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躺在茧巢里东想西想,越想越心烦,难以安睡,索性盘腿坐起。
她从裙子的暗袋中取出绣花腰包,把腰包里的三十四颗磊珠倒出,在裙摆上组合出一个缺角魔方。她不停地转动着魔方中的磊珠,可是,画面模模糊糊,像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啥也看不清楚。
她轻叹一口气,抚摸着一颗颗磊珠,它们就像她至爱的宠物,是她的精神支柱。看着它们,她禁不住想念起老核桃,他如今在哪里自从那个夜晚,她容貌被毁的恐怖夜晚,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不知他到底是生还是死。
想到老核桃生死未卜,她更感孤独而无助,希望有个人可以倾诉,可她身边的这个狠男睡得像死猪,根本没法给她帮助。
她只能在心里嘘唏感叹,暗自垂泪。威子的鼾声如雷,令她郁闷,心里很不平衡,愤恨难消。她辣子为了他,义无反顾地重返乾亭,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还一路伴随着他,穿涵洞过险道,在穿越失谷道时又因为他而损失她十五颗宝贵的磊珠。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对他可谓仁至义尽,而他却没回报她多少,实在令她失望。
特别是今天,在争吵中他对她那副轻视冷漠的态度,更叫她伤心。哼这个狠男如今摇身一变,和她辣子一样是半石头人,本事大了,不再把她放在眼里,只恐怕,到了日亭,她的优势丧失殆尽,他会弃她而去。
她越想越伤心,背对着威子偷偷流泪。她没想到,身后的威子正醒着呢。他也察觉到身后的辣子正在伤心落泪。他没有反应地躺着,还故意放出鼾声迷惑她。
说真的,他倒想看看这个峥女伤心流泪的样子。在他印象中,她是个强势的冷面女人,准确地说,她根本不算是女人,更像是冷面铁人。一路上,他记不清楚有多少次,他的热脸贴在她的冷屁股上。这屈辱,他一直强忍在心,没有发作。对她的厌恶,一天天在他心里累积着。
他俩就这样,相互不理睬,暗暗地,两人进行着一场冷战的较量。
在他们僵持的对峙中,时间慢悠悠地晃到第三天的夜晚。从风谷道刮上来一股寒风,透过他们茧巢稀疏的丝网,吹打在他们的身上。
这是辣子意料之中的事,所以,面对阵阵寒风吹袭,她依然镇定自若,双手抱着双脚,缩成一团地坐在茧巢边上,以冷背对着威子。
威子同样背对着她,坐在另一边。他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是敲开了小鼓,寒风来了,可他们茧巢的丝网太稀薄,根本抵御不了寒风。当务之急,他俩得尽快长出其它的阴丝阳缕,把茧巢弄得更密实,否则,两人非冻死在这里不可。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盘算着,今日他暂且忍下这口窝囊气,来日有机会,再和这个峥女算帐,到时新帐旧帐一起算。
他转过身,拉下脸面,打破僵持已久的沉默,讪讪地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有句谚语说得好,男不动,女不动,寒衣无着要受冻”
她依然冷坐着,没有回应。
“喂寒风来了,你没感觉到吗”
“嗯”她只是从鼻腔哼出一句。
“你不冷吗你不是说过,从谷底吹上来的寒风像刀子,杀人于无形。难道不怕寒风杀死你”
“嗯”她仍旧是一声作答。她不想多说一个字,除了“嗯”。他有些急了,心里窝火,靠这丑女好像拉不出屎似的,一个劲地“嗯”个没完,又在装样他把声调提高八度:
“喂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抵御寒风”
“我说过”他的无礼让她越发固执,仍旧坐着不动,以冷背对他。
看来,这峥女故意吊起来卖他心里气得咬牙切齿,可还得装孙子,只好将说话的口气放平缓:
“我知道,你是说过,需要长出更多的阴丝阳缕,才能保暖御寒,可你没有说,怎样才能长出眼丝耳丝鼻丝等等丝”
“我说过”
“有吗对,你说只要茧巢里的男女两情相悦,就可以长出来,可你却故意找出种种借口不肯配合我”
她心里“呼”地一下腾起一股怒火,这个狠男又在指责她,他这张嘴除了指责和埋怨,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他这张含冰之嘴说出来的话比寒风还要冷,又怎能长出口丝
“因为我知道,除了手丝和脚丝,我们长不出其他的丝”她肯定地说道。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们长不出”
“这还要试吗你以为我肯让你抱抱,就能长出其它的丝来”
“为什么不能”
“好,我问你,为什么你总喜欢低着头,宁愿看我的脚趾头,也不愿意看我这张脸”
“因为你的脚趾头好看”她的质问直戳他的痛脚,他支吾着,闪烁其词地回答。
“嘿嘿,你不如坦白地说,我辣子的脸没有脚趾头好看”她冷笑道。
他小眼一眯,在心里骂道,靠你这峥女也算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丑怪呀他把嘴一撇,反击道:
“你纯粹是在胡搅蛮缠你的脸和长丝又有什么关系”
“哼当然有关系,你连我的脸都不愿意多看两眼,我们怎能长出眼丝你说话挟枪带棒的,令人不堪入耳,我们又怎能长出口丝和耳丝嗨其他的丝就更不用说了”
听她这么数落,威子眼里冒出怒火,反唇相讥道:
“靠你有嘴说别人,没嘴说你自己你有哪句话是中听的说我的话挟枪带棒,你的话呢还不是句句连讽带刺总像老子在说教,大爷在教训孙子,我算是受够了”
“既然有人受够了,那我还是识趣一点,不说为好”辣子态度强硬,干脆闭嘴不说。
“煞男不同女斗,鸡不同狗斗别以为老子我很想捧你臭脚”他气哼哼地以牙还牙,心想,丑女多作怪他主动给这丑八怪一张热脸,她却不领情,还以“冷屁股”对他。既然她想玩“冷暴力”,那好,他奉陪到底。
两人再次陷入冰冷的僵局。
这时,从谷底又吹上来一股寒风,阵阵寒风相逼,使得茧巢里的这对男女有点耐不住了。他俩就像两只刺猬,悄悄地,一步步地向对方靠近,想相互靠在一起取暖,可又不愿靠得太近,害怕对方身上竖起锐利的“尖刺”会把自己刺得体无完肤,但离得太远,两人又觉得寒冷。
在寒风的逼迫下,他和她尝试着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地分开。
俗话说,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一般来说,男人身上的肌肉多,脂肪少,女人身上的肌肉少,脂肪多。肌肉消耗掉大量的卡路里,散发出大量的热能;加上,男人新陈代谢快,女人的新陈代谢慢,男人的体表要比女人的体表温暖一些;女人对冷来说又比男人敏感。
所以,威子身上仍然是热乎乎的,而辣子身上则是冷冰冰的。她的四肢几乎冻僵。
她清楚,只要她转身抱住威子,就可以从他身上取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虽然温暖不了她的心,但可以温暖她冻僵的身躯。
可是,她顽强地固守着自己的“阵地”,就是不肯向他认低威。他已经察觉身后的她在剧烈颤抖着,听到她上下牙齿打架发出的咯咯声,他仍旧漠然地坐着不动,冷眼旁观她还能撑多久,看谁耐得住寒冷。
难道说,辣子仅仅只是把威子当作一把随身的利器吗她从没想过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女人渴望拥有的一切,她从不向往和渴望吗
说到底,是她的愤怒与抗拒,使她与爱擦身而过。爱确实需要勇气,辣子的可悲不是没有爱,而是不懂得打开心扉,将爱拥入怀。
她全身僵硬,手脚失去了知觉,意识开始模糊,慢慢地,她的身子倒了下去。
威子看到她倒下,以为她在装,在耍花招他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看她闭着眼睛一直安安静静躺着,便试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放到她鼻下,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他这才慌了神,连忙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他急忙口对口地给她进行人工呼吸,双手叩击她的心脏,又按她的涌泉穴,揉捏她的劳宫穴和气冲穴,不停地拍打她的肾俞穴。
经过他一番手忙脚乱的救助,她冻僵的身子渐渐有些热气,她微微地睁开眼睛,闻到了一股气味,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这是老核桃身上特有的气味。
她仿佛看到老核桃正坐在她面前,慈祥地笑着,她轻声唤道:“老核桃“
威子听了,愣呆了一下,问:
“老核桃是谁”
“你是”
“我是威子”
辣子清醒了过来,她刚才冷糊涂了。她使劲地深吸一口气,从威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老核桃身上的气味一样,触动着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感。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威子,害怕他松开双手似的,低低地柔声请求道:
“我好冷,抱着我,快点抱紧我,好吗”
威子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温柔的声音,心动了,将她抱紧在怀里。两人就这么搂抱着。说也奇怪,茧巢外的寒风似乎没有那么强劲,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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