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萧瑾欢见过那位老国公很多次,不觉得那位是一个顽皮的老头儿。只是面上十分和善,但骨子里毕竟是多年征战沙场的,有着武将身上的那股子浩然正气。
说起来,那位老国公也算是经历了三代君王,跟着皇爷爷平定了天下,辅佐了父皇,如今总算是能安享晚年,又被他们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萧瑾欢不傻,喻之燃断定他爷爷是故意的,一定是知道他没死还这般作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老国公是要向告知世人喻之燃确确实实是死了,也算是侧面印证了她的死讯。让有心人放松敬警惕罢了。
萧瑾欢歪着脑袋捉摸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喻之燃将桌上摆好了饭菜之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敲敲桌子,喻之燃唤回了她的神智。
“想什么呢?”手上剥着土豆皮,这蒸了的土豆完全可以当饭吃。
喻之燃心细,已然将那蒸好的土豆放在凉水里滚了一遍,如今手拿着也不烫,用手拿着吃刚刚好。
萧瑾欢接过喻之燃递过来的那剥了皮的土豆,拿在手里凝视了半响。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不吃土豆了呀。”萧瑾欢有些委屈,“我想喝醉仙楼的人参糯米鸡汤!”
夹菜的手顿了顿,喻之燃抬眼望过去,此时萧瑾欢正瘪这嘴,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委屈,喻之燃确信,她小时候得不到糖果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委屈中还透露出几分可爱,实在是难得。
喻之燃想了想,“爷爷既然有此一出,只怕是圣上还未将事情全权搞稳妥,只怕还需月余。”
萧瑾欢此时无比的后悔,当初她就该安排匹马,四处游山玩水去,何苦在这京郊附近,受这等苦。
也是她多心,生怕有个什么意外,不愿意撇下皇叔和琮儿,早知道要吃这么多天的土豆,她才不要这般行事呢。
“喻之燃,你吃这么多天的土豆,真的不想吐吗?”
萧瑾欢见喻之燃吃的面不改色,而自己面部扭曲的跟在吃什么毒药一样,两方对比,自然是好奇。
喻之燃顿了顿,“可能是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萧瑾欢双手挤了挤自己的小脸袋,一脸的不同意,“怎么就没什么,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啊!”
萧瑾欢整个人瘫在桌子上,甚至还撒泼似的,敲了两下桌子。
喻之燃有些错愕,不懂她这是怎么了。
“你们在边关都这么吃吗?”十天半个月的不换换种类?那也太苦了点吧!
面对萧瑾欢的提问,喻之燃淡淡的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土豆,没觉得有什么。
“好可怜啊。”
“……”
这马上就要心疼的掉眼泪的神情是怎么一回事?喻之燃下一口都不知道该不该下口。
“你们也太惨了吧——”
接近哀嚎一般的喊叫,喻之燃面色不该,整个人愣在原处。
“我回去一定让琮儿好好改善改善士兵们的伙食,都这么过的,他们得瘦成什么样啊——”
眼皮抽了抽,喻之燃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些什么,放下了筷子。
“进城,你想都别想,跟别想着去参加我的‘葬礼’,‘出殡’的热闹,你也别想了,除非你想让你们这么些时候的努力功亏一篑,否则门都没有。”
萧瑾欢光打雷不下雨的哭样,顿了半晌,随即又继续哀嚎了起来,“啊——你们也太苦了,太可怜了吧!”
喻之燃不动声色不被影响,继续道:“明日我去山下买只鸡,炖鸡汤喝。”
“诶,喻之燃,你有没有觉得这土豆今天还挺顺眼的。”
变脸速度之快,虽然已经有了预感,但真实发生时,还是有些惊讶到了。
“吃饭吧。”
重新拾起筷子,喻之燃继续吃着饭。
萧瑾欢微笑道:“喻之燃。”
抬眼望过去,就见她面含欢喜的轻轻的说了句,“你真好。”
埋头吃饭的喻之燃在萧瑾欢看不到的别处,嘴角疯狂的上扬。
萧瑾欢是个最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了,甚至饭都不吃也要喝上碗汤。她总觉得这种做法,是人家美味。
在醉仙楼众多繁杂的菜样中,她最喜欢的便是那家的人参鸡汤,汤汁浓郁鲜甜,宫中也甚少有人能做出那种味道。
以至于她是十分的想将醉仙楼最这道菜的厨子给带回宫里去,有觉得这种东西若是每天的吃着,也总会有腻的时候,不如她时常出宫游玩,去品上一碗,在精不在多嘛。
不过如今她不能进京,也就不能有机会再喝上一盅,就是不知道喻之燃的手艺怎么样,她真是爱惨了鸡汤。
再又吃了一顿土豆宴之后,已是夜晚。喻之燃将椅子摆好,又将床褥铺好,拿过被子盖好躺了下来。
自他伤好,便将那唯一的土炕给让了出来,萧瑾欢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伤病的时候另说,他现在无病无灾的再来和她抢床位,就有些过分了。
怜香惜玉,身为君子,还是不能忘却滴。
萧瑾欢将自己卷了卷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的躺在了炕上,今日的月光极好,透过窗棂撒了进来。
这也不是在什么优渥的地方,不可能有床帏这种东西,又加上这炕盘在床边,也没个遮挡,萧瑾欢就开始有些睡不着了。
抱着胳膊,窝在被子里,萧瑾欢闭上眼睛,思来想去还是睡不着,遂轻声开口叫道:“喻之燃。”
见没声音回答,叹了口气,瘪了瘪嘴,这家伙还真是好觉。
微微起身,床外似乎有几个萤火虫迎着月色起舞,微微的光亮一闪一闪的,挠的萧瑾欢有些心痒。
轻轻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衫,确认喻之燃呼吸平缓之后,萧瑾欢蹑手蹑脚的立了屋子。
这的萤火虫,倒是让她记起她被过继给皇叔的那段日子。
也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在夜晚跟她作伴的,除了灵儿,也就只有那院子里的萤火虫了。
那微微的光亮很能带给人希望,似乎是在告诉着她,“瞧,我这么点的光亮在这无边的黑夜里都坚持着发亮呢。你也可以的。”
那时候真是会自己安慰自己,一边担惊受怕着,一边要自己骗自己不会有事的。
她还是付出了代价。
这场博弈,他们最后是赢了,她也付出了代价。
她和淑妃的恩怨,琮儿和丞儿的争斗,这一切的一切从母后的离世开始,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没有一个人能抽离。
母后离世,父皇郁郁而终,小锦惨遭迫害,自己的膝盖……
也就只有琮儿安然无恙这一点让萧瑾欢心里有着莫大的庆幸。
余孽不除,心终难安。
萧瑾欢站在院中遥望着远处的月亮。
冷艳且高贵。
遗世独立般不受任何的干涉。
有着自己的清高自己的骄傲,从不会让星辰将光芒夺去。
她突然记起了一件小事,那是在她做郡主的时候,由淑妃操持的一场百花宴,也叫了她进宫。
也是,她那时候不是公主,顶的是个郡主的头衔,做妃子的唤她入宫,十分和礼数呢。
皇叔说她若不想去,可以不去,但她还是去了。
萧若权那人,奇怪就奇怪在明明是他说自己可以不去,却又在自己坚定说要去之后,欣慰的不得了。
肃清曾经感叹过,说:“王爷觉得公主身上带着萧家人骨子里的敢与傲,这些日子体现的愈发明显,遂开心的不得了。”
明摆着想让她去受辱,但萧瑾欢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那天的情形传进萧若权的耳朵里,更是高兴的不行。甚至拍着桌子叫好。
百花盛宴,在御花园举办,萧瑾欢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什么的到了。
她轻蔑的笑笑,迎着宋梦娥的视线坐到了她的对面。
“大胆,一届郡主,怎可这般无礼,淑妃娘娘在这,岂有你坐上手的道理!”
这群妇人有不少能跟那日母后宫中坐着的对上号,自然不乏替宋梦娥出头的人。
宋梦娥淡笑:“毕竟是‘曾经’的公主,礼数什么的,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也是正常。”
着重强调了曾经二字,周遭投过来不少嘲讽的视线,对她嗤之以鼻,萧瑾欢只是又邪魅的勾了勾唇角,并不作声。
“淑妃娘娘何必如此让着这么一个被贬的公主,我还从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公主在这么个要嫁人的年岁,过继给王爷的呢。”
灵儿正向上前,被萧瑾欢一把拦住。
轻讽的笑笑,“今日就算是个一品诰命的夫人在这,也该行礼叫声郡主,更何况你这么个芝麻官的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身的行头不如一个钗子贵,怎么,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了?”
“你——!”
萧瑾欢的嘲讽,让那位颇为圆润的夫人涨红了脸,活像个红萝卜。
萧瑾欢轻蔑的将视线投过去,“可能布料用的多,花费也不少,这一点我倒是漏了。”
多那么点布料能有几个钱,不过是萧瑾欢暗讽着她的身材罢了。
她向来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有人上赶着来找骂,也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萧瑾欢给自己倒了杯茶,尝了第一口之后,直接将茶水泼到了地上。
“中宫方能用的沁松雪露,什么时候一届妃子也能用了。”
宋梦娥脸色一僵,原本是今日来看萧瑾欢笑话的,却没想到竟让她名里暗里的骂了个遍。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在萧瑾欢望过来的时候随即换上了一副无害的表情,“是吗?这是陛下赏的,本宫实在是见识浅薄,并不知晓还真是逾越了。”
萧瑾欢冷笑。
“不过……既然是陛下赏的,本宫用来招待客人,应该也不算失格。”
又拿父皇压他,萧瑾欢自从进了这御花园,脸上除了嘲讽轻蔑,就没暖下来过。
“这宫中怎么就这么靡费了呢,原本只有皇后能用的珍贵东西,如今竟能拿来招呼客人了。宋梦娥,你以为母后离世,你暂行管理后宫,就真觉得自己是什么珍贵的主子了?”
萧瑾欢讲话丝毫不留情面,宋梦娥面色瞬间贴铁青。
“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按罪当领三十掌,来人呐!”
身边的小宫女此时倒是喊叫的痛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一个郡主,当众直呼妃子名讳,是件多冒进的事情。
只是就算身边为了一圈侍卫又如何,萧瑾欢依旧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们一个个的仍不敢上前。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拿人!”小宫女见那些侍卫一个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免有些着急。
“小宫女,别着急,你问问你主子,她敢拿我吗?”
萧瑾欢扬着下巴高傲又不屑的望着宋梦娥。
对方有些咬牙切齿的警告道:“萧瑾欢,你不要太过分!”
“呦,你还知道我姓萧啊。”
萧瑾欢根本不在乎那宋梦娥到底是有多生气,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胳膊,“对了,我听闻你当初是想在那前庭花院办这宴会的,你不是有能耐吗,陛下怎么还给你驳回来了?”
那前庭花院是专属于和安公主的地盘,世人皆知。
宋梦娥握紧拳头,她确实是向圣上提过,也确实是被驳回来了。
可恶,就算她被贬了,圣上终究是念着旧情,不愿将那块好地方腾给别人。
萧瑾欢起身要走,经过宋梦娥之时给她送了句话,“宋梦娥,眼高手低要不得,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不识好歹的去碰。”
眼中恨意迸发,宋梦娥咬着牙,最后还是不想败给萧瑾欢的气势,嘲讽道:“风光一时,风光不了一世,有些人命数到了,享福的年月也过去了,也该知道点收敛了。”
跟着萧瑾欢站起来,与她对视,“这木槿花,朝开夕落,总归是有败的时候。”
“你说是不是啊,和安郡主?”
萧瑾欢听到后嘴角的笑意更是扩大,只不过让人觉得更加冷冽,又夹杂着高傲与不屑,甚至少见的从她这个年岁中看出了几分阴晦。
“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自为荣。”
她那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迎着落日,高傲的嘲讽着宋梦娥。
她说:槿花一日自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