个失了**的娘娘是被太后折磨疯的,最后又蹊跷地死在井里,于是才会传出寒素宫里有害人的恶鬼。
殊不知害人的不是恶鬼,正是那位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
“小喜子,你记住,鬼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呐!”
元喜耳边又响起他师傅叮嘱他的话了。当年太后将他调到李承延身边随侍时,让他拜了先帝的随侍太监为师傅,向他学习如何服侍新帝。
那个已至垂暮之年的老公公尽心尽力地调/教他,把毕生所学都全数传给了他。老公公临终时,是元喜送他走的。弥留之际,也就留下了那句话。
人心么?
元喜还是不太懂,他一直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几乎没有出过差错,因为是皇上的贴身近侍,也很少有人为难他。
而且,他还遇到了苏鸿睿,那个初次见面就救他一命的温柔善良的人。
他觉得人心……是美好的。
所以他一直不信,即使宫里人人都说,镇远将军苏鸿睿背叛了云泽,背叛了皇上,他还是不信。
他相信那个人是清白的。
一直都信。
吱——呀——
久闭的大门转动着,发出干涩的响声,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元喜连忙站起来,抹平衣服折子,整了整头冠,才捏着拂尘迎上去。
“陛下。”
一见来人,他就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李承延负手立在门外,身后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元喜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寒素宫,半是忐忑半是疑惑地退到门边,将李承延让进来。
“把他带进来。”
李承延跨进门,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元喜注意到他只带了两名暗卫。一个守在门边,显然是刚才推门的人。而一个坐在马车前面,是负责赶车的。
“是!”
负责赶车那人应道,灵活地钻进车厢里,不消片刻就抱了一个被子裹住的人出来。
那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连根发丝都没外露,元喜不敢多看,随着两名暗卫进了内殿。
“就把他放在这里。”
已经粗略查看了一番的李承延指着内殿的**道。
暗卫依言将那人放在只简单铺了层薄被的木**上,动作不重也不轻,很随意的样子。
“元喜,以后他,就交给你看着了。”
李承延似乎并不打算多待,看了**上没有反应的人一眼,就带着暗卫走了。
元喜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放轻了脚步,先上前看看那人是谁。
他一步步地靠近,每近一点,就更清晰地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元喜的眼圈慢慢湿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他绝对不会忘记,也不会搞错。元喜颤抖着轻轻地掀开被子,只一眼,泪水就滚落下来了。
他捂着嘴,咬紧牙,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这个人……果然是苏鸿睿。
可他差点认不出他了。
若说从西夷回来的苏鸿睿只是憔悴了些,那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瘦脱了形,本就不丰腴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底都是青色的印子,而他的右脸,却不知为何高高肿起,嘴角也有咬破的痕迹。
元喜撇过脸不忍心看,可手还是伸过去,把裹着苏鸿睿的被子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