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不可不狠心(1 / 1)

351、

既然是阿哥爷发的话,嫡福晋没有不认真去安排交办的。

后院的官女子,先将侯佳氏和王佳氏房里的两名官女子列了名,知会给内务府。

要放老人儿,便要再选新人,这些总归都要内务府去办的。

这事儿既然最初是由廿廿提起的,嫡福晋也就此事时常与廿廿通气。

“……正如侧福晋你说的,侯佳氏和王佳氏屋里一共的四个官女子,都够二十岁了,自都该放出去了。只是这几个老人儿,在宫内使役多年,若是一下子都放出去,倒是舍手。”

“况内务府便是留心替咱们挑好的进来,可总归都还年纪小,刚进来至少一二年都教不出规矩来……故此我忖着,这中间儿便该留个余份儿,将她们几个分了两批放出去。今年内先放出去一个,剩下一个老的,也好带带新人。”

“侧福晋,你说呢?”

嫡福晋主动这般来打商量,廿廿虽说心下自是不乐意,可是面上便也笑笑,“此事小妹只是提个建议,总归皇上颁下旨意,咱们所儿里要是不遵旨执行,免不得又是把柄。”

“至于具体该如何办,那自然是都听嫡福晋的。阿哥爷信重嫡福晋,家里人人无不心下宾服,此事嫡福晋便必定能办得妥妥当当,叫阿哥爷称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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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房,星楣有些不甘心道,“……嫡福晋这分明是还要从中设置阻碍。先放出去一个,那后边儿那个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放?一年,还是三年五载?”

廿廿唇角轻勾,“你说得对,这第一个能限着日子放出去,那第二个就不好说了。终究内务府事务繁杂,放人再挑人,这便是两重的差事;况且挑进来的人可意不可意,还是两说。”

“这般延宕下来,便是挑进来的新人都足够细细教出来,等老人儿全都放出去的时候,新人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星楣扼腕,“说的就是啊!嫡福晋就是嫡福晋,这一招使出来,倒叫咱们想让侯佳氏掰断双翅的希望落空了。”

廿廿侧眸,“先别气馁。不至于全都落空,也就算是落空一半吧。”

“与嫡福晋过招,以我现时的阅历和本事,我可不敢期冀全胜;若能得一半的胜算,我已然心满意足了。故此眼下的情形,倒没什么意外的,反倒是我早已做好了预备的。”

廿廿转头静静凝视东厢房,“就算不能叫她掰断双翅,可至少也叫她先断一臂,孤掌难鸣。”

“她如此,自能消停几个月。等我的孩子落了地儿,养好了身子,回过手来再掐断她另外一臂就是了。”

此时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这几个月的家宅后院能安稳些,以利自己安心养胎。

在这宫里,永远不要寄望能有完完全全安安静静的日子;能这般暂得的安宁,就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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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虽说不能改变侯佳氏身边两个人只能先放出去一个人的做法,但是廿廿却在星锁和星链两个里头先掐住了星锁,坚持要求先将星锁放出去。

——星锁是侯佳氏身边儿掌事的,比那星链更难缠些。既然只能放一个,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先将星锁给掐灭了去。

侯佳氏自然也不甘如此,叫嚷着也要将王佳氏房里掌事儿的星泓先给放出去。

星锁跟星泓,两人地位对等,便是廿廿也不能拦着。

星锁和星泓离开那日,自都是洒了泪。两人都是不愿意走,最后离开的时候儿,都有些撕心裂肺了去。

其余嫡福晋房里的含月、望月等人,虽说这回没一起走,可是前头的路却是已经定了的,叫廿廿闹了这一回,便注定是迟早都要走的。

这几个三十岁左右的,此时便也生起同病相怜来,一起跟着哭成了泪人儿。

这样的场合,廿廿便不掺和了。她只留在房里安心养着身子罢了。

星桂在门口儿悄悄望着,回来小声道,“……她们个个儿都往咱们屋里瞅。”

廿廿轻哼一声,“主奴离别,从此隔着宫墙,再想相见便是难的,故此这么哭一场,自是人之常情。”

“这事儿是我提起的,我看见这样的情景,我心下自然也是难受……可是倘若这般故意瞄着我这边儿,故意要给我看,那就不必了。”

周氏守着一托盘的小荷包,也叹道,“格格原本都预备好了这些,里头宫花、布料、散碎银子都有……偏她们如此,格格自不必费这份儿心去了。”

廿廿点头,“索性狠心些儿,由得她们记恨去,反正这个好儿我是买不来了。”

廿廿抬眸看一眼窗棂,“放下棉帘子来,挡的结结实实的,也省得她们再以为我还站在窗边儿上偷看,也省了这一头心去吧。”

星桂和星楣答应一声儿,便招呼着四全和四喜过来放棉帘子。

外头的侯佳氏看了,也是咬着银牙冷笑,“她可真够狠心的!原本瞧着两年前刚进门儿来的时候儿,还有那么点儿心慈手软;如今两年过来,越发狠心手黑了!”

含月在畔,静静转眸,“……终究是名门闺秀,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又如何是庶福晋和奴才这样内务府出身的能奈何得了的?”

侯佳氏一声冷笑,“亏你还是嫡福晋身边儿掌事儿的女子,竟也这样说!她算是什么名门闺秀?便是还有功臣额亦都的一线血脉,可是都隔了多少代了!”

“就凭她们家那房头,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她阿玛还要丢祖宗的脸外出当小贩呢!这样的家境,算得什么名门闺秀!”

含月淡淡笑笑,“庶福晋父兄都在内务府为官,庶福晋母家乃为内务府世家……庶福晋如今又为亲王庶福晋,又曾为主子爷诞育过格格……故此这话庶福晋说得,奴才是万万不敢说的。”

含月说罢,行礼告退,躲开了去。

侯佳氏轻哼一声,“跟她主子一个样儿,遇事儿先躲了。在人前永远维持一副菩萨面孔,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她们内里是什么心肠!”

“主子小声儿点儿……”哭红了眼睛的星链小声道,“主子现下与侧福晋已然撕破了脸,便怎么都不能再得罪嫡福晋去了。”

侯佳氏黯然垂眸。

星链说的有理,如今她在这后院里,没了闺女,没了阿哥爷的宠爱,此番又没了王佳氏的帮衬、星锁的得力……正是人单势孤的局面。

若再得罪了嫡福晋,那她当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侯佳氏纵然再不甘心,却也无奈。她深吸一口气,霍地回头,却正撞上王佳氏若有所思望过来的目光。

在王佳氏面前,侯佳氏便又高高扬起下颌来,傲慢地轻哼一声儿。

她身边儿最得力的女子,是被侧福晋给设计走了;可是那背叛她、投靠了侧福晋去的王佳氏,却也还不是同样的下场!

她一肚子的怨怒,正好儿找到了人来宣泄。她便冷笑一声走过去,“……便是跟了新主儿,怎么也没见她帮衬你一把去?”

“她设计整我,怎么着我都不意外,终究我与她早已势成水火;可是你呢,你不是刚投靠她去么?对新投诚来的人,好歹也该多给几天甜头吃,可是怎么这刚开头儿,她就对你不屑一顾啊?”

王佳氏不动声色,甚至也不看侯佳氏,只是静静撇开视线,望向别处去。

“你不用在我眼前再装这清高孤傲的样子。”侯佳氏嗤了一声,“若当真是冰清玉洁的人物,你不投靠我,你也应当不投靠别人去。便是逼急了,也该铰了头发当姑子去,或者干脆一头撞死,犯得着继续活在这浊世间么?”

王佳氏终是听不得,回眸盯着侯佳氏。

“我既生在内务府旗下,这辈子的命数就不是能逃得了的。你难道不明白,这样的命数之下,咱们的性命都不是自己的?说什么当姑子,又是撞死的,自己倒是一了百了,可是却会连累阖家全族去!”

“这样的话,也亏得你这样内务府世家的格格说得出口……你是可以不识大体,我却不能不顾着家人。故此咱们两个当中,想故作清高的可不是我,倒是能将那番话都不假思索就往外说的你才是!”

侯佳氏虽也是牙尖嘴利,可是当真要说理的时候儿,却往往不是知书达理的王佳氏的对手。

侯佳氏恼了,扬手便要打。

王佳氏一声冷笑,“……从前我是你房里抬举出去的人,你怎么打我,我都忍;可是如今,咱们两个之间的情分已是尽了。如你所说,我已是投靠了新主去。”

“你现在打我,便别怪我不客气。从前我不到嫡福晋面前去告你,可是从今儿起,我便豁出去了怎么都要闹起来的!”

“若当真闹起来,我素日里的矜持便也顾不得了。总归什么有的没的、陈年烂谷子的事儿,我便都会忍不住说出来!终究闹个鱼死网破罢了,我首告本主儿,便是该死,你以为你就能独活?”

侯佳氏唇角抽抖,可是此时局面的被动,叫她这手用了好几回劲,终究还是没有莽撞地落下来。

那支要扇巴掌的手,终究变成了指向王佳氏的一根指头。

“你……你给我等着瞧!你以为你投靠了新主儿,你就长本事了?我告诉你,胆敢背叛我的人,我决不轻饶!”

侯佳氏气冲冲地先回了东厢房去。

王佳氏黯然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子,这才忖了忖,没回后院后罩房去,还是转身走向了廿廿的西厢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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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捉着王佳氏的手,将自己的手炉递过去,叫王佳氏抱着。

“瞧你,大冷天儿的何苦在那风口里说那么些话去?”

王佳氏凝着廿廿,“你倒狠心,用这主意撵了她身边儿的人去,自是好手段。可是你却也连累了我,将我身边的人也给撵了出去……”

“她尚且还能闹得,还能拿我撒气;可是我呢,我现在她们眼里,已是成了个笑柄!”

廿廿静静听着,听罢垂首含笑。

“……姐姐别急,到听我问姐姐一句话。”

王佳氏眯眼道,“你说。”

廿廿静静抬眸,“姐姐难道真的愿意留着星泓和星瀑两个在身边儿守着?”

王佳氏微微一震,这便也暂且没出声。

王佳氏自己就是官女子的出身,原本也是侯佳氏房里的使令女子。故此开脸当了十五阿哥的侍妾之后,身边儿的女子便都是嫡福晋和侯佳氏指派的。

她没有资格带陪嫁的女子,也没有资格自己去跟内务府挑选女子,总归内务府送来什么就是什么,嫡福晋和侯佳氏指给谁就是谁。

虽说几年下来,在她自己的用心之下,星泓和星瀑两个与她也积攒下了不浅的情谊去,可是终究……这两个人都是旁人指派来的。

廿廿伸手过来握住王佳氏的手,“我那般处心积虑,想要将王姐姐你拉到我身边来,我又岂能凡事不为王姐姐着想去?”

“这回既然是我开头儿要往外放女子去,我既然瞄准的就是侯佳氏,又如何想不到那侯佳氏必定也要拉着姐姐做筏子,叫姐姐也受了连带去?”

“我早想到了,可还是坚持这么做了,就是因为我确信这么做表面上是叫姐姐也跟着受了委屈,可是实则——却也是趁机帮姐姐肃清身边儿人去,重新换血,叫姐姐从此也能脱胎换骨,换一番天地去。”

王佳氏便叹息了一声,抬眸望住廿廿,也终是反握住了廿廿来。

“……我又岂是那不明理的人?我隐约能想到你的用意,只是事到眼前,看着星泓临走哭的那副模样,我这心下也是难受。”

“况且,我与她也有数年的情谊去;我自忖,倒也赢得她的信任去了。这般好容易拉过来的心、培养起来的人,就这么走了、散了,我心下是真的难受。”

廿廿点头,“姐姐的心情我自都明白。可这是宫里,人脉交织、心思纵横,有时候一念之仁都可能是万重杀机去……有时候狠心不是无情,却反倒是对你、对星泓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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