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子将章子从地上扶起,让他坐在空地的一块木墩上。她举目向天边的天空望去。
暮色沉沉,黄昏降临,一抹紫红色的晚霞像天空飞舞的彩带。筝子注视着天边一轮紫色的落日。
好天红太阳,有风紫太阳,有雨太阳白又黄。看到紫色的夕阳,筝子心头掠过一丝欢喜,天助我也明天可能有场大风。
远谷国是个多风多雨的山谷国。生活在这里的尘埃人怕风恨风,可又离不开风。筝子曾经是尘埃人,从小对风十分敏感。聪颖细致的她早已学会了通过草木石山,虫鱼蛇鼠,还有飞鸟走兽的细微变化,以及天上云层的变幻,来推测气象的变化。
这时,坐在木墩上的章子指着头顶的天空喊道:
“米米,快看从山坡那边飞过来一群大鸟”
“那不是大鸟,是飞鼠”筝子的视线从落日收回,转向小山坡。
只见从山坡的树林里,飞过来一群飞鼠,乘着晚风滑翔,靠着它的四肢与尾巴控制方向,当尾巴往下折,身体便自动“煞车”,一收掌,轻盈地停落在塔屋顶上。
事实上,飞鼠并不会拍翅飞翔,它没有鸟儿灵活的翅膀。全身长满毛,生有一条大尾巴。身体两侧,各有一张皮膜,从脖子连接到尾巴根,当左右两张皮膜展开,好似小鸟的双翅,借助风在空中滑翔移动。
这群可爱的飞鼠站在塔屋顶上,发出紧凑而尖锐的“唧唧唧”声,尖声叫过之后,它们一跃,彷佛空中一块飞翔的阿拉丁小魔毡,优雅的滑翔姿势,悠游在半空中,稳稳地滑落在远处那棵老树枝头上。
“嗨真是轻功高手”章子看着飞鼠在空中自如滑翔的优美姿势,羡慕地赞叹。
“我俩也可以成为它们那样的轻功高手”筝子微笑地说道。
“开玩笑我现在甭说飞了,连走路都没力气”
“当当,正是因为您走不了,才要飞呀”她柔声回答。
“怎么飞我倒是很想飞可惜我们不是小鸟,也不是飞鼠,没有翅膀”
“虽然我们没有一对翅膀,也没有飞鼠的皮膜,但是,我们有纸鹞”
章子本以为筝子在开玩笑,他看着她的脸,她一脸的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你真想飞”章子求证地再次问她。
筝子肯定地点点头。她拿起地上的纸鹞弓,将缠绕在弓身上的牵绳线松开,一圈圈地绕下来,绕成一个圆形大球团,这才露出红黑发亮的弓身用百年铁桦木制成。
弓身上设有一个开合关,筝子按动那个开关,“哗”地一声,收拢如弓的纸鹞,犹如大鹏展翅,张开了一对宽大的翅膀说是纸鹞,那可不是用真正的纸来制作翅膀,而是用坚韧的树麻皮,经过捶打浸泡磨砺成一张结实耐用的麻布,做成了大鹏的翅膀。
“米米,你打算怎么飞”章子看到了筝子的决心,便向她抛出新的问题。
“我先飞到塔屋顶上”
“那我呢”
“等我到达塔屋顶后,再用这团绳索把您吊上屋顶”
“听上去蛮好玩的,也够刺激但不明白我们飞到屋顶上,为了什么呢”
“为了滑翔”
“你要滑翔到哪里”
“滑到失谷道只要刮北风,我们就可以借助北风,滑翔到失谷道”
“啊太荒唐你的这个主意就像臭虫摆碟子,不是一碟好菜”章子连连摇头,像拨郎鼓似的。
“当当,您听我说”筝子想说服他。章子打断了她的话:
“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我宁愿像蜗牛般地慢慢爬着走,甚至宁愿在这里变成僵尸,也不想从高空摔落成肉饼”
“当当,您相信我,不会让您”
章子朝筝子摆摆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让我怎么相信呢你能保证吗万一我们在风中滑翔,落下时,正好落在黑铁塔的面前呢又或者,在滑翔中,万一北风转向,把我们吹落到山谷悬崖下面或者,万一在滑翔中我们一头撞在高山石壁上,粉身碎骨呢万一我们唉”章子不想说下去,一个“万一”就足以要他俩的小命。
“当当,我看到您的手脚给绑上了”
“怎么这样说”
“您已经被想出来的各种万一给绑住了它们就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您的手脚是的,我不敢保证,我们这次滑翔万无一失,我也很清楚,冒险未必能成功,但是,当机会来临,我们坐失良机,那才是最大的风险除非您真的甘心在这里等死”
“我当然不甘心”
“当你们被囚在塔屋里,我独自被绑在屋外,偷听到黑铁塔和他手下的谈话,他说,要想穿越失谷道,还有月亭的风谷道,就要增强自身的压力,充实空虚的心灵,增强定力。如果我们不敢冒险,不能把握难得可贵的机会,恐怕我们永远也无法到达月亭难道您愿意老死在这里吗”
“”章子一时无言以对。
“您知道,黑铁塔是半石头人,他的实力比我们强很多,我们凭什么和他抗衡呢如果不磨砺我们的能力,不尽快蜕变成半石头人,又怎么能够逃脱他的魔爪呢”
“你是说,我们这次冒险滑翔,可以增强我们的承受能力”
“是的您刚才已经提到多个万一,想想看,我俩要以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来面对这些万一呀如果我们成功了,到达失谷道还活着,相信我们承压能力肯定会突飞猛进”
“嗯那不妨尝试一下吧”章子心动了。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在筝子面前表现得太胆小懦弱,既然她一个女人都敢冒险,他是她的当当,再怎样怕死,也要装装样,没理由表现得比她还要胆怯。
“你打算怎样爬上屋顶”
“像飞鼠那样飞鼠利用这股晚风,从山坡滑翔到塔屋顶,我也可以利用这股晚风,借着大鹏翅膀,飞到屋顶上当当,您在这里等着我”
“好的去吧”章子在心里为筝子担心,但是,还是答应让她尝试。
她举着巨大的纸鹞朝山坡走去,走出几步远,章子突然把她叫住:
“米米”
“什么”
“你千万要小心千万千万呀我可不想失去你”章子有些担忧地喊道,好似生离死别。
“知道了”筝子回头冲他笑了笑,脆声应道。转身时,她眼中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直到走上了山坡,她才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怎能不知道呢她甚至比谁都要清楚每次借助大鹏纸鹞在空中“飞翔”,都要面对生死考验,没人能保证万无一失,她也不能
有可能,她将会在滑翔中当场摔死在章子的面前。她和他,确实面对着一场生离死别。但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就只管去做。这是她的性格。
她站在山坡顶上的一块空地上,面朝着塔屋方向,目测了一下大概距离之后,将纸鹞下的铁环套住腰身,固定好后,两手臂张开,手掌抓住大鹏翅膀下端的两侧固定手环,开始向前助跑,越跑越快。
她跑到坡顶尽头,两脚一蹬,身子向前一跃,宛如飞鼠优雅的一跃,向着塔屋顶滑翔。
章子一直抬着头注视着山坡,看到筝子在空中滑翔的身姿,他紧张地双手按在胸口上,像怕狂跳的心脏蹦出来,手脚却是冰凉得冒冷汗,张开大嘴,大气不敢喘,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筝子的纸鹞悠悠地“飞”过头顶,最后稳稳地落在屋顶上。
呼章子几乎一下子从木墩上跳起来,欢呼着:
“成功了成功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筝子抛下一段下端带有铁环的绳索,冲着章子喊:
“当当把铁环套住身子,我吊你上来”
章子一看到这个熟悉的铁环,不由想起腐谷壑的那段遇险,多亏筝子用这个铁环把他救出谷壑,现在,她又用这个铁环“吊”他上屋顶。这次,他不再害怕,把铁环套住腰身,双手抓住绳索。
筝子在屋顶用力摇动一个滚轴杠杆,收回绳索。这时,他庆幸自己不是大胖,要不然,筝子肯定没法“吊他上去。
章子上到屋顶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解开铁环,而是紧紧地拥抱筝子。
经过短暂生死考验的两人,特别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更何况,明日,还有一场更大的生死考验等着他们。
登山耐侧路,踏雪耐危桥。他们将要借助纸鹞,完成一次长距离的滑翔,要耐受的风险之大,不言而喻。
“当当,我们今晚要在屋顶上过夜”
“嗯只要能抱着你,在哪过夜都无所谓”
筝子和章子钻进了纸鹞下的网兜。那个网兜,原来用竹篾编织,在一次风劫的飞翔中,筝子的身体撑破了竹篾网兜,之后,她用结实的麻绳重新编织出厚实的网兜,可以容下两个人。
两人相拥地躺在纸鹞下面的网兜里,贪婪地尽情享受着一份难得可贵的幸福。
夜幕降临。这对男女缠绵了一阵之后,便钻出纸鹞,两人静静地仰望着苍穹,繁星点点,晚风轻拂,此时此刻,宁静而温馨。
他俩躺在屋顶上,在享受快乐的同时,也在等待着那股强劲北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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